28 霜辭
黑衣人擺開陣勢,各個都是武林好手,合作起來的威力自然不容小觑。江漓逐一擊破,一掌震碎五髒,湖藍色的衣袂翻飛,滴血不染。
突然,一道隐含破雲之勢的劍招襲來,此劍發出的氣勢遠非常人可比。江漓以最快的速度撤出黑衣人布陣範圍。驚鴻一閃,完美避開劍招的同時,反手直擊對方命門。
“好身手!”那人一邊躲開一邊忍不住贊揚一句。
江漓轉頭看清他的樣貌,正是二路曾經提過的那個老者,年過半百,內力雄厚。
黑衣人欲乘勢追擊,卻突然被窗外射進來的“嗖嗖”兩箭穿心而過。江漓楞了一下,朝窗外看去,竟是這些時日以來,經常在湘雪閣附近轉悠的那倆兄弟。江漓老早就發現他們的存在,應該是……顧錦知的人。
“呵,幫手倒不少。”老者譏笑一聲,舞出幾招漂亮的劍式,喝道:“先殺祝敏再殺小荷,敢挑戰逐晖,此處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江漓并不多言,從容接招。老者比祝敏的修為高出不是一星半點,二人交手,看得周圍人眼花缭亂。那老者的劍招狠辣,劍氣四溢,戳的人後脊梁骨發毛。
老鸨好歹是見過世面之人,雖然這等慘烈,倒也不至于吓尿。想當年在江湖上開客棧之時,武林中人一言不合就霸刀,二言不合就血濺當場,早就見怪不怪。她拉着花娘們往後撤,躲在相對安全的地方避難,花娘們各個花容失色,哆哆嗦嗦哭哭啼啼,時不時的尖叫一聲,哭得眼淚吧差。
“媽媽。”蝴蝶拽着老鸨的衣擺抹眼淚:“你,你有聞到什麽香味嗎?”
這句話對于老鸨來說簡直就是五雷轟頂。什麽香味,屁香味,這屋裏除了血腥味還有別的味嗎?她正想氣急敗壞的噴一頓蝴蝶,結果話到了嘴邊就被一股詭異的幽香噎了回去。
“還真有。”另一個小丫鬟說道。
“我,我也聞到了,這好像不是鮮花的味道。”一花娘弱弱的說。
這時,那香味越發濃郁了,一陣一陣随着清風往屋裏飄。老鸨擅長察言觀色,她看見那些原本兇神惡煞的黑衣人,在聞到香味的瞬間肅然起敬。莫不是他們的老大來了?
江漓從容不迫的臉色微變,在衆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一道紫光突閃直抵江漓後身,江漓反應超乎尋常的快,乍現一道銀光,和那紫光相互沖擊,爆發而出的雄厚內力沖擊的周遭物體支離破碎。木梁折斷,牆壁崩裂,十米內的物體盡數破碎,其中一個撤離不急,被兩股內功攪和在其中,直接爆體,七孔流血腸穿肚爛。而十米外的物體則被氣壓沖散,朝四面八方彈射,其中兩個黑衣人反應遲了,被那彈射出的東西穿胸而過,血流三尺。
“公子!”清煙大驚駭然,待那紫光撤去,衆人瞪大眼睛看清,在江漓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薄而細的短劍。劍身閃着逼人的寒芒,宛如冰做的,晶瑩透亮,無光自潔。
清煙心中悸動。
名劍,霜辭。
極薄,極細,極輕,極寒。沒人知道這把劍究竟藏在哪裏,也幾乎沒人知道這把劍的存在,因為江漓從不輕易出劍,但凡見過霜辭的人,基本全死了。
衆人連呼吸都忘了,當那股幽香極其濃郁之時,他們才後知後覺的看向肅立在二樓長廊盡頭之人。
那是個身着紫衣,墨發如瀑的女人。她的錦衣很是華麗,妝容豔美,但頭發并未束裹,而是松松垮垮的垂在後面。
這個女人,簡直美得不像話!
堪稱絕色的宛芙蓉看呆了,因為跟這女人一比,她當真自愧不如。若說天賜絕容,那面前的女人當之無愧。
她美,江漓也美。性別之間的差異決定二人美的不同,在男人之中,江漓為絕色。在女人當中,這女子必然是絕顏。
江漓是那種清韻孤冷,高潔皎月的冰雪之美。
而這女子便是妩媚妖嬈,俘虜蠱惑之美。
江漓的美超俗似仙,而她的美則陰柔似妖。
不說男人,連女人見了都心跳加速,臉色潮紅,呼吸困難。
她的衣袂無風自飄,一雙極具誘惑的鳳眼好似透着魔力,但凡與她相視之人必受蠱惑,從而萬劫不複。她伸出纖纖玉指,輕輕在唇邊抹了一把,将即将流出的一縷血絲擦掉,望着那湖藍衣襟的少年:“不錯,尋常人被我一擊命中早就經脈寸斷而死了,你非但接住殺招,反而予以還擊,不錯。還想請教請教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江漓同她一樣抹掉唇角溢出的血絲,目光比那冰劍霜辭還要冷厲。
夜來幽。
逐晖的掌尊。
一手造成江家滿門盡亡的真兇。
江漓深吸口氣,努力穩定自己的心神,高手對決最忌分心,稍微的神亂那都是生與死的區別。他右手握緊霜辭,緩緩轉身。
夜來幽唇邊蕩漾着淺淺的笑意,無需多言便已驚豔衆生,她注視着江漓徐徐轉身,當她看清江漓的樣貌之時,整個人當場花容變色,慘白着一張臉,堪稱恐怖。
“茗郎!?”她驚叫一聲,震驚四座。
江漓心頭顫抖,若他心中的怒火能具體化呈現出來,那勢必将夜來幽挫骨揚灰,燒成灰燼。
“不對,不對。”夜來幽死死盯住江漓的眉眼:“雖然很像,但你不是,絕對不是!你,你到底是誰,冒充茗郎,你想做什麽?”
絕色容顏突然面容猙獰,幾乎陷入癫狂。別說圍觀的花娘們了,就連逐晖自己人都吓得不輕。
還是那老者鐘爺心思明淨,稍微一尋思之前的猜測,再加上夜來幽所說,江漓的模樣很像江茗。他心底一陣膽寒,只覺得驚悚恐怖:“掌尊,他難道是江茗的兒子不成?”
夜來幽宛如遭受雷擊劈頭,整個人恍惚了下,驚恐的看着江漓,更加瘋狂的吼道:“不可能!那小孽畜明明體殘多病,而他是什麽身手,你看不出來嗎?”
鐘爺被狠堵一口,竟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釋。他曾經設想過,若針對逐晖大肆殺戮的人是江茗的兒子,那很有可能是那小子找到了什麽靠山,培養了一批忠實的屬下。或者用大量的金銀□□,這都有可能。只是萬萬沒想到,也萬萬不敢想,這一切都是那江家小公子親自動的手。
夜來幽目露兇光,宛如咆哮的母獅子:“是不是江茗的兒子,本座試試便知道了!”
夜來幽足尖輕觸地面,整個人縱身一躍已至江漓身前。利劍刺出,江漓以霜辭抵擋,劍身相碰,“锵”的一聲摩擦出刺目的火花。兩股高深內功互不相容,彼此沖撞,搭配劍術頻頻朝對方施以殺招。
內功鳳熙訣本身就詭異霸道,而江漓的劍術更為精妙奇絕。鋒芒所指,招招斃命,劍氣帶着寒意,深入骨髓,輕輕擦身而過,仿佛血液都會被凍成冰渣。
而夜來幽也毫不示弱,她的劍法可謂毒辣陰狠至極,每一劍都不致命,而是往那刁鑽危險的地方刺。她的目的不在殺人,而是玩弄人,以高強的武藝壓制對方,若武功在她之下者,必被她削骨切肉,受盡煎熬折磨而死。夜來幽的劍影縱橫,勁風四卷,攪的墨發紛飛,宛如從地獄烈火處降生的羅剎鬼。
鐘爺在一旁看得好陣膽戰心驚,他與這年紀輕輕的少年交手,被對方以武力壓制已經深感震驚了。畢竟他年過六旬,五十多年的內功修為。打小練武,跟過的師父沒有不誇他天賦超群的。結果如今居然跟一個少年戰了半天,還被壓制了。這已經足夠不可思議了,沒想到掌尊親自前來,居然也能跟他打得難舍難分!
“鳳熙訣!”夜來幽撤出幾步瞪着江漓,臉色比方才還恐怖:“這一脈單傳的至高內功,你怎麽會的?”
無論如何,她都不想承認面前之人便是江茗的兒子。
江漓站穩身形,左肩上有殷紅的血液滲透出來,他卻滿不在乎,提氣朝夜來幽沖去,手中霜辭宛如一條銀龍,噴出的寒氣足以将人凍成冰柱。
清煙在樓下看着,心裏一陣陣膽寒。他總有種不好的感覺,直到看見江漓一聲不響的和夜來幽再次交手,他明白了。
江漓跟夜來幽的武功修為差不多,倆人的內功水火不容,勉強打下去只會兩敗俱傷。可江漓全不在乎,他眼中射出前所未有的果決,他的目标近在眼前,他要殺了夜來幽,哪怕是同歸于盡。他曾經說過,活着就是為了報仇。
清煙一陣心悸。
可江漓明顯處于劣勢,畢竟人家人多勢衆不說,後面還有個鐘爺虎視眈眈伺機而動。很有可能在江漓專心對付夜來幽之時,鐘爺暗中下手給予江漓致命一擊。
“公子!”清煙又驚又怕,他既想大喊提醒江漓,又怕自己貿然的聲音影響了江漓的發揮。
夜來幽連退了數步,也是被江漓這不要命的勁頭吓到了。江漓不怕死,她怕,江漓不想活,她想。
“該死。你想同歸于盡不成?”夜來幽暗罵一聲,他們二人的內功心法從本質上就是互相壓制,而江漓的鳳熙訣也不知道怎麽練的,變得那般詭異奇絕。夜來幽既熟悉又陌生,只感覺頭疼得很,稍有不慎就會被壓制。她想緩慢的摸索,偏偏對方要速戰速決,屢屢打算她的節奏,前所未有的難纏。
這般糾纏下去可不秒。
夜來幽猛揮紫袍,從她袖中湧出一股淡紅色的煙霧,散發着陣陣詭谲的清香。江漓本能的後退,就見夜來幽的身影隐入了濃霧當中。
清煙一見此狀,自知機會來了,一劍解決身邊的倆個黑衣人。朝二樓的江漓大喊道:“公子!你冷靜一下!”
江漓好像沒聽到,他一動不動,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口中呓語:“父親……”
清煙心裏咯噔一下。
剛才那是……
毒煙!?
一直在暗中尋找偷襲機會的鐘爺冷笑起來,他單手握劍,對準江漓的背部就刺了過去。
清煙腦子嗡的一聲響,正如那年那月那日,嘶聲力竭的大喊:“公子小心!”
“……殿下?”江漓渙散的眼瞳突然一凝,一口鮮血湧出,再感受到寒意來襲的瞬間,他提起霜辭猛一轉身,照着來人的胸膛就是一劍猛刺。
鐘爺始料未及,被一劍穿胸而過。躺倒在地,血如泉湧。他難以置信江漓會醒過來,更難以置信江漓會以內功強行沖擊全身經絡,使自己醒來。對別人狠也就算了,對自己也這般毒辣嗎?
“公子!”清煙不知該哭還是該喜極而泣,江漓終于聽見他的聲音,回頭朝樓下看去。
“公子,你要以自己為重啊!”清煙怕說的話力度不夠,又趕緊補充一句:“你是老爺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不可輕賤生命!”
江漓眼中各種情緒交錯閃過,他沒有回應清煙的話,也沒有貿然行動。又或許,他全身疼痛難忍,不能動吧。
那淡紅色的毒煙被風吹散,江漓瞧見了撤出湘雪閣外的夜來幽,以及夜來幽唇角勾起的邪笑。
湘雪閣內的花娘雜役們早就跑出去逃命了,如今閣內只剩下滿地的逐晖屍體以及江漓和清煙二人。夜來幽的鬼魅一笑,不需要說什麽,那躺在地上僅剩一口氣的鐘爺便得到了某種訊息,咬牙應道:“是,掌尊。”
鐘爺眼中閃過一道決然,他從懷裏掏出一支火折子。方才激烈的打鬥,湘雪閣內各式名酒早就打翻在地摔了個稀巴爛。如今的地上還殘留着酒水,鐘爺丢出火種,閣內瞬間燒了起來。不僅如此,在二樓三樓四樓,各有逐晖人員留下放火燒屋。
老鸨在外急得大叫,卻無可奈何。木質的建築本就易燃,一旦着火,不燒個一幹二淨都不算完。
清煙駕着輕功上二樓:“公子,咱們先出去吧!”
江漓點頭,正要跟清煙離開,突然,他腳步一凝。
霄風!
“公子,怎麽了?”
江漓猛轉身望去四樓。
顧錦知嘔心瀝血,費勁千辛萬苦為他尋來的古琴霄風,只為博他一笑。
江漓幾乎沒多想,在清煙的驚呼聲中,運氣提步就飛上了四樓。一劍劃破房門,正看見那放在幾案上的古琴。
“公子。”清煙緊跟江漓上樓,冷不防這裏還有逐晖伏兵。這些人都跟瘋了似的,明明自己也置身火海,卻棄生死于不顧,只為留下來拖住江漓和清煙,實現方才的同歸于盡之法。
好在霄風沒有被火燒到,江漓險險的松了口氣。四面八方的火勢越來越兇猛,高溫烘烤,濃煙侵入口鼻。十幾個逐晖成員魚貫而入,試圖把江漓困死在其中。江漓手中捧着霄風,朝房間外的清煙喊道:“接着!”
清煙先解決掉一人,再去伸手接住霄風,就聽到江漓又傳來一句話:“你先走。”
清煙本是有所猶豫,可轉念一想,沒準自己留在這裏反而礙手礙腳拖累江漓,便應了一聲,抱着古琴撤離。
江漓揮動霜辭,劍鋒寒氣缭繞,劍氣冰冷襲人,連周遭的兇猛烈焰都畏懼的抽動起來。
老鸨望着熊熊燃燒的湘雪閣,老淚縱橫,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如若不是花娘們拉着,她鐵定第一個沖進去就火了。當然,那結果就是她也被活活燒死。
烈火濃煙驚擾了附近居民,黎明之前,起床看熱鬧的,張羅着救火的,嗚嗚泱泱一大堆人。各家各戶提着木桶裝滿水往火上潑,來來回回亂的好比菜市場。突然,四樓的某間窗戶被從裏撞開,一個藍色身影從天而降,直直墜落下方的月庭湖。
衆人皆驚。
老鸨淚光閃閃,倒吸一口冷氣:“江,江樂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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