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楚弈突來的反思讓她有那麽些措手不及,甚至是愕然。

她意外的表情卻叫楚弈越發悔恨當初。

“嘉寧,是我誤會你了。”他再度清晰的一字一字承認自己錯誤。

趙樂君凝視着他,在他面容上看到歉意的神色,還有露宿風霜的憔悴。

她明白他突然出現洛城是為何而來了,可不知為何,聽到那麽一聲誤會,心裏反倒更難受了。

她垂了眸,不看他,抿緊了唇。

楚弈知道不可能因為自己一句話,就能得到她的原諒,他嘆息一聲,說道:“嘉寧,你生氣是該的,是我讓你受了委屈……”

正說着,聽到動靜的銀錦從小隔間走出來,見到他吃驚之餘如容護崽的老母雞,沖到趙樂君身前,十分警惕地盯着楚弈。

好好的,冒出個對自己敵意非常的使女,楚弈一愣。

趙樂君此時倒是開了口:“銀錦,你先到廊下去。”

銀錦內心是不想的,可是公主的命令不能違抗,離開前還狠狠瞪了楚弈一眼,去給兩人把風。

她是女使,可是楚弈突然喬裝出現,她當然明白叫人見到了,又得連累她們公主。

楚弈被一個使女打斷話,有些讪讪,但趙樂君起碼是願意聽他講的,他神色就輕松了許多,緩緩露出個清爽的笑來。

“嘉寧,你生氣是常理之中,可如今你與太子的處境并不多好,我們還跟以前一樣不好嗎?雖然我還是比不過連雲,卻不會讓你一個人苦苦支撐着……”

“——楚弈。”趙樂君終于擡眼,目光平靜,“像以前那樣,我也不覺得好。”

她的話讓楚弈呼吸一滞,笑容僵在臉上,心頭莫名湧起慌亂。

“嘉寧,你是還在意吳蓮娘的事對嗎?”他壓下情緒,給她解釋,“吳蓮娘我還留下,是因為那日她知道你見連雲,引我過去并不合常理。她沒有見過連雲,你們相見又是在府外,她是怎麽能清楚知道你見的那個男子叫連雲,又傳信于我。”

“我懷疑是有人特意告訴她,唆使的,如果真是這樣,那此人必然十分熟知你我。若真是身邊人,必然是隐患。所以這些日子,我都讓人監視着她,只是還沒有發現異常之處,而且……我那日誤會你有身孕,闖公主府,是因為銀錦去買了保胎的藥,那時連雲正在你府上。”

趙樂君聞言眸光微動,似是想到什麽。

楚弈見她思索的樣子,知道她是相信了,索性把自己心裏的想說都說來。

“只要抓到那個唆使的人,吳蓮娘必然就與我楚家毫無關系了。”

“楚弈,你還是不懂。”

然而,趙樂君還是搖搖頭,讓楚弈皺了眉,她與他對視的平靜目光更是蒙上了一絲悲涼。

“你不懂,我們間并不只是吳氏,或者是你母親,又或者是你誤會的問題。即便沒有吳氏,沒有你母親,你仍舊會誤會。”

她說着,自嘲地笑笑,将腮邊的一縷碎發挽在耳後,深吸一口氣,補上剛才未完的話。

“我說過,我是偶遇的連雲,你并沒有聽進去。因為你楚弈,在心底對我就沒有足夠的信任,從來都沒有。”

話落,她轉回身,不願意再看他了。

如若他對她有信任,何來的争吵,何來之後的不斷誤會。說到底,她曾以為的彼此已經無關利益,已經密不可分,但其實還是泾渭分明的彼和此。

是她想錯罷了。

楚弈更是愣在那裏。

他設想過她不會輕易原諒,也設想過她可能再冷言相待,唯獨沒想過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那番話如同一把匕首,把他心底最醜陋的一面給挖了出來,毫無遮掩暴露在彼此面前。

這是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一面,讓他狼狽、羞惱、想拔腿就逃!

他生生把那股沖動壓下去,張嘴想說話,卻發現自己完全不知道該要說什麽,只是望着她單薄的背影怔然,呼吸沉重。

銀錦在外頭有些焦慮,不時墊腳向四周看去,又回頭去看寂靜的茶室。

突然,她看到遠處的綠植後人影晃動,忙朝裏急促喊了聲公主。

背對着楚弈的趙樂君心中一緊,楚弈亦為前來的腳步聲沉了臉,知道自己不能再留了。

在腳步聲逼近的時候,他深深看了眼背對自己的趙樂君,朝開着的窗子走去。

“銀錦你怎麽到外邊來了?”

連雲的聲音響起,趙樂君回頭看了眼,見到楚弈的袍角消失在窗前,閉上了眼。

銀錦面對連雲,急智道:“公主發間的一顆珠子不見了,我沿着走廊找找呢。”

還做出懊惱的神色,絲毫不見慌亂。

趙樂君擡手,朝頭發上摸了一下,将手又收回袖子裏。

“我派人也給找找,是什麽顏色的。”

連雲招來身後跟着的人,留下給銀錦,自己進了屋。

屋裏趙樂君就跟他離去前一樣,安靜的坐在桌案前,見到自己進來,擡頭微微一笑問他。

“是太子來了?”

“估計還有一會,已經吩咐人讓他們候駕,我與你先說一事。”連雲不動聲色在屋內掃視一圈,在她側邊坐下說,“今日聖上讓太子出來,其實是在考慮太子大婚一事。”

“太子馬上就十六,本朝儲君歷來都是十五大婚,聖上覺得也不好再拖,我便順帶提今日連家設宴,可以讓太子自己來相看。”

帝王終于考慮太子的婚事,趙樂君略一吃驚,旋即淡淡地說:“相看有何用,父皇又不會允許太子在顯赫的世家貴女裏挑選。”

不然太子早該大婚,不就是被陳後挑唆,認為太子娶了貴女,勢力越發能威脅到皇權。

連雲自然知道帝王這些猜忌,笑道:“不管如何,你就當是與太子出來踏青玩樂,你們姐弟也許久沒有同游了。”

趙樂君沉默了片刻,想起剛才楚弈所說,吳蓮娘是被人挑唆的。很快,她就笑笑,朝連雲說:“謝謝你為我們姐弟考慮。”

“君君,我們間,最不該要的,就是一個謝字。”

連雲似惱的睨她一眼,趙樂君還是笑。

雖然在牡丹園有了楚弈這個插曲,待太子來到後,趙樂君還是算游玩得盡興。

就跟連雲說的一樣,她已經許久沒有跟太子同游,兩人一塊垂釣放紙鳶,仿佛回到了無憂的童年。

分別的時候,太子還難得露出孩子氣,咂吧咂吧嘴說不想回宮,被她親手給塞進馬車拉走了。

從牡丹園再回來,天色已暗,長街亮起了燈籠,模糊的光亮透過簾子照入車內,是不同今日園子姹紫嫣紅的另一番美景。

她靠在車壁,聽着喧鬧,馬車卻是在此時停了下來。

居然是窦正旭親自前來,喊停車,從車窗外給她遞進來一封信說道:“公主,方才有人送了信來說十分要緊,而且不留名,并說必須公主親自過目。”

信……趙樂君接過,一時也才不透是誰給她急信,當即拆開,借着車裏微弱的油燈光芒讀信。

開頭第一句卻是讓她就變了臉色,窦正旭聽到她咬牙切齒地喊了聲:“速速回府!”

把窦正旭鬧得心中焦急,難道真是有什麽急事?

連忙在前頭開道,一路加速回府。

趙樂君下了馬車,神色冷然,可窦正旭細細一打量,就發現她雙頰染着紅暈。看着居然像是羞惱,而不是焦急?

窦正旭疑惑,可是她不說話,他自己不好多嘴問的。

趙樂君确實是羞惱,她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收到這樣一封信,氣那人臉皮堪比城牆厚,他是怎麽孟浪才能寫得出來的!

而她回到住處,剛進內室就察覺到不對,等身後的銀錦捧着燈走進來的時候,果然看見楚弈如木頭一樣杵在屋內的暗影處。

她顧不得計較他再闖了她府邸,把手裏快攥成一團的信劈臉就砸了過去,怒道:“楚弈!你以為你寫一封這樣的信,我便能再被你哄了去嗎?!”

楚弈被她的怒意鬧得莫名,伸手接過落下的信紙,展開一看,被開頭那一句‘親親我妻’就先鬧了臉皮滾燙。

更別說下邊什麽‘每每思卿,痛徹心扉,枕邊無卿相伴,長夜碾轉無眠’這些讓他自己看着都手抖的字眼。

……這、這信不是被他夾在兵書裏,留在上郡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星:阿兄追妻的信,肯定要給送到啊!

————

謝·坑哥·星上線,楚·騷·弈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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