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小修】

孤獨的一盞油燈被留在妝臺上,燈火明明暗暗,把屋內本就沉默的氣氛又添了幾絲詭異。

楚弈站在原地,手裏握着那封信,手背青筋突起。

而趙樂君則側身向門口站着,很明顯的是不願意留他這個不速之客。

兩人無聲相對,對峙一般。

良久,楚弈終于擡腳,卻不是往門口方向,而是直直朝她走去。

原本他就是要來和她再說清楚的,既然她看到了這封信,且也不管這封信怎麽送來的,他還是要把話說清楚。

趙樂君見他往自己這裏來,警惕地往後退,可他卻極快伸手。

他生得高大,手腳修長,又是有預謀的,哪裏能讓她躲開。

她就那麽被他拽進了懷裏,驚得神色一變,要掙紮推搡,怒道:“松開!你又要惱羞成怒不成!”

他不聽,收緊胳膊沉聲在她耳畔說:“嘉寧,我是惱羞成怒了!可你又知我為何唯獨在連雲一事上不信任你!因為……我妒忌他!”

楚弈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最後一句,讓已經伸手在抵在他胸膛的趙樂君一愣。

那樣帶怒意的一句妒忌,如若連雲在他跟前,他恐怕會撲上去咬兩口。

楚弈把話開了頭,似乎就沒有什麽好難堪的了。

他狠狠磨了一下後牙槽。

“我不但妒忌他,我還知道,我比不過他!我在你心裏,比不過他!”

他比不過那個出身世家的清貴公子,那個才貌雙絕的連雲!

他們間還有他永遠也插足不了的一段過去!即便她在他身邊,可在連雲聽聞他們親事後歸來那天起,他就有總她始終會抛下自己的預感。

他不過是個莽夫,在鄉下跟随父親打獵種田為生,即便如今高居将軍之位,他仍舊無法與她齊肩。

他追趕不上她……結果就只有跟今日一樣,兩人分道揚镳!

這是楚弈心中最大的結,在日漸累積中就化成了心魔,一發作,哪裏還會有理智可言。

趙樂君是聽愣了,一時間沒了動作。

她确實沒有想過楚弈會這樣認為,因為她就沒有拿他跟連雲比較過。

他是他,連雲是連雲,何必比較!

楚弈擁着她,因着揭開自己最卑微的一面,連呼吸都控制不住的沉重。也在這一刻他松開了手,往後退了兩步。

趙樂君沒有動,定定看着他。

他反倒先瞥開了視線,然後冷着臉頭也不回往外走。

該說的也說清楚了,他何必再留在她跟前讨嫌,讓自己顯得更卑微,像一條搖尾巴的可憐蟲!

他的腳步聲越離越遠,趙樂君回身,只看到他孤單的背影,讓她抿直了唇,旋即就氣笑了。

——他妒忌連雲,覺得比不過連雲,就能認為她心裏也是這麽想的?!所以就把他的那些自卑自憐都發洩在她身上?!

敢情這兩年,她一腔柔情是喂了狗對吧?!

他是瞎眼了嗎?!

他何止不信任她,他這是連自己都不信任。

趙樂君氣得手都在發抖,猛然閉了眼。

銀錦見到楚弈走出來,當即從門口跑進來,似乎是看到主子擡手抹了下眼角。

“他走了?”

趙樂君開口時,已經恢複淡淡的神色。

銀錦看不出端倪,只當自己剛才看錯了,點點頭,餘光卻掃到她身後有一張皺巴巴的紙張。

銀錦彎腰要去拾起來,趙樂君也看見了,比她快一步撿起,工整地疊好。

此時消失的腳步聲又匆忙歸來,帶着急迫,再度闖了進來。

趙樂君冷眼看着又跑回來的楚弈,楚弈視線落在她手中的那張紙上,鐵青着臉上前想要拿回來。

趙樂君在此際一揚手,讓他抓了個空,在他沉沉的目光中說:“楚弈,落在我手裏的東西沒有那麽容易拿回去的。想要,拿銀子來贖……中秋之前。你有空耗着,不如早點回去湊夠銀子。”

又是銀子……

楚弈不知道自己已經是第幾回栽在這兩個字眼上,臉色一時變得十分精彩。

“趙樂君,你講點道理。”他深吸一口氣,試圖跟她講道理。

她看着手裏的信,微微一笑,揚起下巴說道:“我不跟你講道理。”和他這個莽夫沒有道理可講,在他想不明白之前,只有以暴制暴!

楚弈真是要被她氣出個好歹,拳頭握得咔嚓作響,他就不該回來這一趟!

楚弈最後就那麽兩手空空離開了,連夜潛出城,在小林子裏尋回馬,絕塵而去。

在楚弈安然出了城後,窦正旭也回到公主府,跟坐在案後出神的趙樂君禀道:“公主,楚弈已經出城了,沒發現有別人跟着。”

趙樂君聞聲慢慢擡頭,道一聲辛苦了,讓他早點去歇息。

銀錦跟在她身邊近十年,在她吩咐讓暗中跟着楚弈的時候,就猜到她其實不放心,猶豫了片刻說:“公主,既然不放心,剛才又何必這樣氣走楚将軍。”

雖然她也漸漸不喜歡楚弈,但是公主這樣用心,她又覺得憋屈得很。

趙樂君沉默了片刻才說:“也是為我自己好罷了。不把他氣跑,如若他離開軍營被胡人知道,上郡河西要亂,再被人察覺他來過公主府,于我也沒有什麽好處。”

**

夜沉如水,連雲回府後,就一直在房裏沒有出來,手裏把玩着一枚圓潤的珍珠。

這是他在牡丹園茶室外找到的,趙樂君說不見了那顆珠子。

珠子是找到了,他卻沒有信銀錦在外邊的借口。

他的人後來禀明楚家跟來的侍衛少了一人,不見離開。

少了那個人去哪裏,又少了誰?其實不言而喻,那就是楚弈。

他回了洛城,在他眼皮底下去見了趙樂君,而趙樂君也為他遮掩。

連雲低頭,目光凝視着指尖的珍珠,忽地笑了。

他以為趙樂君心裏沒有那個莽夫的。

“方六。”他一把将珍珠攥在了掌心裏,揚聲喚來人,吩咐道,“給我把這封信送到北邊去,片刻都不能耽擱。”要趕在楚弈回到上郡前。

方六接過蠟封的信,恭敬應是,當即轉身離開。

而在次日,在朝中積蓄多時的汝南和南陽事件終于爆發。

趙樂君在睡夢中被喊醒,銀錦焦急地和她說:“公主,太子從宮裏傳來消息,不知怎麽有人給聖上進言,說要讓姬家軍去鎮壓南陽!今日早朝會議此事。”

昨夜幾乎未眠的趙樂君霎時沒有了睡意。

且不說南陽王沒有反心,即便有。姬家軍在雍州,離洛陽都遠,更別說是十萬八千裏的南陽,為什麽會讓姬家軍這遠水去滅火!

在趙樂君得到消息的時候,連雲也震驚南陽一事居然在此時被挑起,匆忙進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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