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精心布置過的會客之地,被一場突發事件給鬧得一片狼藉。

趙樂君沒有想到自己一句話真的引發了所擔憂的事情。

她是見南胡人小心翼翼,而且那個親信當着他們的面就暗喻酒水有問題,退一步來說就是在挑撥離間了。

所以她才提醒一句,也是想告訴南單于,他們莫要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

不想那親信确實有問題。

只是他要害南單于,是受了誰的指使?!

疑慮從心中起,趙樂君目光沉沉望着被楚弈掐在手掌中的胡人,眼角餘光掃在打鬥中掉落在地上的水囊,快步走過去先拾起來。

她晃了晃,酒水還沒有灑光,就将水囊攥在手裏再回到楚弈身邊。

“他還不能死。”她擡頭看他,看到他眼裏湧動的戾氣。

楚弈恨不得當場掐死這個敢把趙樂君當目标的胡人。

如若他慢一步,她就得落到對方手上,甚至是受傷。是他希望能見到她,才拖着她出席的,剛才那一瞬間,讓他一顆心都差點要跳出來。

她要是今日出了事,他悔一輩子也無用!

趙樂君在邊上看他不為所動,那個胡人已經臉色泛紫,唇色發青,再掐下去真要當場斃命了!

“楚弈!先松開他,你手受傷了!”

趙樂君伸手去掰他手指,楚弈到底是還要理智的,不然早早咔嚓一聲擰斷這胡人脖子。

他一甩手,将人狠狠摔到南單于跟前。

南單于和他的親信都被他狠厲的樣子驚得眉心直跳。

趙樂君松了一口氣,忙回頭喊人找東西來,先給他止血。

聽到動靜進來的謝星當即把衣服一撕,撕成布條,然後先綁住義兄的胳膊上端。

姬家軍已經死死押住了那個人,為了防止他自殺,還掰開他嘴檢查裏面有無藏毒囊。

姬老太爺在變故中平複了一下心情,看向臉色發白的南單于,沉聲道:“這是你的親信?卻想把你毒害在我軍營中,他是要挑起趙國和你南部的争端,還是想要謀你南部?”

随着他的問題,南單于也快速思索着,很快就拿胡語罵了幾句什麽,他身邊的人臉色幾變。

趙樂君此時看着謝星在處理傷口,聞言回頭,眼神冰冷:“單于,這人是對你意圖不軌,卻是在陷害我軍。你最好現在就讓人送信回去,說明你是安然的!”

南單于死在這裏,最得利益的自然是北胡人。

他們可以乘亂吞了南部的兵,而南胡人在悲憤中,再被北胡人挑唆利用,勢必會傾盡權利和他們不死不休!

那麽北胡人可以免于過早議和,再趁機一鼓作氣看能不能奪回北地。

算計可真好,占了便宜又賣乖!

南單于得趙樂君一提醒,當即也反應過來。

就在此時,外頭傳來嘹亮的一聲報。

斥候跑了進來,焦急地說道:“将軍!外邊集結了一批胡人!看樣子是要進攻!”

“來得可真快。”姬老太爺冷冷一笑,看向南單于的眼神有幾分意味不明。

“姬将軍!我這就出去看看情況,如若是我的人,見我安然勢必就此退去。這也是他們的挑撥!”

南單于知道他在想什麽,當即抱拳解釋。

姬老太爺颔首,楚弈此時看向謝星,眼裏都是紅紅的血絲,咬牙吩咐:“放信號,誰敢越雷池一步,殺!”

青年殺意森森,讓南單于就差哀呼了,心裏恨死了設計的人。

當即就和親信要去阻止被挑撥起來的戰事,而他身邊一個親信要去把那反叛者帶走。

趙樂君揚聲又喊了聲且慢:“人,你們不能帶走。這是證人,我趙國是那麽好說話的麽,什麽人你們帶來就帶來,說帶走就帶走?!”

如果這個真的是北部的人,那麽議和的時候,就是他們這邊一個籌碼!

也能正好解決她一樁苦惱事。

一個女子淩厲起來氣勢絲毫不比男兒差,南單于算是見識當年她一個少女,是如何和姬家軍相互扶持,死死守住一半的北地。

南單于心中肅然,鄭重地說:“長公主殿下,我在此表達我的歉意。人你留下,此事了結後,必當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

他身邊的親信都慌忙想勸。

人留下了,那他們也就沒有證據指向北部的狼子野心。

但是南單于一擡手,阻止了他們的再多說。

姬老太爺看到這裏,對南單于的處理還算滿意,吩咐士兵:“挑一隊精兵護送南單于歸去。”

可別半路被人弄死,最後還是麻煩他們。

南單于謝過,帶着對北部的怒火匆忙離開。

謝星已經去發信號,楚弈仍舊沉着臉坐在那裏。

姬老太爺一眼就知道他是什麽心思。雖然外孫女今兒出現,是他特意所為,但他方才的表現也還算另人滿意。

老人就不打算再對此事說什麽,而是跟外孫女說:“那酒水留好,人我先讓關押看管起來。”

說罷要往外去。

外頭聲勢浩大,他不可能不管。

趙樂君看出他的打算,在老人身後喊他:“外祖父,夜深露寒,我去督軍。”

“我又沒真老到不能動了,你且在這裏先在這裏處理他的傷。”

丢下話,頭也不回走了。

楚弈的傷口比較深,這麽會功夫,還是往外滲着血。

士兵已經去找了軍醫過來,等到上完藥,才見慢慢止了血。

趙樂君算是送口氣,顧不上處理手上染的血,轉身就要往外去看看情況。

剛才響起了幾聲號角聲,也沒聽見士兵撤退的動靜,她放心不下。

一直沒有說話的楚弈緊跟着站起來,依舊一言不發,用沒有受傷的手一把拉住她的手。

抓住了那柔軟溫暖的柔夷,他手指就穿過她指間,緊緊地和她十指相扣。

趙樂君被他鬧得一愣,低頭看了眼被他握緊的手,手上已經傳來拉扯的力量。

“不是要去看外邊的情況?”

他低沉的聲音傳來。她擡頭,對上他堅定的視線,慢慢又垂了眸,任他就那麽拉着自己一路往外去。

姬老爺子站在高塔上,遙望下邊染着炙熱火把的一片胡兵,凝神靜氣。

趙樂君和楚弈也攀登上來,天色暗,他也沒有留意兩人相扣的手,朝外頭努嘴:“看來是解決了。來的是南單于幾個兒子,北胡人動作真是快啊。”

高塔上夜風吹得他們衣袂獵獵做響,趙樂君凝視着在火光下如浪潮遠去的胡軍,心裏還萦繞着今夜的千鈞一發。

如若真叫北胡人得手,苦的還是這邊的百姓。

她眺望那發出沉重腳步聲的人浪,等确定他們真的完全撤退,長長舒了一口氣。

姬老太爺手還握在欄杆上,不知想到什麽,笑了兩聲,然後拍了拍欄杆:“行了,都回吧。人也在我們手裏,出不了妖蛾子了,等審好了,明日把信送到北胡将領手中就可以。”

估計今晚他們南北兩部也還要先過過招的。

但這就跟他們沒有什麽關系了。

“虧得我們君君警醒,和北胡人的議和,主動權完全在我們手中了。”

姬老太爺話語中有深意,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眼楚弈。

趙樂君在這個時候想要掙開他的手,偏他還握得緊緊的,順勢側身讓道給姬老太爺。

老人這才發現兩人的小動作,眉頭當即皺了起來,再擡頭看到外孫女瞪圓了的眼,自然知道是楚弈強拉着人的。

“有傷風化!”

姬老太爺丢下一句話,轉身就下了高塔。

趙樂君臉都被臊紅了,他怎麽就那麽厚的臉皮!

“楚弈,松開!”趙樂君終于爆發了。

可是扣住她手的男人,手指仿佛是在她這裏生了根,完全甩不開,下刻還被他用力一拽,直接把她摟到懷裏。

他身板硬得跟鐵似的,撞得她骨頭都作疼。

兩人身體因為貼進而親密無縫,他身上的血腥味就籠罩着她,濃郁得讓她呼吸微滞,讓趙樂君想要推開的動作一頓。

低啞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幸好……”

只說了兩個字,就沒有下文,尾音飄散在夜風中,是他的歉意和後怕。

楚弈心裏的不安在這時才算稍稍緩解,攬着她腰身的手越發收緊,仿佛是要将她嵌入到身體裏一樣。

方才緊急地一幕就又在趙樂君腦海裏閃過。

如果他不是反應快,如今确實還不知道是個什麽樣的局面。

她抵在他胸前的手緩緩落下,可放下後又發現自己一雙手拘束得無出安放。

而他低了頭,唇碰在她耳垂。他在耳邊的呼吸起伏不定,撩在她肌膚上。

夜風似乎就不那麽清晰了,被他的呼吸聲所掩蓋,他唇微涼的溫度也叫人心跳都漏了一拍。

“君君……我真是卑劣得很,但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會在此事上退一步。”他若退了,她必然逃了。

趙樂君覺得他挺會煞風景的,想生氣都懶得生氣了。

“松開,該下去了。”

還有後續的事情沒處理。

楚弈卻還是倚着她說:“我頭暈。”

她真是服氣了。

明明失血,還非要跟過來,也不怕摔下去了!

趙樂君沒好氣,伸手去抓了他手臂,側身要扶着他,給他借了個支撐點,兩人慢慢一步一步走下臺階。

明亮的星空在頭頂閃爍着,月色下兩人的身形緊緊相依。

楚弈低頭,看到彼此交纏的影子,嘴角往上微微揚起。

等回到方才待客的營帳,楚弈的不适越來越多,甚至還有要嘔吐的症狀。

趙樂君把軍醫再喊了過來,想到那水囊裏的酒可能下毒,問道:“是不是那刀子上也淬毒了!”

軍醫把匕首拿過來對着火光細細看了又看,不解道:“并沒有,或者是因為先前止血用了些許時間。”

說着走到楚弈跟前:“楚将軍,我再幫你把把脈。”

然而軍醫把了左手又把右手,也還是沒能得出什麽問題。

聽到他又欲幹嘔,軍醫突然就擡手去按他肚子。

“楚将軍,這裏可脹得難受?”

楚弈皺起了眉頭。

軍醫就細細問他今晚吃用了什麽,楚弈遲疑了片刻一一說來,軍醫再問用量。

張了張嘴的楚弈沒有接話。

但是軍醫已經得出病症所在了,起身朝趙樂君拱手說:“公主,楚将軍的病情與傷勢無關,應該是晚上吃多了,腹脹不好消化。我去開些催吐的藥來。”

楚弈:“……”

站在燈下的趙樂君斜斜看了他一眼,想起他晚間擠到自己身邊坐着吃餅,還吃了她侄兒的一個雞蛋,面無表情往外走。

這人,自己受着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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