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靠近

尤茹一怔，這六百五都沒了，她可真沒辦法活下去了。

想說“店長，我以後會注意時間”但沒說出來。店長雖然生的一臉精明市儈，但不是這樣小心眼刻薄的人。

當然不是因為她今日遲到。

店長望一眼發怔的尤茹，也好奇：“怎麽，你自己不知道？”

“知道什麽？”尤茹迷惑。

“你們老師來找我了啊，說你學習忙，以後不來打工了。我當時還多嘴問了句，那你以後生活費怎麽辦，他說學校勤工儉學處會幫你找工作啊。”

尤茹一時語塞，她怎麽不知道。學校嚴禁學生打工，她這情況，還是校長特批了的。勤工儉學處，她連聽都沒聽過。

“哎，你那老師長得可真好，看着多年輕啊，都不像個老師。小茹，他有對象了嗎……”

店長生平最大憾事是女兒二十五未嫁，尤茹趕緊打斷她：“店長，他什麽時候來的？”

“昨天還是前天……你老師多大了，哎哎……”

尤茹半鞠躬，誠心說：“店長，謝謝這些天的照顧。”

“哎你這是幹嘛，你這孩子也懂事，就是命不好，好好學習，以後肯定出人頭地！”

跟做蛋糕的師傅和打掃衛生的阿姨一一告別，推門離開。心裏清楚，不會再見了。

出了門就看見壞她衣食的顧老師站在門口，舉着一把深藍色的傘，白襯衫，卡其褲，外面套了一件黑色中長風衣。

下了班直接過來的。

顧仁挪了下腳步，把尤茹籠進他傘下來。尤茹正要打開自己的傘，手握在滑扣的地方，感覺到頭頂的蔭蔽，沒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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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轉涼，尤茹卻還是只穿校服短袖。“你不冷？”顧仁頗覺得兩人不在同一季節。

“下課走的急，沒帶外套。”尤茹這樣解釋，她實在不習慣身上衣服一件一件疊加。在鎖煙峰上穿的都是蠶精織的綢裙，親膚柔軟，冬溫夏涼。

顧仁看她一眼，風吹過來，她胳膊上滲起細細寒栗。

“走，吃飯。”邁腿走開，還是上次的韓式料理。

“啊？”尤茹有點想不通，為什麽每次課外見到他，兩個人都在吃飯。顧仁已經打開店門等她進來，她只好跟過去。

下雨天生意慘淡。門口裝傘的木桶裏，就只有顧仁的深藍色長柄傘，和尤茹的淺藍色經典款天堂傘。

找地方坐下，顧仁拉開尤茹面前的椅子，又回到座位上脫掉外套搭在自己椅子背後。

尤茹雙臂搭在桌子上，坐端正說：“顧老師，我工作丢了。”

“哦，我知道，是我幫你辭了。”顧仁低頭看菜單。

“哦，我知道，但為什麽？”尤茹的聲音裏帶了氣，目光灼灼看着顧仁。

擡頭看她，撞上她冰珠一樣的雙目。因為生了氣，所以帶上了活的氣味，顧仁重新低下頭，問：“你吃什麽？”

尤茹頹然坐下，覺得她沒有必要客氣。手指上菜單，“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手指嫩白修長，指甲飽滿溫潤。

“知道了，”轉述給等在一旁的服務員，“炒年糕，拉面，這兩個紫菜包飯，石鍋拌飯。”

“兩位用餐的話，我建議你們選這個雙人套餐，更劃算一些。”服務員給出建議，幫忙把菜單翻至末尾。

尤茹正在喝水，聞言看了一眼菜單，看見碩大的“情侶套餐”四個字，猛地嗆了一口，不停咳嗽。顧仁擡眸看她，她臉上浮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紅。

服務員姑娘這才注意到尤茹身上穿的是校服，趕緊彌補：“這個是本月最新活動，性價比很高，适合兩個人吃。你們二位是兄妹吧，這套餐就是起了這個名字，其實也适合親人吃呢，呵呵。”

一個雙人套餐，一百三十塊，所謂情侶，就是兩份石鍋拌飯上面用辣醬畫了心。

顧仁看見菜單上的兩顆心，涼涼看了一眼服務員，服務員立刻襟聲，內心萬馬奔騰，天哪她這是什麽眼力價。

顧仁合上菜單，朝她笑了下：“沒關系，還是單點就行了。”服務員看見顧仁的微笑，面孔瞬間紅了，抱着菜單低頭走開。

熟悉的局促感湧至，尤茹覺得十分煎熬，這多嘴的服務員。顧仁倒是很自然，沒當回事兒。再說人家最後不是圓回來了嗎，他們像的是兄妹。

“打工的事兒是這樣，你每天去三個小時算上來回四小時，太耽誤時間了。而且晚上去也不安全，你們那邊治安感覺不太好。”

食物讓味蕾和胃部熨帖，尤茹抿着嘴嚼着東西不說話。雖然還是一慣的面無表情，但鼓起來的腮幫子讓她看起來有點氣憤憤的樣子。食物咽下去，她說：“顧老師，我得糊我自己的口……”

“我知道，所以想問問你，我之前路過一個咖啡館，看到他們招學徒，每周學習兩個小時，管食宿。不管食宿的話一個月補貼三千，你要不要去試試？”

兩小時？三千？顧老師是看錯了吧。而且，他的一貫作風就是先把上家扔了再找下家？

“快吃吧，吃完我帶你去看看。”

尤茹慢條斯理地吃光拉面和炒年糕，還吃了半份紫菜包飯。偷眼看，顧仁的石鍋拌飯還剩了小半。

她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吃這麽多，每次來這家店，胃口都十分驚人。

顧仁嘴角微彎，他妹妹可真能吃。

林焰本來覺得顧仁因為孔蒲的死受了刺激，一心想要幫助跟她經歷相仿的學生。看見尤茹，他有點明白過來。

尤茹單薄纖弱，“生人勿近”寫在臉上。但她氣質超群，既沒有少年人的躊躇滿志，也沒有半分頹唐不堪，十分淡定超然。

怎麽忍心讓這樣的孩子埋沒在茍且裏？

生活不公，要是沒有人伸手拉她，她的人生或許早已脫軌。顧仁要做的，只不過是在這懸殊的不公平上，給倒下去的一邊加一點砝碼。

做大哥的應該支持，尤其是，這姑娘真好看啊，美若天仙。

尤茹并不知道林老板見到她之後豐富的內心活動，只是聽顧仁問：“老板，你們這招學徒？”

林老板得了顧仁口谕，不許透露他們的關系，以防尤茹有心裏負擔。此刻笑着迎出來：“是啊是啊，人手緊缺。你要應聘啊？”

“不是我……”顧仁無語望天。

“哦哦，我就說，看您也不像啊。那是這位，您妹妹？”

“我學生……”

林老板端詳一下尤茹，面露難色：“高中生啊？”

“您好。”尤茹點頭打招呼。

“哎呦，年紀是不是小了點，而且高中生也不允許打工的吧，未成年人，犯法啊。我這店小，這被公安局逮住了一罰就是好幾萬，童工啊這是。”

顧仁牙根癢癢，手裏手機“叮”一聲，是林焰的微信：“戲要做足。你那三千，我給一千。”

“老板，我有公安局和學校的特批文件，”尤茹從書包裏取出蛋糕店剛才退還給她的兩張紙遞給林焰，“不會有麻煩。”

林焰把手裏的煙摁了，接過來，仔細看了一下：“哦，還真是。那我給這個聯系人打個電話，确認一下。”

證明上面的簽字人是王都偉警官，還留了聯系方式。

林焰撥過去，不通。“他這會兒下班了，我有他的手機號。”尤茹取出一個小本子，打開，遞給林焰。

本子上只有一行字。

電話那頭是沙啞渾厚的男聲：“你好，重案組王都偉。”林焰趕忙說：“哎您好，請問是海城公安局王都偉警官嗎？”王都偉回答：“是我，您是？”

“王警官好，我是焰火咖啡老板，這邊有一個未成年學生想來打工，名字叫尤茹，她有一份公安局出的證明……”

“是是，沒問題，批準過了的，那孩子家裏情況特殊，麻煩多照顧一些。”

林焰原本求證就是做個樣子，但對方查都沒查就這麽确認，他覺得有點奇怪。道了謝正要挂電話，王警官說想跟尤茹說幾句，就把電話遞過去。

“嗯……這家工作時間短一些，待遇也高……我馬上高三了比較忙……謝謝王警官……好……”

顧仁在一旁，手機又來一條微信，還是林焰：“什麽情況？”

他也不知道。想起來海中檔案室的老師說的，當時尤茹遇到了一個好警官，幫忙聯系了瑞安基金會。

尤茹父親跳樓死了，用得着重案組嗎？

再看一眼攤在收銀臺上的小本子，只留了王都偉一個人的電話。

趁尤茹接電話，飛快在手機上打了一行字給林焰看：“她爸跳樓死了，應該是當時出任務的警官。”

林焰恍然。

“我叫林焰，你叫我林老板就行了。”

這是同意了，尤茹有點高興，把手機還給林老板，輕輕說：“謝謝您。”

“合同等你這周末過來簽，把你身份證給我我拍個照片到時候拟合同。”林焰拿過尤茹的身份證拍了張照還回去，又囑咐一句：“星期天早上九點過來啊。”

尤茹點點頭，顧仁和林焰握手道謝，帶着她離開。送尤茹到樓下，停了車，顧仁說：“你那個記電話的小本拿出來。”

尤茹從書包裏取出，遞給顧仁。顧仁打開，從車上找了根筆，“刷刷”把自己的電話寫上去。邊寫邊問：“你沒手機怎麽打電話？”

“超市裏有公共電話，我用那個。”

“號碼。”

尤茹報了超市電話，聽到顧仁說：“有什麽事給我打電話。”

她點頭。

顧仁又補充了一句：“少麻煩人民警察。”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才看了1988，我的天我要吃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