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年少

尤茹直到第二天清早起床，依舊不明白顧仁昨晚臨走的時候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不讓麻煩人民警察，這意思是，有事找他不要找王警官？為什麽？莫名其妙的孩子氣。

算了，她能有什麽事。

到了學校操場，她沒等來一起跑步的楊小花。算了算，運動會結束才兩周而已，也就是說楊小花的減肥大業也就持續了兩周。尤茹搖頭，六點起床果然這麽不易堅持嗎？

回教室還很早，上樓的時候，一個等在樓梯口的女生攔住她：“同學，請問你是劉曉凱同桌對嗎？”

尤茹擡眸看她，她手裏一個包裝過的盒子，遞過來：“可以幫我交給他嗎？”

尤茹不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從前她都面無表情繞過去離開。今天看到這女生個子小小，低着頭，還沒見着正主呢手就抖成這樣子，連耳朵都泛着紅。不太忍心，就接了過來。

到了教室，劉曉凱已經坐在座位了。尤茹把盒子遞給他，他一怔擡頭，看到的是一張風光霁月的臉。

“一個不認識的女生托我帶給你的。”

“哦。”劉曉凱聲音平淡，垂眸掩蓋住莫名而來的一點失望，把盒子丢桌兜裏。

“你不看看？”

“看不過來。”劉曉凱頭都沒擡。

“……”

他桌兜裏有很多藍色粉色的信或者包裝精美的禮物，從來都不拆。隔段時間統一處理一次。丢垃圾箱。

尤茹想，丢的都是一番滾燙心意啊。

期中考試的陰霾不散，難得連劉曉凱都沒說幾句話。一片愁雲慘淡中，楊小花現身，行動遲緩，滿臉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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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讀還沒開始，尤茹用筆點了點楊小花後背，問她今天怎麽沒來跑步。

“哎，以後不跑了。”楊小花嘆氣。昨天發了成績之後，她無聲地哭了很久。這次考了班級倒數第三，平時成績就不好，但總沒有這樣差過。

劉曉凱詫異看着尤茹跟楊小花，最近總在食堂遇見她們兩個人一起吃飯，難道成好朋友了？還以為尤茹不會跟任何人交朋友呢。

“為什麽？”

“中午說。”

尤茹點點頭，沒再說話。

炸雞排、牛肉飯、一份水餃，從立誓減肥以來，楊小花第一次這樣放縱了。

“尤茹，我爸昨天打我了。”楊小花一口氣吃完兩大塊炸雞排，滿嘴都是油。尤茹一怔，拿出一張紙巾撕一半給她。

“為什麽？”

“喝醉了呗，我都習慣了，”她自嘲一笑，“這次是因為期中考試成績條被我表妹偷偷翻出來，故意拿給我爸媽還有我奶奶看。我爸一看我考那麽爛，伸手就是一嘴巴子。”

尤茹一驚，盯牢她的臉。

“沒留痕是吧？他都打出技巧來了。總打我，我媽要攔他就打我媽。喝醉了酒滿口髒話，罵我是燒錢貨，聽完他的話得洗耳朵。但他在外面又很慫，沒人把他當回事，把他職位調來調去，他一句話都不敢說。”

楊小花滿滿當當塞了一嘴的食物，似乎一身力量都來自眼前的兩個碗。

“昨天我妹還在一邊煽風點火，跟他們告狀說我減肥。我爸就說我成績這樣就是減肥減的，我要是再敢早上起來跑步就打斷我的腿……”

運動等于減肥，減肥等于成績下降。

推算下來，就是運動導致成績下滑，所以你敢再去運動試試。

尤茹無言以對，都說家裏不是講理的地方，但竟然這樣沒有邏輯的嗎？她第一次知道，并不殺人防火的普通人，能壞到這種地步。

楊小花說完了話，低頭吃飯，一滴眼淚都沒落，好像剛才講的那些，是陌生人的事。

尤茹聽她在心裏說：“我不想在家裏住了，不然遲早有一天我自己死，或者殺人。”她腦中還出現了前段時間另外一所重點高中裏一個學生墜樓的場景。

尤茹一頓，說：“小花，不然你住校吧，可以嗎？”

“住宿費一學期要九百，我媽不掙錢，她說她要掙錢早就送我離開那家了。”楊小花搖頭，然後嗤笑：“我爸才不會給我掏這個錢呢。”

“也沒事，他不喝酒的時候還是挺好的。等我考上大學，我就離開海城。”

過了一會兒，她又說：“但我應該考不上吧。”

尤茹不語，她透過楊小花的眼看過她家。一個小單元房裏擠了叔叔一家人還有她奶奶。她跟父母睡一間屋子，連張桌子都沒有，窩在客廳的茶幾上，根本沒辦法學習。

楊小花本來就不專心愛走神，家裏人又都沒有小聲說話的習慣，注意力根本到不了書本上。

清官斷不了家務事。

尤茹出神，想她怎麽才能幫楊小花。沒想到楊小花吃完兩人份的飯，立刻恢複如常，很有又是一條好漢的模樣。開始八卦：“你知道嗎？李仙跟王若蘭吵架了！”

“啊？”尤茹不明白這個話題為何轉的比翻書還快。

“你知道為啥嗎？”

“……”她不想知道。

“我聽說那個王若蘭偷了李仙一只手袋。LV，一萬多呢。李仙找不到證據，氣得半死，帶人去王若蘭家裏鬧了一場。最後好像還真找着了，兩人就此決裂……”

楊小花的語氣分外滿足，尤茹嘆息，可憐之人的可恨之處，就在于但凡別人有半分不如意的地方，她們都會覺得自己的不幸少了些。

到底還是留意了下，平時下課聚在一塊看雜志吃零食的小團夥中果真沒了王若蘭。李仙跟其他女生一起說笑，她們不時朝王若蘭看過來，臉上的鄙夷神色，就跟看小偷一模一樣。

王若蘭像真的做錯事了一樣，一直回避她們的目光，低着頭看書。尤茹注意到，她的手一直在抖。

她被孤立了。

又下起雨，天氣晦暗。

班裏氣氛低迷，最後一節課，班主任給他們放視頻，李開複的演講，說是勵志勵志。

大家心不在焉地聽着，劉曉凱拿出一個草稿本，随手亂塗。“沙沙”無章的鉛筆聲，透露他心中煩悶。

尤茹不知道他在煩惱什麽。他考了班裏第一，年級第十。下學期應該要調到火箭班裏去了。而且他參加數學競賽，高一已經是國家賽二等獎，不出意外可以保送。

他都要煩惱，凡人可怎麽辦。

晚自習。

尤茹很久沒有上過晚自習，不知道應該幹點什麽，就把王警官送她的kindle拿出來看。

劉曉凱打量她，睫毛卷翹，臉上可見細細絨毛。嘗試屏蔽尤茹帶來的幹擾，然而失敗，他發覺自己沒法專心做題。

最終放棄掙紮，湊過來問尤茹：“你不打工了？”

尤茹點頭。

“那你不看書？”

尤茹搖頭。

視線沒有離開過她的閱讀器，在思考一個問題：這個世界上是不是存在過神？如果是，那麽為何現在全數消失。

如果不是，那這些小說還有電視劇的原型從何而來？有沒有可能，在很久之前，有人像她一樣自琉璃世界穿越而來，留下了她們世界的模樣。

成了從古代開始流傳到現在的神話？

劉曉凱消停了幾分鐘，又湊過來：“看電影嗎？”尤茹扭頭，發覺劉曉凱的臉離她很近，往後靠了靠，問什麽電影。

劉曉凱本來不期待她會有反應，反倒吓了一跳。跟尤茹靠近的那一瞬，心髒不争氣地漏跳一拍。

燈下看人，美豔不可方物。

他白尤茹一眼：“吓死了。星際穿越，看不？”

尤茹嘴唇微微一努，鼻子輕輕一皺，問：“講什麽的？”

劉曉凱一怔，搜索尤茹的表情庫，确認這是第一次看她做這個表情。而這個細微的面部動作如果再放大一些，大概表達的是“切，哼”的嘲笑意思。

雖然只是一個含義等于他那個白眼的表情，劉曉凱已經知道，他在尤茹心中，是一個相熟的人了。

他心動一秒，然後說：“我知道講什麽的還看什麽，大概就是宇航員上太空吧。看嗎？”找了一個入耳式耳機，把右邊的一只遞過來。

尤茹接過耳機，帶進左耳。

MP4小小的，兩個人的腦袋湊在一塊。劉曉凱一直心猿意馬，反複思量尤茹最近為什麽這麽不正常。竟然不打工了，還上晚自習，還跟他一塊看電影。

莫不是那次暈血之後，她的人生觀發生了改變？

手伸向桌兜裏，摸到一個鐵盒子。是一罐進口糖，他擔心尤茹低血糖買的。但買了很久都沒送出去，害怕被拒絕。

他雖然一向沒臉沒皮的，但超怕看見尤茹那種“關你什麽事”的面無表情。

他吸口氣，把鐵盒子拿出來，打開，用盒子推了推尤茹的胳膊。尤茹看得專心，瞟一眼，見劉曉凱盯着屏幕随手拿了一顆吞下，也從盒子裏取了一顆圓滾滾的糖放嘴裏。

劉曉凱把盒子放回去，抹了抹手心的汗，笑了。

課間休息的時候，來來往往的每個同學都朝這對同桌投來詫異目光。

上晚自習的同學經常有這種湊一塊看電影的，倒沒什麽特別，關鍵問題，是尤茹啊。

作者有話要說：

沒錯，劉曉凱就是顧老師情敵。而且我有點愛上他了，所以決定冷靜一段時間再恢複更文。

真是斷更的好借口對不對？

其實是我要開始上課了，在職研究生，擔心自己聽不懂咖喱味的英文，決心好好學習。所以估計這段适應時間會更得不太穩定。

就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