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決定

當晚劉曉凱的三位室友對他進行嚴刑拷打。身體遭受非人虐待的劉曉凱，對他們的心靈施以了重創，在他們三人把他圍在桌子前化身福爾摩斯之時。

他們細數：尤茹上課回答不出問題，他那表情，比她還急。多少次冒着被老師翻白眼的風險故意裝作一秒都憋不下去的樣子把答案喊出來；

還有，尤茹面前他話多得跟“憶往昔峥嵘歲月稠”的老年人一樣，從詩詞歌賦到人生哲學，簡直沒話找話；

還有還有，多少女生給他寫情書他連看都不看，那叫寵辱不驚，不是證明他心裏有人……

說到這，劉曉凱冒死插話：“挺煩的。”

“什麽？”

“被那麽多人追挺煩的。哦，不過你們好像沒有這種煩惱。”

三人怪叫着把劉曉凱追出樓道，被宿管大叔一聲吼，他們憤憤回房，一致決定再看日本愛情動作片的時候不帶劉曉凱。

淩晨一點熄燈，頂燈滅掉、宿舍陷入黑暗的那一瞬，劉曉凱腦中驀地出現尤茹吃掉的那顆糖，綠色的，應該是蘋果味兒。

除了學霸李同學點着夜明燈繼續熬，其他三人都上了床。

劉曉凱頭沾上枕頭的那一瞬，又想起了那顆綠色的糖。

尤茹靠近他看電影時候專注的側臉、那個回應他白眼的不一樣的神态、看完電影托腮問他NASA是不是真的時的清澈目光，在他腦中反複播放。五分鐘後——

“你們說，追不追？”

安靜兩秒，三個人同時說：“追！”包括學霸李同學。

宿舍頓時鬧做一團。

他們不考慮門當戶對，也不考慮天長地久，只是憑直覺，做出“人生得意須盡歡”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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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星際穿越》，尤茹很受震動。她本覺人類無知，但如此看來，只不過是物理課本淺薄而已。人是厲害的，可超越自身局限這樣多，且探索欲旺盛，不會飛就發明了飛機，還制造太空飛船，在宇宙離境游蕩。

一點一滴從原始社會到如今人手一只手機，不是不讓人驚嘆的。

但意識到這個，她才更覺歸期渺茫。電影裏那個叫墨菲的女孩子，一直活到那麽老，才解開重力問題，暫時拯救世界。

人一生太短了些，相比起琉璃世界動辄幾千年幾萬年的壽命。

她能清楚地感覺到尤茹這具軀體随着年歲的增長，在發生變化。不像楊小花愛若瘋狂的都敏俊教授，活了幾千年，還是一副年輕面孔。

換言之，她控制不了自己的生老病死，而她的靈力也有可能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一切都未知。

更糟糕的是，她跟藍鈴铛經歷了時空扭轉，在宇宙離境飄蕩了不知多久。淨琉璃世界還在嗎？那裏到底是被她毀了還是被她救了？

會不會所有的神同魔、妖、人一起消失于混沌了。

腦中又出現天地浩劫時的漫天火光，天崩地裂，伏屍百萬。最後一眼看見的，是藍鈴铛展開巨大雙翅，奮力滑動總是被她嘲笑的單腿朝她飛來。

就算回去，還能見到師傅嗎？

眼前紙張雜亂地布滿這些詞語：黑洞、穿越、離境、平行時空、靈力漸弱、找回家的路、幫尤茹父母報仇、顧仁、接近……

一會兒，她起身把紙團起來，朝藍鈴铛丢過去，輕聲說：“鈴铛，燒了。”

正在順毛的藍色鹦鹉懶懶地吐出一口火焰，紙團在空中化為灰燼，就像從未存在過。

第二天下午放學，尤茹帶着考卷去找顧仁，在物理組辦公室門口碰到李仙。李仙剛拉門出來，帶着笑，一眼瞥見了尤茹手上的物理卷子，提醒她：“顧老師要走了。”

尤茹腳步一頓，門被顧仁向裏拉開。檀木香猝不及防鑽進尤茹鼻中，她不敢擡頭，眼睛平視顧仁的白襯衫，聽到他低沉醇厚的聲音：“有事？”

顧老師是個從不肯加班加點的人，剛開學就給學生發了一張詳盡的單子，寫明了本學期全部安排，規定每周咨詢時間為周三下午五點半至七點半。

拽的跟知名教授似的。

今天周四，顯然不是顧老師的咨詢時間。

尤茹仰頭：“沒事，顧老師有事先忙吧，我明天再找您。”

“進來吧。”

李仙故意走得磨蹭，聞言一滞，她的題也還沒問完，就被顧老師推到了明天答疑時間。

什麽叫區別對待！

不過自從尤茹暈血過後，李仙一直沒怎麽針對過她，怕她一碰就碎。這麽一想也就釋然了，顧老師照顧一些林妹妹一樣的尤茹同學也情有可原。

李仙邊走邊想，為什麽自己如此健康。能被顧老師抱着穿越大半個校園，真是讓她生什麽病都可以啊。

奈何舞蹈團的臺柱子從小到大身體好到連感冒都沒得過幾次。

顧仁看看表，讓尤茹先坐，出去打了個電話給顧北，讓她先做着練習題，他晚到一會兒。

尤茹坐在凳子上打量顧老師辦公桌。海中的辦公室設成公司那樣的格子間，顧仁的格子，是整間辦公室的奇葩。

右側的牆壁上釘了兩個長條形的木浮板，上面的課本資料竟然是按照高低排列的。電腦放在桌面正中央，且中央的程度，跟量過一樣。

桌子右邊貼牆放着一個木質的組合收納盒，不同顏色的筆擺在筆筒被分開的四個區域裏，上面還嵌着一個專門放回形針的小圓盒。

學生作業本擺在桌子左側，碼的整整齊齊，跟桌面平行。

再扭頭看見某老師的桌子，對比之強烈，讓尤茹不理解那老師是如何天天看着顧老師的桌子，安然鑽入亂得連找個空間讓他自己坐下都困難的座位的。

顧仁打完電話回來，繞過尤茹坐到他的椅子上，看着尤茹放在他桌上的卷子問：“要問題？”

“您上課說的我都聽懂了，”尤茹搖搖頭，把她卷子拿起來遞給顧仁，說：“顧老師，能幫我分析一下試卷嗎？”

顧仁接過卷子，看了一遍。錯的題都修訂了，正确答案用紅筆寫在一旁。都說字如其人，在尤茹身上不适用。她的字寫得剛硬飛揚，看起來像個性烈如火的人。

從她修訂的答案可以看出她思路清晰，有一些他上課時一筆帶過的過程她都詳細寫下。

才短短幾天，這個進步也太驚人。

“這些都是你自己寫的？”

“嗯。”尤茹點頭，突然意識到她刻意做錯了那麽多題，會不會有什麽漏洞，趕緊補一句：“有些問了劉曉凱。”

顧仁“嗯”了一聲，然後說：“稍等我看看。”

“電場這一塊比較薄弱，”顧仁想了想，“很薄弱，其他的都還好。”

尤茹不像多數成績中等的學生，基礎知識牢靠，但拔高的題目做不出來。她是某一區域說不會就都不會，最簡單的題也做不出來。

“顧老師，電場這幾章我上課沒聽懂……”尤茹太不好意思。

她看起來單薄無助，顧仁的心一挫。

“我知道了，找時間幫你補一下吧。”

“方便嗎？會不會打擾顧老師。”尤茹遲疑。

“沒事，我今天還有點事，過幾天我找你，走吧。” 顧仁一笑起身，往外走去。

尤茹說：“那謝謝顧老師了。”起身，天旋地轉，她趕忙扶住桌子。暈眩很快消失，顧仁轉頭的一瞬，她站直身體，若無其事地跟了過去。

星期天到了，尤茹坐一小時公車趕到焰火咖啡。林焰介紹咖啡館的其他工作人員給她認識，三十多歲的胖胖咖啡師，還有一個打掃衛生的阿姨，據說還有一個休假的服務員小妹，就是全部人手了。

簽了合同，開始工作。

幹的是“哪裏有需要去哪裏”的活兒，全憑林焰調度。

聽說來了新學徒，老板娘也現身了。孕晚期，抱着大肚子，林焰跟伺候慈禧太後一般，鞍前馬後。太後娘娘不知為何心情不佳，看着尤茹，一直皺着眉。

尤茹最近對人們世界的了解開始通透，很能看出來老板娘不待見她，但不明白為什麽。一看時間，才十點鐘。

門“叮咛”一聲響，老板在靠窗的角落裏伺候老婆喝牛奶，派尤茹點餐，尤茹走到點餐機前微笑：“您好，喝什麽？”

來的人穿棒球服，運動褲和球鞋，看見尤茹，微微一怔。

工作的時候不能穿校服，之前在蛋糕店有工服，但林焰的咖啡店沒有。所以尤茹昨天下午放學在楊小花的慫恿和陪同下，買了一件白襯衫和黑色半裙。

回家剪了線頭，看起來依舊廉價。但是她把頭發別至耳後，襯衫解開兩顆扣子，露出修長脖頸和一對精致鎖骨，好看得不像話。顧仁疑心，尤茹站在這裏當服務員，焰火咖啡很快會客似雲來。

又想到那個夢，夢裏尤茹眉目冷峻地飄在半空，胸前紋了一朵黑色山茶花。

尤茹也一怔，顧老師身邊笑若春花的美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