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鸠占鵲巢

邱鵬展的頭部遭受重重一擊，竟直接昏迷過去。然而柏林猶未解氣，躬身抽起他情敵的腰間佩劍，對着那背部又捅了幾下，這才罷休。路希望着他洩憤之舉，只覺說不出得賞心悅目，簡直要鼓掌稱贊了。

“好險好險，千鈞一發，”柏林居然在喘氣，“差點你就被人搶親了。”

路希忽然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明明趕來搶親的，是他好吧。

柏林把沾血的劍在邱鵬展身上擦了擦，丢到一邊。接着，他大步跨上前，一把擁住了路希。

“你沒事吧？”

終于回歸這溫柔而熟悉的懷抱，路希安心得想哭。“還好，只是先前穴道被封，眼下行動有點遲緩。”

“他……真沒對你做什麽吧？”柏林語氣帶着些不确定，很有點酸酸的味道，好像，路希要是說出一個他不樂意的答案，他便會把情敵碎屍萬段一般。

路希真是要破涕為笑了。“你很好，非常及時，他根本就沒碰過我。”

根本沒碰過，啊，她說完才發現有點心虛。

柏林捉住她雙肩，松開來一點。“那，你胸口這些是怎麽回事？”

胸口？哦，酒漬……路希終于醒悟過來。“別那麽嫉妒成狂，灑了點酒而已。”

柏林氣呼呼道：“他要是真敢占你便宜，我就閹掉他。”

呃，他說得出做得到。路希猛然憶起，曾經有一次，他也是十分鼓勵支持她對某個意圖侵犯她的家夥下重手的……即使那時的他還未曾和她正式表白，即使那時她還未曾接受他的心意。

不過，看他現在這态度，大約也清楚自己僅僅是名分上嫁作人婦，身體上并沒吃太多虧。對于這兩個奔波流離多個世界的穿越者而言，這也不算太要緊。

路希嗔怪道：“你還啰嗦這些，快幫我解開穴道。”

“是是是，對不起我忽略了。”柏林一疊聲道歉，調動起腦子裏的知識，醞釀數秒後，抖抖索索給路希點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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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手法不很貼切，到底方位是準的。路希頓時感到松快許多，動動胳膊踢踢腿，身體的感知全回來了。

“武功好神奇。”她不免感慨道。

柏林攬住她，點頭道：“跟想象中的武俠世界差不多，還有點網游競技的味道。男主角現拿着個頂級極品號呵。”

路希撇嘴。“那我排名估計剛剛能進前一百。”

“沒關系，這不有我嘛。”

路希忽而抓住他。“不對，在這兒，想一想，我跟你好像并不熟，可以說根本就不認識。你是……怎麽趕來了？”

“未蔔先知我最靈。”柏林有點小得意。“其實麽，很幸運，我這次一來，就正陷入和女主角的糾結中，然後腦子裏便塞進了不少大綱內容。”

“是嗎，快說來聽聽？”路希權衡之下，暫且忽略“和女主角糾結中”這種次要問題，先抓住主要矛盾。

“那可是好長一個故事，都涉及父母輩了。”柏林笑着提醒她。

“別賣關子，你倒是講啊。”路希急切道。

柏林摟住她的腰，輕挪幾步，兩人并排坐到殷紅的婚床上。“別急，我全都告訴你。”

原來，這個武俠世界，又是一個女主一個中心，然而兩個基本點那是沒有的……

女主角名林芳菲，乃是平原公之女。平原公府世代鎮守西川盆地中央一帶，當地人與少數民族雜居，這代平原公更是娶了個女土司，新掌握了海量藥草資源，勢力大為擴張。而柏林的母親，則是中州書香名門柏氏之女，招贅一婿繼承家業，可惜丈夫短命。她青年守寡，深入簡出養大獨子。

近日來，柏林因母親身體欠佳，前往西北尋珍稀藥材，無意碰見了男扮女裝同是外出搜尋珍藥的女主。兩人一道同行，互相幫助，情愫暗生之際，男主角忽然就換了芯子。

從作者的提線木偶驟然變成屢屢穿越的柏林，他本打算依着原主性情，陪女主一邊演戲一邊搜尋路希的行蹤。誰知，跟女主無意握個手，他就把劇情大綱都發掘出來了。

要了親命了，按照時間線，路希正被逼婚中呢！

他也不管女主了，快馬加鞭就往馬幫幫主成婚的柳城趕。萬幸，他打扮一番夾在當地賓客中，以觀禮的由頭混進了将軍府，而後，施展輕功奔到新房附近，順利解救了危難中的路希。

“這個女主，可真是……”柏林欲言又止。“你應該還記得，你被肅王圍困、陷落敵手，跟什麽有關？”

路希拼命回憶：“那時候，我剛和邱鵬展的小股部隊遭遇，感覺難以匹敵，于是率幫衆逃往自家馬場休整，正好碰上一個年輕人來此掘藥，起了沖突。我的四名得力手下為他所傷。雖然他後來贈我一些極好的藥草作為賠償，可是我們一行實力卻因此受損，且耽誤了時間，導致我們被邱展鵬的正規軍圍困。我對那年輕人芳心暗許……咦？”

說着“芳心暗許”，尴尬感還未過去，路希倏忽站起身來。她臉色通紅，大有恚怒之意。柏林無奈的拍拍她的手，拉她坐好。“淡定，淡定點。”

路希氣鼓鼓道：“怪不得我胸口總有些惆悵幽怨，原來是拜這位翩翩濁世佳公子所賜！原主從沒見過那麽風姿俊朗的男人，一來二去就上了心，危難時刻還要顧及他、只想着能讓他逃脫就好。結果，他自己先跑得沒影子，安全得很，而原主卻神不守舍導致失手被擒……”

總覺着被逼另嫁他人，這具身子哀愁纏綿仿佛心有所屬。鬧了半天，這個路希果然還有心儀之人，婚禮上的心情倒是和自己暗合。

柏林伸手把她鎖緊了些。“好了，我來揭秘。路希鐘情的這個‘男人’，便是女主。”

“什麽！”路希簡直氣急敗壞。“我為他犧牲這麽多，他竟然欺騙我的感情——”

等等，好像不對，她到底犧牲了啥，‘他’又欺騙了啥？

記憶裏，她和‘他’也沒定情，‘他’對她表現出來的好感，更像是對待不打不相識的新朋友？既沒有山盟海誓也沒有生死契約，至多不過萍水相逢、君子之交罷了。

那這裏，就是原主的情緒在作怪……路希下了結論。原主自以為是的迷上了一個女人，又自以為是的因為她落入敵手，最終陷入一段心不甘情不願的婚姻——其實這一切，似乎怪不得女主角吧。

想通了這種閨怨轉為遷怒的心情，路希平複了些，便安心聽柏林繼續講故事：

“沒錯，被迫嫁人不久，原來的路希知道真相，因此也恨上了女主，甚至拒絕她的援助，一度過得很辛苦；直到兩年後，她才設計殺死了将軍丈夫，設法擺脫肅王控制，意圖重振馬幫；然而她懷孕生下一女，此時成了一大累贅。她滿懷恨意，甚至打算殺死親子，卻被女主角阻攔。後來，女主角就帶走了這個女嬰。”

“再後來呢？”路希有種扶額的沖動。這劇情走向，總覺得，接着還會有好大一灘狗血的樣子。

“愛恨情仇、糾葛不休啊。”柏林故作輕描淡寫。“另一頭，男主和女主感情在加深；他們有相似的采藥目标，又暗暗幫助可憐的路希，一同偷偷對付肅王。然而，男主帶着女主回家，男主母親卻對女主看不順眼：一方面為了抱養的女嬰；另一方面，男主母親曾經對平原公有情，很受不了他最後竟娶了蠻夷女子——女主和母親長得像，更加劇了男主母親心中的不平衡。”

“準婆媳關系欠佳，男主也有些不知所措。這時候肅王暗中設計，為收編一些男主家族勢力而毒死男主母親，卻栽贓嫁禍到女主頭上，伺機陷害。兩人産生種種誤會，幾乎鬧崩。女主心灰意冷之下，帶着女嬰回家依附父兄過活。”

“男主和女主一分離就是五年之久。慢慢的，兩人才逐漸和好，女主也設法取得路希諒解，三人協力，正式對抗起了大反派肅王。”

“再然後呢？”路希被這個套路滿滿的故事給吸引了，忍不住追問道。

柏林攤手，聳肩。“作者的習性你知道，坑在這裏了。估摸後續，如果還有的話，應該是正義戰勝邪惡，不對，應該是勝利屬于主角。”

“那，我們之間，原本交集很少，七年之後才會徹底成為戰友？”路希試着分析道。

柏林點頭。“大約是那樣。”

路希竟有摩拳擦掌的沖動。“那，我們從現在就開始努力，一起反抗大魔王大反派肅王？”

柏林堅定道：“那當然，不反抗都不行。看看周圍，你這還陷在人家魔掌中呢！”

路希陡然回到“現實”。“呃，确實，我還處于肅王的勢力範圍內，這個邱鵬展将軍還沒給我治死。而我的馬幫幫衆及親信，還受人威脅着呢。”

“你要救他們。”

路希緘默片刻，遲疑道：“其實，內裏多少留了些這個身體的感情，不忍心他們就這麽喪命——肅王一度威脅我，要是我不就範，便拿那些人開刀。他說的很可能是實話，因為群龍無首的流寇，萬一蹿到各地就很難處理。換做是我也會那麽做。”

柏林沉吟道：“我的家族，書香門第，擅長醫與毒，有名聲也有財力，但沒有軍事實力。不提報複，我們若隐居一生，并不困難。但如果要正面對抗肅王，西北馬幫的人可千萬別丢。現在，我們既然決定救人以及對抗他……第一目标，那便是率衆擺脫肅王控制，回歸并重建你西北馬幫大本營。”

“只是，謀劃起來好像很複雜……”望着柏林認真的表情，路希捶捶頭道。

柏林自信道：“別擔心，有我呢。慢慢琢磨就好，做最壞的打算，不用害怕。”

路希指了指還躺在門口邊，昏死過去一動不動的邱鵬展。“那，先說說看，你預備怎麽處置他？”

“雖及不上啖骨食肉那種，到底奪妻之仇不共戴天，就這麽宰掉吧。”柏林嗤笑道，

路希橫了他一眼。“你就貧，說正經的呢。”

柏林走過去，把無甚知覺的邱鵬展翻了個個。“他暫時不能死，死了這裏就馬上混亂了。但，我也不可能任由他染指我的女人，還是喂粒厲害的毒，～藥，讓他一直暈着才好。”

柏林下手其實還算有分寸，那幾劍并不重，主要目标大約是把他一身刺目的大紅喜袍劃爛，留下的血痕也不深。他明白，不能夠讓這人立即死掉。眼下，若惹怒肅王，那瘋狂報複暫時不是他和路希輕易承受得起的。

他塞了粒藥進入邱鵬展口中，又捏鼻子灌水壓穴道把那藥丸推入腹內。端詳數秒，他嘆道：“這個人，長得還人模狗樣嘛。可惜了，立場不對。”

“那是，作者給我安排的男配，其實蠻有看頭的。”路希不禁脫口而出。

“是麽，”柏林呲牙咧嘴，“你還惦記着都給你安排誰了？”

其實，容她想想，好像之前并沒有……不對，唯一跟“她”是真有肉體關系的，還是他倆的天界上司……看來，柏林是在介意那個“主上”？

發現柏林有佯怒跡象，路希立即轉過口風：“哪有，其餘時間，我一直就是個悲劇的炮灰而已。當然，我見過的所有人中，你是男主角，長相肯定是最優最棒的。”

柏林哼了哼，沒太過糾纏這話題。他把邱鵬展拖到屋角，瞄了眼燃燒着的喜燭，繼續解釋自己行事緣由，兼給路希支招：

“你要真成了寡婦，肅王肯定又要算計你了。而且，折損一名愛将，他說不定更想報複折騰你。如此，還是讓他半死不活、當作棋子好使。具體如何行動，我們還得從長計議。”

路希點頭。“你有主意，你做主。”

“現在——怎麽辦？”柏林拖長了聲線。

“哎？”路希糊塗了。

“新娘子不能放着不管啊，洞房花燭呢。”柏林挨着她，往她脖子上嗅去。“如今鴛鴦帳暖，春宵一刻值千金，來，千萬別浪費了此等良辰美景。”

說得兩人确實今日結婚修成正果、幹什麽都天經地義水到渠成似的。路希登時哭笑不得。“你呀……”

“瞧這面似芙蓉、眉猶新月、耳如元寶、鼻膩鵝脂、腮凝新荔的美嬌娘，比那月中嫦娥不遑多讓；這唇含鮮櫻桃，這款擺楊柳腰，這玉臂撩霧帳，活色滿生香。我要視若無睹不敢一試，豈不是辜負了這大好時光？”

“你這唱戲……呃，啊……”

“嗯，此君飽讀詩書，都作了一篇風流文章。尤其是——親愛的我想和你一起起床。”

這不倫不類……哎喲好像是某個現代詩人的作品。路希臉頰熱氣蒸騰，任由他把自己推倒在床。

他手腳那個不老實喲，大紅衣裳很快便四分五裂。銀紅帳子，喜燭橘光，各自搖曳飄蕩。柔情似水，佳期如夢，缱绻纏綿，仿佛直至天荒地老。

夜色濃郁，路希睡睡醒醒，醒醒睡睡。練武之人體力很不差，她也就在一波連一波的興奮中沉浮上下。最後真是困倦已極，她耐不住嘟囔道：

“你還鬧，縱欲傷身啊……”

柏林輕笑：“我才不怕。被坑慣了，我也沒指望這個殼子能堅持到老。”

作者有話要說： 現代詩人徐志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