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深夜劇場

兩人并非曠男怨女，但在這麽刺激的情景下重逢，再對比曾經簡約的西式婚禮，多少會有些折騰的意願——尤其是“被人截胡”的柏林。最後果真是……荒唐一夜。

天見破曉，柏林就速速起身。他雖算不得神清氣爽，但也提起精神，繼續估量接下來的局面。粗粗拟定方案，他便催着路希起床，趕緊實施去。

其實毫不複雜。話說将軍府的新院子傳出消息：邱鵬展新婚夜遇刺，昏迷不醒。路希現在是将軍夫人，名分已定；而邱鵬展的下屬群龍無首，也無人能主張就此把新夫人直接關押——雖然，衆部将對于這個昔日馬幫幫主，十分忌憚且懷疑着。

既然不至于被囚禁，路希自然有了活動空間。柳城将士實際忠于肅王，肯定不會聽她調遣；然而此刻山高皇帝遠，他們又剛失了主心骨，向來謹慎的他們也就威脅不大。對于府中下人，主要是不入軍籍的那一類，路希恩威并施。打着女主人的招牌，才兩天工夫，她便覓得幾個搖擺不定的家夥，能使勁驅使着幹活了。

柏林這個“軍師”呢，白天繼續裝得若無其事在外溜達，偶爾演着附近土豪的角色、打着關心邱将軍的名義來拜訪，即使沒被正式接待，也要伺機刺探些敵情。晚上麽，自然更要窺探将軍府，霸占婚床，誘騙新婦輾轉相就，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咳咳，除了上演深夜豔情小劇場，他倆最主要還是商量私逃謀害種種不法之事。

柏林掌握着主線劇情，又消息靈通，清楚肅王這會兒被絆在別處，膽子就略肥。路希很放心的按他的計劃來做，沒幾天便收到了成效。

邱鵬展遇刺昏迷的消息早有下屬将之送出，其時肅王果然遠在京城扯皮，處理宮廷信任危機和一些後勤事宜，恰好暫不能趕來——深究起來，也只怪他過于信任邱鵬展能力，以為已将馬幫勢力一網打盡，沒預料過路希竟還有柏林這種外挂式的援助。

其部屬眼見婚禮已成，路希名分已定，輕易也不會阻攔将軍夫人的少許外出活動，頂多是多人或明或暗盯着罷了。當然，為了解除這些人的警惕，路希根本不出門，只在府裏轉悠，間或探望那個半死不活的丈夫邱鵬展。

柳城與其說是“城”，其實更像個兵營大寨，堡壘一個。主要是周邊牧民和商旅在此聚集，安居者不多。城中鎮守的主要還是邱鵬展屬下數千兵馬。目前因為将軍昏迷，守備多少有所松弛。如果單純想要逃跑，路希已然有了足夠機會。

然而路希很有咽不下這口氣的感覺：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她若僅僅是跑路，好像怎麽也意難平。

柏林也贊成她的觀點。“好端端的你就變成二婚改嫁的，還把勢力給丢了；這個場子不找回來，在這種世界就更難混了。”

“所以要把這柳城給占了，然後召回重組馬幫，公然跟肅王叫板？”路希卻有一絲疑惑。

柏林猶豫着道：“這裏四處平坦，無險可守，我們還是應當找個更安全的山寨。不過，柳城物資豐富，倘若能先占據這裏，補給充足，馬幫的新根據地才能建得更快。”

不愧是男主角，目标深遠，什麽時候都鬧事不嫌大，盡撿刺激的來。路希心想。

這麽做談何容易！第一條，如何把馬幫幫衆弄出來就需要冥思苦想。他倆蹉跎幾日，焦頭爛額之際，陡然又迎來一個特殊人物。

Advertisement

路希被将軍府路希剛收服的小丫鬟提醒，新夫人竟有位訪客，還是位如玉公子，稀罕之至。

昏迷不醒的邱鵬展一直有大群下屬圍着，其部将着眼于控制柳城駐軍以及被圍在城郊的大批馬幫幫衆，對于一直“恪守婦道”待在府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路希，監控力度就漸漸小了很多。所以，路希得以順利會見了這些天來的第一位“外客”。

側廳采光一般，被丫鬟引進屋來這青年服飾華美，風度翩翩，遠看來居然有幾分出塵之意。待得他走近……面如冠玉，鼻若懸膽，實有一種雌雄莫辨的美感。路希瞧着瞅着，心中猛然一顫。這個“佳人”，應該就是女主角了吧！

“遠客到訪，真當使蓬荜生輝。”路希先說說場面話。

青年起初面色尚算鎮定，等看清路希的真顏，她就露出一絲焦急之态。“路……夫人，這裏可否借一步說話？”

路希微微笑過，輕輕搖頭，當着幾個丫鬟的面，指着屋中一把太師椅。“貴客請坐，此處并非不能說話之地。”

女主角她這就來了，還直接找上自己！路希心裏都捏了把汗，莫名冒出些許哀怨自憐感來。好吧，人前也只能演戲，她得暗示女主，不要輕舉妄動。既然女主是身負高明武功之人，等晚間避過衆多耳目，來和她偷偷聊聊，豈不更好。

她眼色使過，青年也就會意，只管和路希說不幹緊要之事，譬如春花秋月、柳城風貌。大約是擔心觸及新夫人黴頭，她連路希成婚一事都極力避免提及。如此聊天，自是索然無味。沒過一會兒，兩人就都意興闌珊，草草敘別。

而等到夜深，路希就見到了女配難免心塞的一幕：彼此撞見，男主角柏林和女主角林芳菲錯愕而又別有深意的對視。

站在那真似一對璧人……女主角并未換回姑娘家打扮，仍是俊美無俦，然而現在跟英姿勃發的男主角站一塊，居然如此協調，甚至有日月共存交相輝映的美感。這個重顏的作者啊！聯想女主的身世背景，路希再一次覺得自尊受挫——抛開坑人的境遇不提，女配的方方面面，果然就是陪襯般的存在。

算了，糾結這個也沒用。路希打起精神，招呼二人坐下。“看來二位相識，我不必相互介紹了。”

柏林和林芳菲很有默契的一同點頭，路希選擇忽略。“我的遭遇，林公子，不，林姑娘也都清楚了？”

“原來姐姐已知道我是女子。”林芳菲有些不好意思，望了眼柏林，道。

三人各自說幾句別來之事，便轉入正題。林芳菲面朝路希，拱手作揖，表情極為誠懇。

“實在抱歉，那時出門在外，種種緣故，我并不願暴露身份。這欺瞞之舉實屬無奈，還請你見諒。至于馬場之事，是我無意間妨礙了路姐姐，導致後來馬幫困境……如今聽聞路姐姐有艱難之處，我想前來看看，能否助姐姐一臂之力？”

“那敢情好。”路希剛起了個頭，就察覺腦中一股莫名的刺痛。這樣的情愫，仿佛是來源于原主那求而不得的愁腸。接下來的話，她便說得格外費力：“邱鵬展昏迷，我正忖度着，要怎樣反戈一擊、奪回并擴展我馬幫的地盤。”

這一點上，路希很信任女主角，絕對不會走漏消息。只是，當前這狀況……迄今她應該還和肅王無冤無仇，有沒有可能毅然上賊船呢？

林芳菲聞言果然躊躇起來。“如果路姐姐打算離開這裏，我一定竭盡全力相助。然而肅王和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與他為敵……”

她果然不是一腔熱血無事生非之人啊。路希正想着，就聽柏林為她解釋：“林姑娘乃是西川平原公府的少主，要為家族着想，自然不能輕易為公府樹敵。不過，瞧肅王的架勢，多少已和我們柏家有些利益沖突——”

言下之意，他肯定絕對支持路希。

林芳菲愣了愣。眼下柏林直接戳穿她的身份，又擺明他務必幫助路希，她一時間有點發懵。“既然，路姐姐已然知道我的來歷，那就請允許……我需要考慮。”

站在個人立場上來說，女主角和肅王的确無甚仇怨，不過為了朋友之誼和些微愧疚，就毅然和西北匪幫攪合到一起、跟着朝廷重臣邊境之王作對——怎麽想也是很誇張的。路希根本就不指望她立即應下來。只是人已到了眼前，不提也浪費罷了。

柏林替路希表示理解。“不要緊，你可以慢慢想清楚。”

從一開始，他就沒把她納入計劃內。只不過，若能争取到女主角，成功率顯然會高上不少。

林芳菲望望柏林，又望望路希，神情頗為困惑。這兩人，似是已結成攻守同盟，關系親密……林芳菲不免胸口一陣憋悶：瞧柏林這樣子，是對路希極有好感的；然而自己，曾經與他一路西行、風餐露宿，那時同甘共苦的情誼究竟算什麽？

在她眼中瞧來，他甚至不必和路希使眼色，兩人就一起擺出了送客的架勢。這般舉措，心有靈犀不言而喻。

林芳菲起身告辭。只是她猶猶豫豫走到半路，又折回數步。甫靠近廂房，武林高手的極佳耳力恰恰捕捉到那兩人坦率直白的交談——

“你的計劃，到底行不行？”

“喂，男人哪能說不行。”

“正經點。”

“不能急，我還要多踩踩點才能确定。”

“那你怎麽不趕緊去辦？”

“別趕我，白天忙碌得很，唯一的期待……就只盼着留宿你這兒。”

“天天晚上纏着我，再重要的事都被你耽擱完了。”

“親、愛、的，陪着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事。”

“滾~”

“唉喲輕點，謀殺親夫呢這是——”

“我的‘親夫’現今都快被你害死了，躺在隔壁院子被一群下屬和醫師圍着呢。你得了便宜別賣乖。”

“如今情勢，他哪能就死掉。放心，我的用藥素來控制很好。”

“你這還不緊不慢的。哼，我若有孕，那孩子便歸他名下？”

“這個可能性……”

“哼，依照你說的那些內容，相當大！”

“呃，是可忍孰不可忍。我還是趕緊處理掉這礙事的家夥，速度取而代之……”

這兩人居然在打情罵俏，言語親密無間，甚至毫不避諱談及情，。事。林芳菲細細聽來，心中有如打翻調料瓶，五味陳雜百感交集，最終卻是酸澀占了重頭。

原來，他們相親相愛，情意正濃；原來，柏林已經和心儀之人雙宿雙栖。

驀然憶起往日她和柏林親密相處，林芳菲竟有黯然神傷彷徨之感。她揮揮衣袖，從将軍府外牆一躍而出，消失在黑暗中。

作者有話要說：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大林寺桃花》

去年去廬山玩，才知道大林寺西林寺……原來就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