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殺人不是游戲

路希徹夜未眠，睜大眼睛，在卧室走了無數個圈，而後又繞着将軍府牆根徘徊，一直等到柏林率人趕來。

她雖然不怵在敵群中進進出出，但究竟幹的诓騙之事，生怕言多必失。自己還得站到他們耳目所能及之處，好讓他們放松警惕；然而她又不敢太靠近。她有武功不假，頂多介于一流二流之間，對付這幫大老爺們，一兩個輕易，三四個尚可，再多了，就只好憑借輕功逃命，還有危險——那還是在開闊地帶。

而如今，将軍府圍得跟鐵桶一般，城中駐軍有點武藝的，都盡量撥來這裏了——想來比起馬幫已被控制的西北邊疆，還是內務更重要。如此一來，她就必須盡量鎮定。已經下定決心要大幹一場，這時候，萬不能讓他們有機會突圍了去。

也僅有柏林和林芳菲那種輕功頂級的，才可以來去自如。其實這還托賴邱鵬展部屬對路希的輕忽，認為她只要乖乖待府中就掀不起風浪、只顧守護無甚知覺的将軍大人了。

另一頭，柏林也沒想着強攻，而是讓林芳菲聲東擊西，制造諸多動靜，分散城郊看守駐軍的注意。肅王不是快要來了麽，他就裝扮一下，縱馬前去假傳命令，趁機把圍着的馬幫土匪都給放出來。

馬幫近千人，不分男女老幼，原本個個性格彪悍，如狼似虎。先前因首腦被困而如無頭蒼蠅亂撞，自柏林帶着路希信物到來，又發出有力的命令，他們才恢複了凝聚力。只是到底是受困了些日子，他們體力大多不足；對付那些被騙得團團轉、分散了兵力的一千五駐軍，還是靠了林芳菲的牽動，才得以各個擊破。

肅王來兵，據林芳菲先前的查探，據說也就兩千近衛軍。柏林所知并不假，肅王正和朝廷扯皮，大軍基本使喚不動——他畢竟不是神仙，肯定料不到匪幫竟然反撲；尤其這邊疆補給問題不少，只為了去柳城安定局勢，怎麽也不能太小題大做；反正估摸城中原有近兩千駐軍，還都是邱鵬展昔日訓練有素的屬下，總不乏有用之人。

誰想到，柏林打了個措手不及，将他們全部一鍋端了。

為消滅這些有生力量，對這些正規軍俘虜，他可是狠心舉起屠刀，幾乎一個也沒敢留。當然，同行那些殺紅了眼的馬幫土匪也很樂意将他們砍殺殆盡。

到底殺孽深重，柏林望着那一灘灘血，心裏極為不忍。視野裏腥紅一片，真實無比，駭人無比。

柏林啊，這不是游戲，是活生生的人命。

可是這種緊要關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不可以心軟。

折損了些人手，但在路希信物的號召下，馬幫繼續保持前行，聲勢浩大的趕往将軍府。如一群地獄來的惡鬼，一路殺過來，毫不客氣。

府內聚集的二十來名好手将領，主要由殺紅了眼的柏林和林芳菲解決。而那些邱鵬展府內的數百近衛則非常忠心，即使頂頭上司殒命，依然為了将軍而拼搏着。

可惜，柏林和林芳菲事先在将軍府飲水中下的毒，～藥起了作用，許多人都反抗無力，最終逃不了～，被屠戮的命運。

對于路希來說，殺人是極為煎熬的。然而她身處風暴中心，離邱鵬展很近，離那些武藝不差的将士亦不遠，勢必要卷入這場亂鬥中。即使內心只圖自保，動手間也難免不削掉幾個腦袋。鮮血噴濺，熱氣騰騰，猶如煉獄。這具軀殼內在的殘暴幾乎都被激發出來，她揮動長劍，簡直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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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一切平息，她跪在地上，不停嘔吐起來。

她第一次手裏沾了如此多的血！

“你還好吧？”柏林竭力鎮定自己，一把攬住路希，拍拍她肩膀，以示安慰。

渾身浴血絕非誇張。這一路行來，柏林都覺得自己不是自己了。土匪到底是土匪，并沒有太多章法制度，說殺就真的痛快的動手了——官兵捉強盜，還不允許強盜反殺？然而出身名門的柏林竟也會變成這樣一個殺人魔？還是“他”本身就是個草菅人命的混蛋？被故事情節推動着……他真的可以這樣為自己開脫嗎？

轉眼看林芳菲，她也處于極度震驚中。平原公家的小姐，也未曾有過這樣狠戾殘暴的過往。武林高手沒傷過性命，這個倒未必；然而領着一群土匪大肆收割人頭，卻是破天荒頭一遭。

“別害怕，”雖然說這話的柏林自己手也在抖，“我們已經攻占了柳城，接下來就是安心迎敵了。”

說到攻城戰，可以稍稍彌補那種屠殺暴虐的錯覺：我們不是屠夫，我們是在打仗；抛開那些幼稚的恐懼和害怕，投入一點，盡力來對抗即将到來的肅王吧。

然而等一切塵埃落定，馬幫清點剩餘人數，也只有區區七百人了。眼見肅王兵馬将至，這七百人對抗所謂的兩千，實在力量懸殊。即使有柏林和林芳菲這般高手存在，也無法忽視這種差距。

攤開到手的地圖，柏林指了指城牆邊界和城樓。“守城兵力不足，幾乎所有人都得用上。”

一個小城池，肯定不能用守山寨的方式。柳城位于邊陲之地，彈丸小城，往日就如肅王的一個軍營，由将領管事。常駐居民極少，只有些商販牧民來往，此次馬幫叛亂，索性将那些不相關之人趕了出去。

“好在糧草充足，城牆穩固。”路希盤算清點将軍府庫存，再翻一翻圖紙，連連嘆息。

“看來就是小規模城戰。沒想到在中世紀沒打成，在這裏還來這一出。”柏林皺皺眉頭。

自己是守方，難度倒不很低。純冷兵器時代，即使騎兵，攻城也殊為不易。飛檐走壁能輕松翻城牆的高手，想來肅王手下也沒多少。

路希則默念，柏林和林芳菲都身懷絕藝，絕對能起大作用。話說郭靖郭大俠，帶着老婆兒女還有各路英雄面對蒙古人守襄陽還撐了幾十年呢。啧，真是越想越有奇怪的感覺，譬如……信心？

路希立在馬幫幫衆面前，和昔日下屬交談，着實感慨萬分。柏林和林芳菲因對馬幫有大恩，站在高處也頗受人信服。尤其柏林，和路希行止親密，已被看作未來的壓寨夫君。他一聲令下，路希再點點頭，也有令行禁止之效果。

柏林迅速派出探子，務必搞清肅王何時來到。結果卻聽到一個好消息，京城到柳城道路發生泥石流，肅王必須繞道；而且途中一些村莊還爆發疫情，肅王的隊伍也受到傳染病牽連，很有些非戰鬥減員。

不過，能到這兒的軍隊，估計一千五以上還是有的。

“那就難了，還有兩倍兵力。”柏林敲敲腦袋，沉吟道。

什麽圍魏救趙出其不意空城疑兵等等亂七八糟的“計謀”在柏林腦子裏過了一遍，結果，沒一個可用的。

人數稀少，面對的又是遠道而來的骁勇之師，主動出擊攻其不備都相當困難哪。

到最後，他們也只好憑借守城者的優勢，硬扛下來？問題是，即使預知大綱，也不保證局勢完全不變——肅王還可能有源源不斷的支援。

柏林自己對京城狀況并不熟，聯系遠在東南的柏家老宅恐怕都來不及，暫時不能找到扯他後腿的辦法。目前他僅有的倚仗，就是劇情先知道——肅王未來還将會被京中一系列事情卷入，無法專心圍攻收複柳城。

只不過，這個未來還有多遠？

那麽，還是得備一條後路，必要時棄城突圍？與現在就攜帶辎重潛逃、另建新根據地，究竟孰優孰劣？

柏林到底不是學軍事出身，這時刻也沒人可以多商量，腦子裏亂紛紛的。林芳菲也一籌莫展着，路希和馬幫幫衆更無智計，還要指靠着他。連着兩天，柏林都夜不能寐挑燈沉思，連巡城都不去了。路希卻不能安心陪着他，而是和林芳菲一東一西，各自去城樓觀望。

這晚五更将過，柏林已經非常疲倦，半伏在桌上，眼皮開始打架。突然，負責西面城防的林芳菲氣喘籲籲的沖了進來，木質的房門被摔得砰砰響，給人一種即将碎裂的錯覺。

“肅王的軍隊就要到了！”

柏林瞬間驚跳而起，披上件衣服就跟着奔出了将軍府。身後一行人得知消息，也急急趕往城樓去。

此時天色漸明。柏林立在高牆上，借着晨曦微光，舉目四望，遙遙看見，奔馬卷起塵土，一大群兵士正緩緩朝着柳城城牆推進。

陣容齊整，行動穩健；金戈鐵馬，氣吞山河。那般狼虎之師的氣勢，到底是肅王的近衛軍啊！

柏林忍不住為己方捏了把汗。這時候，路希終于姍姍來遲，搶過來站到了他身畔。柏林側臉瞅了瞅滿面焦慮的她，兩人不自覺雙手交纏在一起。

稍遠處，林芳菲雖說擔憂不已，然而為那行軍場面震撼，口中居然低喃輕念：“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蒼涼的歌聲，應和着粗犷的軍號。肅王——終于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腦中勾勒了不少高原王楚随風的形象。還是深受《女船王》影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