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露臺相會

這夜的月光很亮，亮到令路希簡直無法入睡。她在床上翻來覆去，一下子覺得渴，一下子想要小便，一下子又感到餓。如此反複許久，她索性坐起來，借着朦胧的白月光，翻看起畫冊來。紙張在手中一頁頁翻過，她刻意忽略那些文字，只對着模糊的圖畫，展開想像的翅膀。

某處傳來細細簌簌的聲音，吸引了路希的注意。卧室某扇半啓的門，通往小小的露臺；而那裏，輕輕飄動的簾子上映着一個影子。

路希赤着腳走過去，小心觀察，就在她鼓起勇氣、打算撥開那門簾一探究竟的時刻，某人伸出的手抓住了她。

“噓——”

驚吓之餘她也有一絲喜悅。路希直嚷嚷：“柏林，怎麽是你？！”

這幾天她被伯爵夫人管着，約束着，難以出門，連傳遞信息都在管家的監視下，她也就不好意思頻繁聯系柏林他們。沒料到，這個大膽的家夥，居然晚上自己偷偷跑過來了。

不知為何，她腦子裏劃過某些浪漫故事，有如流星閃耀。好像那個是，陽臺相會的羅密歐與朱麗葉？

柏林竟然如此突兀的跑了過來，雙臂幾乎把她禁锢在圈中，讓路希真的産生了些異樣的感覺——曾經不過是同窗學習的夥伴，現在卻忽然來上這麽一出。粉紅悄然爬上她的臉頰。

兩人确實挨得太近，她可以嗅到他身上的皂角清香。胸口有種莫名其妙的悸動，路希想起了父親前幾天和她說的話。

“是考慮的時候了，你年紀已經不小，可以嫁人了。”

在那之前，路希對于男女關系的認知非常淺薄，她相信自己非常冷靜，一定會和所謂的激情絕緣。她并不喜歡父親和母親那不正常的主從關系，也看不起伯爵夫人和伯爵那種冷冰的聯盟關系。她能稍微感到親近的，如老師，則是個怡然自得的單身漢，對女人興趣稀缺。

她一直認為，她可以保持本心，在今後的歲月裏，過着孤傲矜持的獨身日子，與朋友為伴，與書同眠。現在，柏林這些有點怪異的舉動，讓她有種無所适從的感覺。

天哪，他是對她有意思嗎，被荷爾蒙操縱的那種？還是……她根本會錯了意呢？

路希糾結的時候，柏林已經把她攬進了懷裏，進一步證實了她“自認不靠譜”的猜測。

“路希，”他在她耳畔輕聲說，“好久不見。”

一瞬間，路希變得有些慌亂，她本能排斥的想推開他，可是手足又很有些無力。“你要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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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克萊爾伯爵讓家庭教師給你特訓，而且要安排你嫁人，我不同意。走，我們私奔吧。”

“吓？”她十分懷疑自己的耳朵。“是我在做夢還是你在做夢？”

“都沒有。”他耐心解釋。“我愛你，我們逃走吧。”

“等等，容我緩緩。”路希深吸口氣。“你确定，你說的是‘私奔’？‘為愛私奔’？你是看小說太入迷，分不清現實了嗎？”

“正經的呢。”

他一絲開玩笑也沒有、認真嚴肅的表情令路希突然間有種奇異的感覺，似乎很熟悉，又很親切。血液不由自主的往臉上湧，可是胸腔仿佛被某種如釋重負的欣喜所填滿——她無法準确描述這種感覺，可是她清楚，自己一點也不讨厭。

然而鬼使神差般，路希低頭看了看自己尚未完全發育的胸，嘆氣道：“說着這個，感覺有點早……”

柏林嚴肅正經的面具産生了一絲裂痕，他表情有點崩潰，道：“只是逃走，我們的目标不是讓你大着肚子回來要挾一個婚禮，更不是跑到遠方趕緊建造充滿孩子的房屋……我們只是要離開這兒。”

路希狠狠瞪他。“你的‘私奔’，就僅僅是‘逃走’這種規劃？”

柏林好似意識到自己說得有些草率，轉而鄭重的握住路希雙手，凝視着她的眼睛。“我并沒有多少積蓄，可是我有自信能找到收入來源，養活你我，雖然可能并不太容易。”

路希慢慢掙開他的手。“為什麽我要和你一起去賭這樣的未知呢？我和你，關系有那麽好？”

柏林怔了怔。“呃，是我莽撞了。可是我有信心。你沒有信心的話，不如讓我……讓我再考慮考慮，該如何給你信心。”

看他那躊躇不決的模樣，路希一瞬間很想給他一個狠狠的拒絕。可是她又有些不忍，多少也是好朋友——雖然今天撕破了這層朦胧的面紗，到底兩人還用不着那麽決絕。

況且，她心裏對于這種暧昧，有異樣的熟悉感。女性的虛榮心也占了上風，碰到第一個明确的追求者，她總是難以太保持完全理智清醒的态度。

柏林走得并不算灰溜溜，雖然路希沒給他肯定，卻也并未阻攔他在她額上印下一個吻——去他的友情，這是太熟悉所以被占便宜了。路希在心裏狠狠咒罵了幾句。

在路希看來，這個家夥簡直胡鬧。雖然她确實正處在某種危機中，卻也不期待他這種救急的辦法。尤其是，毫無征兆的，他忽然號稱以情人身份把她納入保護羽翼之下，讓路希深深感覺無法入戲。

“但願他不是精神病發作。”對于柏林這種不合常理的舉措，路希努力嘗試盡快接受為現實狀況，而非夢境。

她有些激動，于是持續了入睡困難。第二天，路希揉着眼睛，倍感疲倦。接着，她被告知，伯爵又給她安排了一個下午茶相親會。

起居室裏，伯爵夫人占據着沙發的一端，鼻子哼哼并不多言。倒是克萊爾伯爵，有些一反常态，還在清晨就開始叮囑她教育她。

“新教師給你的那些提點都記牢了。你要把握好機會，路希，這位沃科先生，雖然迄今沒有受封男爵，但也算是一位新貴。他在軍旅混過，尚有些人脈關系。你和他年齡差距僅有十歲，已經很不錯了。”

“是，比起之前那幾個……糟老頭子。”路希小聲嘀咕道。

伯爵頓時變了臉，而伯爵夫人饒有興趣的坐在一邊觀望。“注意你的言辭，你的規矩！即使是歷史上那些最驕奢淫逸的公主們，在出嫁前，也要美化自己如何賢良淑德端莊高貴。你如果不好好學習禮儀規範，我幫你宣揚出去的優點，可就一點說服力也沒有了！”

伯爵夫人翹着嘴角輕揮扇子，裝模作樣的搖頭。“這真叫我遺憾，看來我為你找的老師被浪費了。哎，等流言四起的時候，我還是好好考慮該如何安撫她吧。”

說着，她遞給伯爵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扭扭腰枝走出了起居室。路希垂着頭，一直等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見，才輕輕的道：

“一切禮儀規範均由夫人主導，反正，她并不需要我嫁得好。”

一半是實話，另一半原因，路希本人壓根沒有那樣的野心、去社交場合上去取得任何成就——她清楚并非做不到，卻完全不屑于去做。她既沒有自卑，也懶怠委曲求全。畢竟，在昨晚之前，她對“嫁人”并無很直接的概念和興趣。

克萊爾伯爵關注重點則在于“夫人”身上。他很清醒，亦很坦然直面這種複雜的家庭關系。“可是，你擁有個好歸宿，對她也不是壞事。”

“可敬的伯爵大人，女人的感情不是那麽簡單。某些人，未必具有您那樣的理性思維，懂得家族利益至上——我得承認，這其中大概也包括我。”路希坦坦蕩蕩的反駁他。

一瞬間，她不是沒有想到，毫不客氣的道明事實，若是惹怒了面前這個人，後果會怎樣？也許她就要從衣食無憂變成被抛棄的棋子？

路希讀過許多故事，那裏面不乏嚴苛到囚禁兒女、甚至不在乎他們性命的男和女。所以，為了自身權威的不可冒犯，克萊爾伯爵把她打一頓也沒什麽稀奇。

這四年以來，路希都小心翼翼的過活，盡可能扮作乖巧，不去打擾他妨礙他，以求獲得母親口中的平安生活。雖然伯爵并不溺愛或者寵愛他，可是物質上也算沒虧待過她。她向來恪守邊界不去跨越，現在她卻陡然有這般反抗的勇氣——是因為叛逆期情緒累積的緣故，還是因為柏林的承諾忽而給了她勇氣？

以夫權對抗父權。一剎那，路希腦子裏浮現出這樣荒唐的結論。可是，她還沒有“丈夫”，壓根沒從這所房子裏獨立出去呢。

伯爵卻好像沒太計較她的言辭。“好吧，抛開她的想法不提。你應該懂得，這是你的一個機會。離開這裏，換個新生活。”

這樣掏心置腹的話語出自這樣一個大男人之口，路希覺得十分不可思議。她略微錯愕的表情顯露無疑，而伯爵也發現了她的詫異，于是索性跟她說得更明白一些。

“我不日需要上前線，西爾城局勢可能不太穩定。我希望，那之前，能找到合适的人照顧你。”

居然，有點像，交待身後事……她的直覺浮了上來。路希算是理解了這位父親的邏輯。雖然冒出一絲淡淡的憂傷，但她思路很快集中到另一方面。“局勢不穩，是怎麽回事？”

“你知道太多也沒有用。”破天荒的，克萊爾伯爵在她面前嘆氣。“王國最近在東面邊境吃了些虧。西爾周圍有些不安定因素，一直都存在，現在則有可能會爆發。我根基尚淺，麾下的也都是王國的屬兵，均要聽從命令行事。如果我不在城內，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你這樣的……就容易成為犧牲品。”

路希從他隐晦的言辭中摸到一點線索。“王國要出兵？西爾可能打仗？”

“或許吧。沒有獲勝把握的仗。”

伯爵很罕見的，把手放到她肩膀上。

“你很像我，我的女兒。最開始，我把你送去菲尼克斯那兒，其實也盼望你不要被過度拘束，可能獨立自主一點。‘技藝傍身，自食其力，安身立命’，如果政局穩定，環境改善，或許你母親的乞求也不算什麽難題。聽聞，很早之前的文明，那時的女人确實有着不輸于男人的能耐。你母親……咳，這個問題以後再說吧。”

母親，問題。霎時，路希心中宛如被點亮了一盞明燈。如果說是關于母親的……路希有種強烈的感覺，這一次，西爾周圍應該是發生了戰事，而且吃敗仗的可能性很大。

她很聰明的不再試圖頂撞伯爵，行個屈膝禮，乖乖退下去回房間做準備了。

雖然她依然無意于這一場相親會。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接觸《羅密歐與朱麗葉》，其實是……看《亂馬1/2》（我果然是日漫澆灌長大的）

後來，發現自己對中譯本完全無感。

最後讓我熱情燃燒，肯定只能是《後現代激～～情版……》啦！小李子當年實在是太帥了！！！女主也粉美。什麽居然還有船戲哦哦哦哦哦我舍不得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