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母女

一個嫩嬌嬌牽着一只嫩團子，在半路上被前來尋人的二房大夥兒捉了個剛剛好。

瑞哥兒當下被一個婆子捉了去，滿足了他被抱的心願。菀棠對那個婆子的臉有點印象，是景氏的人……不是楊氏那邊的。

然後在進正房前跟菀棠分道揚镳。他被直接帶下去休息了，而菀棠還要進去，接受一場來自景氏的暴風雨問候。

也不一定是暴風雨，畢竟景氏不是什麽尋常的母親。菀棠追溯往昔，覺得自己應當多點底氣。

果然，屋子裏頭亮堂堂的，晚膳已經上好了，還沒有涼，溢開極其誘人的噴香。景氏就托着下颔在桌邊等着，看見菀棠将将半只足踏進屋，就露出老母親般的微笑，道：“菀菀餓了吧，快過來用晚膳。”

菀棠：“……”

蘇五姑娘感到可怕。

今天可是什麽大日子？

不是，就是一個尋常的晚上……其實天還沒有黑透。

今天可是迎什麽大人物？

不是，就是她們母女二人……不懂事的蘇二老爺還被關在祠堂裏思考人生。

那麽問題來了，晚膳這麽豐盛，吓唬誰呢。

要知道，景氏雖然人不靠譜，但有些地方還是很講究的。比如晚膳，她就講究貴精不貴多，小菀棠多吃一口糕點第二日就會被景氏克扣一碟，可以說非常慘了。而這回，既精又多還全，堪稱聲勢浩大……菀棠有一種不很妙的預感。

果然事情沒那麽簡單。

“菀菀，這是你最喜歡的西湖醋魚啊，這麽不嘗嘗。”

“這蟹粉酥和糍糯團子是時下最時興的，都是給菀菀準備的。”

終于，在景氏溢滿母愛地給她舀一碗八寶鴨湯時，菀棠忍不住了，“娘，我不要喝鴨湯。”

說來都是孽緣，菀棠自打重生在蘇家這個小菀棠身上，就發現兩人之間有着驚人的相似，比如都不愛腥膻味重的食物，偏愛清甜的飲子和香糯的糕點。不同的是菀棠前世活得克制，到了今生也沒有放肆朵頤的習慣。

“不可偏食，喝點鴨湯對你養身體有好處。”景氏卻不肯慣着這個小閨女，硬是把裝滿鴨湯的瓷碗怼到菀棠面前，“還是說，菀菀在外面已經飽腹了？”

“娘，菀菀錯了。”蘇五姑娘認錯比誰都快，咬着筷子，可憐巴巴地看着她親娘。

然而向來不靠譜的景氏這會兒卻很有些主母範兒了，看起來就很不好說話，怼的就是親閨女。

“菀菀倒是說說，錯在哪了？”

嗯，可以說是興師問罪了。

蘇五姑娘從善如流，細數自己幾樁罪行。

“菀菀不該偷偷出去玩。”

“菀菀也不該這麽晚回來，讓娘擔心。”

“菀菀還不該在下午吃太多點心，現在吃不下晚膳。”

一點一點交代完之後，菀棠保持乖巧式坐姿，自覺誠懇無比，等着景氏把她親親抱抱舉高高。

……然而景氏偏偏不按套路出牌。

她眼一瞪，潔白的手指就點到了菀棠的額頭上，“娘是問你這些麽？真是個傻姑娘。”

菀棠不服：“娘，菀菀不傻。”

一本正經的……

居然看起來更傻了。

景氏：“……”

終究是無可奈何嘆息一聲，再傻又能如何，還不是自己生的。她摸上菀棠發頂，“忘記先前你是怎麽‘病倒’了？還敢在外面亂吃東西，二房能有什麽短缺你的。”

原來還是擔心她。

一股暖流在菀棠心田裏緩緩游過，她感覺自己觸到了前世從來就沒有體會過的情感。然而這些本應該是屬于蘇家小菀棠的，而不是她木菀棠。她像一個卑弱的竊取者，小心翼翼感受這一切，卻絲毫沒有勇氣将真相公之于衆。

但是……

她也會努力作為小菀棠活下去，珍惜愛她的人，也抓住害她的真兇！

下定決心，菀棠輕輕吐出一口氣，終于……重生以來的一切彷徨不安，在這一刻統統被她壓了下去。

再次擡起頭，她剛剛還帶着一種近乎偏執的堅韌目光已經變得像稚兒那樣軟乎乎。

“菀菀知道要保護自己的。”她搖了搖景氏袖子，“今天菀棠吃了表哥的栗子糕，表哥自己也吃了呢。”

大概是覺得菀棠這話回的不算傻，景氏還是很滿意的，然後又危言聳聽：“菀菀一定要護着自己。真要怎麽樣……老太太糊塗慣了可指望不上的，而大房那幾位……哼，只怕沒事她們也想算計出什麽事情來！”

也不管是不是隔牆有耳，景氏的唇角一牽，能說的不能說的話頓時跟被倒出竹筒的豆子一樣嘎嘣脆地冒出來。很好，二太太景氏口無遮攔沒有譜子的人設不崩。

菀棠絕望地看着她娘，恨不得自己真傻了才好……她對自己這個便宜娘，可以說是鐵服了。

娘倆氣氛終于好起來了，親親熱熱地吃了一頓晚飯，間雜花式雞同鴨講。飯後，景氏還督促菀棠漱了口，又帶着她去院子裏溜達一圈，美名曰消食，看到菀棠确實蔫了才放她回去就寝。

菀棠覺得很委屈。

這一天可叫什麽事兒啊，經晚間一役，她都要忘記日間是如何與未來權臣相處的了。大腿有沒有抱上、好感度刷到了哪一步……哇，這些都是難題，可惜她現在真的好累，累到無力思考人生。

只不過将睡未睡的時候，隐隐約約有個念頭纏繞在她的心頭，總預感今天的自己是否忽略了什麽點……

在外間陪睡的墨綠半夜起來給菀棠掖被角——這是自家姑娘從小就要的習慣，無論春夏秋冬，日間那麽聽話的小姑娘總喜歡晚上踢被子。奇怪的是自打前幾日姑娘“病愈”之後，這個踢被癖好也沒了，睡覺的時候嬌嬌小小的一團，安穩的不得了。盡管如此，墨綠多年養成的生活習慣還是一時難以改變。她每到這個時候都會醒來，然後到菀棠這邊看一眼，确認被子還在她身上。

皎白的月華透過槅扇的縫隙，清清靜靜落進來，籠罩住架子床上的小人兒。

墨綠忍不住想起景氏之前給他的吩咐，結果……當然是想不通。

景氏居然讓她們順其自然，就讓菀棠出去找蘇奕吧，并且務必要讓菀棠感覺到她是在“偷偷”地去。

腦海裏浮現出蘇奕發病時不正常的樣子……

一瞬間，墨綠好心疼她家姑娘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