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懲罰

景氏倒是沒有覺得她家的蠢姑娘會對倒黴孩子蘇奕有什麽特別的想法。

小孩子嘛,遠遠近近分分合合,不過都是稚嫩的意氣而已。

在她心裏,也是覺得菀棠對蘇奕的興趣來源于新鮮感,她從某方面講樂見其成,但也不會在這種時候就引導什麽。

她奇怪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你從前不是很想親近你的大哥麽?”

膽小的姑娘每每看到蘇晟就滿目孺慕,還喜歡偷偷看蘇晟陪大房的兩姐妹玩耍。當娘的景氏又不會不知道。

“他是靜棠和玉棠的大哥,又不是菀菀的大哥。”

菀棠這話說得很有點不像話了。

但是景氏喜歡。

她非常滿意地摸摸菀棠發頂,贊嘆:“菀菀終于長大了。”

菀棠:“……”

突然就對貌似被帶偏了的自己感覺無比絕望。

……

教蘇家姑娘們的是一位女夫子。

姓許,不是揚州本地人,梳着嚴謹的道姑發髻,看起來就不茍言笑。

她授課用官話,最不喜歡姑娘們用軟俏俏的揚州話念書。

“她也就敢在我們面前拿拿喬,”蘇玉棠悄悄地往口中塞了一塊小糕,豎起來課本遮着臉,迅速吞下去,還不忘跟菀棠擠眉弄眼,“在祖母面前,她還不是乖乖地說着蹩腳的揚州話。”

“祖母會講官話的。”而且講得很好。菀棠心裏補上一句。

“不會吧?我反正從來沒有聽過。”蘇玉棠瞪大了眼睛。

“四姑娘,五姑娘。”

正襟危坐在上方杏案後的許夫子突然擡眸起,盯着蘇玉棠,目光從她身上又刮到一旁的蘇菀棠身上。

蘇玉棠的嘴邊還有沒有擦掉的糕點屑子,蘇菀棠目光迷茫一副癡樣。

兩塊朽木。

這是許夫子皺着眉頭得出的結論。

“課上私語不合禮數,一會兒請兩位姑娘留在族學裏罰抄三遍《女兒經》,抄完方可回府。”

楊萱立刻對菀棠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

菀棠懶得搭理她,她只看着許夫子。

她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這個夫子不大喜歡她。

而一旁的蘇玉棠已經炸開了,“憑什麽!我不抄!”

說悄悄話的又不止她和菀棠兩個人,憑什麽就罰她們。蘇玉棠不服,不服!

但如果能被蘇嫣棠這種千金小姐的脾氣輕易吓住,許夫子就不會有勇氣來蘇家族學授課了。

她沒有什麽表情,只是那種目光看在人身上叫人紮心般難受。

“我不過是一介庶民,自然管不得書香門第出身的講理姑娘。”許夫子說,“無論姑娘們抄不抄,怎麽抄,是讓丫鬟替還是偷工減料,我都無話可說。”

蘇玉棠沒注意到蘇靜棠難看的臉色。

蘇靜棠是淑女,最見不得蘇玉棠這種喳喳哇哇的作風。這不僅是自己丢人,也在給蘇家的門楣丢人。

這樣的姑娘怎麽能算是書香門第出身的嬌女?

菀棠卻注意到了。

她拽了下蘇玉棠的袖子。起身道:“謹遵夫子教誨。”

她有時候覺得自己沒脾氣,有時候又覺得自己是裝習慣了。

但她同樣覺得此時不宜跟這位夫子撕破臉,除非你是不要名聲不要臉了。

……

下學時,許夫子第一個離開,離去之前還用那種針鋒相對的目光再次慰問了菀棠玉棠倆個學渣。

蘇玉棠還沒有平靜下來,“你真要抄?我才不抄!我娘罰我抄我都不抄的!”

“是你先做錯了!”說話的是蘇靜棠,頭一回聽這位笑不露齒的淑女聲音揚成這樣,“夫子懲罰你是想鍛煉你,不是什麽難堪的事情,她是看重你!”

菀棠:“……”

真是厲害了,為了蘇玉棠的名聲,蘇靜棠也真敢說,活生生指鹿為馬黑說成白。

蘇玉棠也被唬住了,木呆呆地看着她,嘴巴都合不上,“是、是這樣麽?”

“自然。”回答她的是蘇菀棠,她的目光密密地從每一個留下看笑話的女學子身上流連而過,帶着絲微妙,“這是事實,大家都曉得哦。”

她更不要臉。

而蘇靜棠立刻有力地補上一句,“蘇家族學裏不應有愚蠢的長舌婦。”

如果有呢。

那就不可能再在蘇家族學裏留下去。

這是蘇靜棠未盡之言,但是小姑娘們都聽懂了,楊萱這個“外人”讪讪地收回目光。

如果是蘇菀棠說這句話,大概沒有什麽威信力。但說話的人是大房長女蘇靜棠,情況一下子就不一樣了。

蘇靜棠收回在菀棠身上的目光。

她心情有些複雜。是真的變聰明了麽,還只是剛好說了那句話讓她覺得有深意。

被威脅了一頓,小姑娘們也沒有看好戲的興致了,一個接一個離去。

楊萱走時還用“我什麽都知道噢”的眼神看菀棠。

結果菀棠一眼都沒看她。可憐她翻得眼白都出來了。

走得只剩下自家人了。蘇玉棠已經從她姐的忽悠裏轉出來了,把筆一擱說什麽也不抄,“她又不是公平公正的夫子,我為什麽要聽她的。菀棠我們一起不抄,看她能把我怎麽樣!”

“不,我會抄的。”菀棠已經研好了墨。

“你還是這麽膽小!”蘇玉棠很氣,好像菀棠背叛了她一樣。

她突然就把書一推,自己跑了出去。她帶來的丫鬟連忙跟在後面追她。

留下蘇靜棠又惱又無奈,忍着心火收拾妹妹一潑三撒的書具,裝到書箧裏,幫她帶回去。

一個姑娘如果可以作天作地,那一定會有人替她收拾好一切爛攤子,是是非非都寵她。

挺好的。

菀棠想,心裏突然發澀。

“五妹妹,你不走麽?”蘇靜棠道。

“我抄完就家去,二姐姐先回吧。”菀棠說。

蘇靜棠就點點頭離開。隔房如隔山,何況她跟蘇菀棠從來不親近,一句問候足矣。

而蘇嫣棠就不同了。她們是一房的,重視姐妹情的蘇嫣棠留在最後跟菀棠告別。

“五妹妹,姐姐知道你委屈,但是做錯事的是你呀,你怎麽能不守禮數呢。”

課上私語,被她說的好像是私相授受一樣。

菀棠擡眼,看着她,她立刻露出一朵溫柔可親的微笑,白蓮一樣純潔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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