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人心【加更】

倆個媽媽出來的遲疑，但出來之後幹的事卻是幹脆利落。

梅蘭掙不過粗手粗腳的婆子，被她們一左一右按在地上摩擦，還被塞住了一嘴爛布堵住了她的尖叫罵咧。她已經完全失控了。

“剛剛的話倆位媽媽已經聽到了。”菀棠正色說，“梅蘭原本是祖母屋的人。這種事情不适合我處理，想來還得依靠祖母。”

菀棠是個八歲孩子，審訊梅蘭這種活計，按規矩應該交給景氏的。可是景氏是什麽人大家都懂，略過略過。

兩個媽媽對視一眼，本該如此。就算二房想不放人都不行，老太太比如會過問的。

……

菀棠也跟着去了榮禧堂。

不過是少了幾個人，二房卻好似一下子寂靜起來。

柳姨娘身子一直不好，說是出不得屋吹不得風。

楊姨娘本來就是無聲無息的。

蘇二老爺因為前些日子挨了罰，自覺無顏見寵妾愛子，見了嫡妻嫡女又來氣，索性晝夜不歸，去煙花柳巷尋找安慰，順便寫兩首纏綿悱恻的詩詞，好不堕“揚州八賢”盛名。

夜色沉沉。

夏至從廚房裏端了半溫的飯菜回來，擱在冬至面前。

“姑娘不在，咱倆就随便吃點吧。你也別魂不守舍了。”

冬至默默地握緊筷子。

她低聲說：“姑娘是不是不要我了。”

一個被主子厭棄的婢子，最好不過是打發去做粗使活計，壞一點的話……

她錯了。

起初只曉得五姑娘是個唯唯諾諾的小姑娘，她一個不被重視的奴婢能夠明哲保身就不錯了，誰能知道遇到事情時五姑娘偏偏這樣有主見。

或者。

根本不怪她，是整個府裏都看錯了蘇五姑娘。

“別瞎想了。姑娘雖然年紀小，卻是最聰慧大氣的人了。她只要我們做事盡心盡力，知道有她在。”自打被菀棠私下安排了任務，夏至自覺已是菀棠心腹，俨然承擔起提點冬至的任務，“這次是你錯了，姑娘給你機會，那絕不該有下回了。”

說着，她自己的語調輕了輕，眼眸裏有一種亮晶晶的光芒。

“我看我們姑娘福氣大着呢。我們好好伺候她，以後的日子指不準會怎麽樣。”

這個道理冬至早已明白。她跟夏至不一樣，夏至的伶俐寫在臉上，而她喜歡在心裏思量很多。

她吐出一口氣，說：“此番是我迷茫了。謝謝夏至姐姐，我們吃吧。”

可是誰又能真吃的下去呢。

梅蘭的反常、墨綠的下落一如沉沉夜色，壓在小姑娘們忐忑的心頭。

……

菀棠是安媽媽親自打着燈送回來的。

看到只有兩個丫鬟在抗着瞌睡等菀棠，主屋裏黑漆漆的，顯然早已熄燈，她也習以為常。

進了屋，安媽媽把菀棠的風帽解下，菀棠還是嗆了兩聲咳。

“還不去給你們姑娘倒水煮姜茶。”安媽媽吩咐兩個跟在後面眼巴巴想搭手的小丫鬟，又回頭寬慰菀棠，“老太太讓姑娘休息兩日不要去進學啦，姑娘好好養身體。且放寬心，有老太太在，任何幺蛾子都飛不起來的。”

菀棠抱着茶杯，瞳眸憋着淚，“我相信祖母……我聽祖母話好好等着。”

安媽媽心底嘆息，親自伺候着菀棠歇下了才回榮禧堂去。顯然得到了蘇老太太特意的囑咐。

安媽媽一離開，菀棠就從床榻上坐了起來。

她披着一件羅衣，背靠着一只大紅引枕，鴉黑的發都散開來，垂在稚嫩的肩上。

越發稱得面色蒼白。

夏至和冬至都忐忑地站在床腳。

起先從菀棠和安媽媽的字裏行間，她們就曉得大概事情進展的不順利。現在看菀棠這個樣子，心底就更不安了。

“梅蘭瘋了。她什麽都沒交代。”

菀棠看着虛無處，說。

所以墨綠還是下落不明。

失蹤一天一夜了啊……門房說沒看到她出府，那麽……

冬至噗通一聲跪在床腳。

“怪我。”她顫抖着聲音，“是奴婢鬼迷心竅，誤了找尋墨綠姐姐。”

“你是有錯。”菀棠的目光終于從虛無處收回來，落到了冬至身上，“……有的人啊，真的會因為別人的明哲保身死掉的……”

她像是想起來什麽，把披在身上的衣服用力緊了緊。

“姑娘……”

夏至喚她。

菀棠看見了夏至眼裏的無措和憂患。

“你站起來。”菀棠跟冬至說，“下跪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希望你把這件事當做一次教訓，有下一次大概就沒有随便跪跪這種舒服可享。”

菀棠越來越放開自己。

因為與小菀棠朝夕相處的墨綠不在身邊……她不用再僞裝。木菀棠還活在人間，她總在告訴自己。

這大概就是墨綠消失的唯一好處吧……其實木菀棠的內心也在時刻期待這一日，不是麽。

說到底，都是自私又自利的人啊。

但她還非得端起冠冕堂皇的外表，告誡冬至。

“我們本因同心，因為禍福牽在一根繩上。我記得你進蘇府時簽的是死契吧。”菀棠看一眼冬至。

“是。”冬至聲音在抖。

菀棠慢慢道：“我知道你渴望自由。如果你做得好，我可以承諾你，将你的賣身契換成活契，并在你及笄後給你一筆銀子讓你回鄉安置。”

冬至難以置信擡頭，看到的是菀棠平靜的眼眸。

這一瞬間她們好像是平等的，她不是奴婢，菀棠也不是個八歲的小姑娘。

“……是。”又是顫抖的應聲，伴随着一個格外脆的響頭。

菀棠眸光斂過。

一個巴掌後給一顆甜棗的道理她還是懂的。她也不需要貌合神離的身邊人，情願有個用幾年順手的婢子。

她現在實在是太缺人了。換一個也不見得好用。還不如就冬至，至少她知道對方求什麽好約束。

不曉得榮禧堂那邊怎麽樣了。

她在的時候蘇老太太束手束腳的，現在她不在，想來老太太也該展示吃齋念佛以外的風采了吧。

越什麽都不交代的人越有問題。

梅蘭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