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會好

菀棠早就體會過，蘇奕的力氣是非常大的。

一點都不像他看起來這樣瘦弱、蒼白、沒有威脅力。

他的手指看起來明明不似成年男子那樣有力，箍住菀棠下颔的時候，卻叫她動都動不了。他的指腹按在她的下颔骨上方一些，讓她綿嫩的臉肉陷下去，強迫她仰面。

菀棠的眼睫迅速地翕動，像是蝴蝶的翅膀窸窸窣窣地合，有一種脆弱的美，只叫人看了想把它折斷擰碎。

蘇奕面無表情，盯着她看，眸底像是覆着一層冰寒，掩蓋底下灼燒的妖焰。

他一直跟着她們。

她們說得話他肯定都聽到了。

他肯定也看到了，她最後和蘇玉棠抱團取暖的樣子。

他心裏肯定覺得她也跟玉棠一樣視他為怪物。

他現在也許是對她感到失望，也許只是因為往事被掀起而惱羞成怒，也許……他純粹是因為另一面的暴露而感到不安。這些都不得而知。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現在情緒很不穩定。

正是因為意識到這些，菀棠的內心又是一陣狂跳。她知道，她現在一個不對，也許就談不上什麽以後了。

“說話，菀菀。”

這是蘇奕第一次喊她“菀菀”。

用一種溫柔又森寒的語氣。

他甚至把指腹移了些許，按到她的唇兒上。微微用了點力，把她的唇瓣分開。

已幫開口，就等着菀棠吐詞。

真是一個周到無比的好兄長。

好在我們的蘇五姑娘也是大風大浪裏過來的。

她一個猛子紮到蘇奕懷抱裏，兩只手臂緊緊箍住他腰，用了好大力氣，剛剛蘇奕是怎麽讓他感到痛的，現在蘇五姑娘就想把這些痛都還回去。

然而入手卻發現……蘇奕這腰，瘦雖然瘦，但是卻有勁的很。箍了一會兒，他無動于衷，而她自己的手臂先感到酸痛。

她的力道慢慢弱下去。這在蘇奕的感受中，就是一個小姑娘在情緒波動患得患失之後終于情緒穩定了。

是的，在我們未來權臣的眼中，情緒不穩定的人從來不是他。

菀棠把臉埋在他的懷抱裏，入夏了衣衫都很薄，她就這樣貼着薄薄一層，半邊臉都被他身體的溫度燒熱了。

真奇怪啊這人，明明手那樣涼，懷抱卻這樣熱。

“會好的，哥哥。”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還是講了這樣的話。

這也是他現在最想說的話。她不知道蘇玉棠未來會不會好，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未來會怎麽樣，但是她就是曉得，蘇奕以後會很好很好。

位極人臣，榮華富貴，談笑間樯橹灰飛煙滅，該有的他都會有。

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菀棠突然很想哭，但她憋住了，只是眼眶迅速地紅起來。

她叫他“哥哥”。

他原本以為，她終于知道他真面目了，會跟旁人一樣對他避之不及。

然而她居然都叫他“哥哥”了。

剛剛菀棠撲的突然，他一時沒反應叫她掙脫了下颔處的禁锢，手木然地在半空中沒收回來。現在，他終于想起收回。

他把手掌輕輕覆在小姑娘的背上，輕輕地環住她的小身體。

應該這樣抱，沒錯吧。一瞬間，他矯情地像個從來沒有抱過妹妹的二十四孝好哥哥。

感覺到菀棠在他懷裏有一些沒一下的輕抽，怕她悶着，蘇奕把她抱離懷抱，看見她紅通通的眼眶和下颔處隐隐約約的指痕，他輕柔地摸了上去，幫她揉，“菀菀還疼麽？”

他的瞳孔黑而潤，垂眸凝視她的時候，一個眼神就如同墨染了山河。

看着裝得好像一個正常人的表哥大人，菀棠內心瑟瑟發抖。

但她也裝得跟正常人一樣。

明明紅紅的眼眶還在訴說着委屈，她還要努力地露出笑容，寬慰自家表哥大人一顆敏感纖弱的少男心。

“菀菀不疼了、真的不疼了。”

虛僞。

真不疼就不會是一副要掉淚珠子的小模樣了。

菀棠就是做作給蘇奕看。要他長長記性，省的以後一言不合又變态。

表哥大人檢讨自家，把幼崽欺負太狠。

最後他是親自把幼崽送回院子裏的，還自覺主動地把自己抄的一本千字文送給菀棠，由着她帶回去瞎折騰……劃掉，是由着她帶回去練字。

菀棠坐在臨窗的書案前，攤開蘇奕的千字文。裏面的墨跡還很新，看起來是這幾天臨時趕出來的。但字跡已經是看得出來的風骨。他現在只有十二歲，菀棠知道，等到他及冠之年，他的墨寶會讓京城紙貴。

她現在拿着的可不是單純的千字文，是在日後多少銀子都難得的墨寶。

菀棠一瞬間覺得自己弱小的手掌都擡不起來這薄薄的千字文了。

太重。

太重！

她還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潮澎湃。

“三姑娘過來了。”

打破她愉悅的是冬至進來說的話。

“蘇嫣棠？”菀棠挑了下眉，“讓她進來吧。”

蘇嫣棠已經不大喜歡到她這裏來，多數時候躲在柳姨娘的屋裏低調度日。菀棠知道，她們娘兒倆都在蟄伏，只等柳姨娘兒子生下來好好在二房揚眉吐氣興風作浪。

“五妹妹，姐姐來看你了。”

蘇嫣棠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軟煙羅紗裙，稱得楊柳小腰不盈一握，跟柳姨娘如出一轍的瓜子小臉笑意楚楚，已是初具少女風流。

菀棠終于知道她是來幹什麽的了。

敢情是來炫耀新裙子的。

到了換季的時候，蘇府各院子都被分到新的料子做衣服。那天剛好蘇二老爺回來，立刻挑了最好的軟煙羅料子去給他最心愛的女兒蘇嫣棠做衣裳。

菀棠是個好姑娘，立刻順應蘇嫣棠的心意，真情實感地誇獎她：“三姐姐，你的裙子真好看。”

蘇嫣棠立刻用帕子掩了掩唇角，羞澀一笑後安慰菀棠：“五妹妹，你以後也會有的。若是下次再有這種料子，我一定說服父親讓他先給你。”

菀棠“哦”一聲，然後慢吞吞道：“可是我已經有了呀。”

說着她翹起小腳兒，她沒穿鞋，腳上只套着雪白的襪子。不巧，那襪子正是軟煙羅料子做的。

還是極難得的雪色軟煙羅。

【小劇場】

表哥大人：我真的是好人。我腦子沒有病。

蘇五姑娘：信了信了，可以讓我下床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