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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指點,就算以後不混來泰樓,自己在外盤個小店,也足以應付的過來。

“我想見九叔。”

她看着大奎,直截了當的說道。

“這回,賣什麽東西呀?”

大奎笑着打趣,且不說他每次都能從林芽兒這裏拿到回扣,就沖着林芽兒口碑好,質量有保證,不缺斤少兩,九叔還是願意和她做買賣。

“賣我。”

“別開玩笑了,你有幾兩肉,買了你也不夠做兩桌菜。”

大奎以為她開玩笑,并沒有放在心上。

“真的,我賣體力,酒樓裏有打雜的活兒,我都能幹。”

芽兒說的很是認真,現在還明晃晃的欠着曹老頭好幾兩銀子。

對于富家子弟而言,幾兩銀子就是随手打發下人用的,可是對某些人而言,卻是一分錢逼死好漢。

大奎依舊搖頭,把頭當成了撥浪鼓,毫不留情的搖着。

林芽兒這好皮相,全然就是被洗的發白,補到沒地兒補,還有面黃肌瘦,頭發枯糙發黃給埋沒了。

只是再怎麽糟糕,終究也還是個小丫頭。

小丫頭在外抛頭露面的,始終不是好事。

“你別看我細胳膊細腿,端菜跑腿刷碗打水樣樣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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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芽兒見他在一旁搖頭,于是有些急的說道,還不忘把袖子撸起來,露出細胳膊。

“你家裏沒大人嗎,事事都得你操心?”

當初大奎看着兩個瘦小的丫頭,每天提着兩桶幾乎和她們半人高,沉甸甸的田螺到後院時,就忍不住這樣想。

窺探別人家境是不禮貌的事,所以一直忍着不說。

但是今天聽到林芽兒說要賣自己的時候,他便忍不住了。

如果有這等懂事可愛的妹妹,他才舍不得讓妹妹吃一點點的苦頭。

“各自有各自操心的事,你要是不帶路,我可得自己去找九叔了。”

芽兒才沒有一點點自憐自艾。

她也不需要別人可憐。

來泰樓廚房後院,她進去過很多次,就算沒有大奎的帶路,閉着眼摸邊兒也能找到。

“找了也白找,九叔不會答應的。”

大奎雖然這樣說,到底還是把身子一側,給她讓了道。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他身為外人,做不了主。

時值早上,酒樓裏沒什麽客人。

所以掌勺大廚們,都趁着一天最為空閑的時候,在院子裏,或蹲或坐,抽着旱煙閑聊。

“九叔,那小丫頭又來了。”

有人眼尖,沒等芽兒走近,就鬧哄着。

他們知道九叔和芽兒關系較好,所以一看到芽兒,就喊着九叔。

九叔抽着旱煙,煙杆上還挂着煙袋。

他眯着眼睛,看着林芽兒走近,也不說話。

這丫頭心思多,所以沒等她說話之前,九叔倒是沉得住氣,有搭沒一搭的抽着旱煙,吐出一圈一圈的白煙,倒是好看。

“九叔好。”

她走上前,大大方方的問了聲好,臉上挂着笑意,絲毫沒有任何膽怯的樣子。

“刮的什麽風,把你給刮來了,而且還是空手而來?”

九叔上下打量她,這模樣,不像是來賣東西的呀。

073保管你們都沒吃過的菜

“九叔,我可沒空手而來,帶着一身的力氣呢。”

既然是來賣自己,那麽肯定就得推銷。

畢竟酒香也怕巷子深。

“帶着一身的力氣來做什麽?”

九叔活到這個年紀,也算是人精,就算芽兒沒把話說全,他也明白意思。

但是卻沒有明說。

九叔的想法和大奎是一樣的,但是又比大奎多了幾分顧慮。

來泰樓可是鎮上最豪華的酒樓,出入這裏的都是達官貴人,豪擲一桌甚至上百兩都有。

這樣的大門店,讓一個瘦瘦小小的丫頭幹活,豈不是落人話柄。

就算九叔他點了頭,掌櫃也不會點頭。

“來給你打工。”

林芽兒繼續說道,臉上挂着笑容。

她知道這不容易。

讨一份工作,擱在哪個朝代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再加上她這身無二兩肉,就更難了。

“芽兒,你知道每天多少人,排着隊,想跟在我後面做事,哪怕就是幫我點煙?”

九叔依舊眯着眼睛,一副懶散散,并且拒人千裏之外的語氣。

其餘人坐在一旁,或者站在一旁,扭頭看着,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在笑,笑林芽兒的不知天高地厚。

“我要的工錢少。”

“上門求着給我打工的,都是不要工錢的。”

九叔挑了挑眼眉,不管怎麽樣,林芽兒都是不占任何優勢的。

在酒樓裏幹活,除了講究手腳勤快、腦袋靈活以外,還需要力氣。

沉甸甸的陶瓷碟,大盆大盆的湯,收拾壘起來的碗筷,搬動潲水等等,少點力氣都不行。

“九叔……”

她還想力争,被九叔一個揮手給堵住後面的話。

“回去吧,這裏不是女娃娃該來的地方。”

九叔語氣堅定的說道。

他心裏清楚,林芽兒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是不會輕易跑到他這裏開口求一份工作。

但他九叔也不是開善堂的,随便來個人,在他面前唧唧歪歪兩句,就能落腳的話,他身邊豈不是跟着一個排的人了?

“回去吧,別讓九叔難做。”

“別小看酒樓的活,我敢打包票,你連一盆湯都捧不起來。”

“要殺雞殺鴨的,你下得去手?”

看熱鬧的人,也在一旁起哄說道。

其實他們這樣說,也很實在,整個酒樓裏,除了幾個圓膀子粗腰的大媽,幹着一些廚餘的活以外,幾乎清一色都是臭男人。

妙齡少女是不可能的。

畢竟除了體力跟不上,抛頭露面也沒有哪個姑娘家願意。

林芽兒咬着下唇,一聲不吭。

缺的那幾兩銀子,鄭氏不是拿不出來。

只是人是她自作主張請來的,如今卻要別人替她善後,實在說不過去。

而且一輩子那麽長,如今遇到的挫折,興許只是未來的百分之一。

如果連這都克服不了,接下來的一生,到底該怎麽過,她似乎能一眼望到頭。

就在她心煩意亂,想着如何勸服九叔的時候,瞥見廚房門邊的一個大籮筐。

裏面堆着小山似的土豆,也沒洗淨,皮上還沾着泥巴。

一個大膽而且荒謬的想法,在她腦海裏一閃而過。

“九叔,我用一道菜來換一個小工,行不行?”

這話剛說出來,先是全場寂靜,緊接着便是哄堂大笑。

大家的笑聲實在是太大了,惹得其他院子的人,都跑過來探頭看。

“九叔,你這是哪找來的丫頭,不自量力也就罷了,口氣還那麽狂。”

他們這樣說也是有道理的,來泰樓裏,九叔的廚藝雖然不算最好,卻也排前幾。

有些老主顧,專門來這裏,指明讓九叔做一桌子菜。

如今芽兒這話,擺在眼前,實在是令人發笑。

九叔不說話,煙杆放下。

他是有些喜歡芽兒的不折不撓的沖勁,可是如果一個人太自傲,就不讨喜了。

“真的,我不說假話,我做一道菜,保管你們都沒吃過。”

其實她也拿不準這些人到底吃沒吃過,可是總得放出一些噱頭,才能吸引眼球。

“哈哈哈哈……”

回應她的,是一連串絲毫不帶掩飾的狂笑。

芽兒算是貢獻了今天最大的笑料。

“我說真的,九叔,你就讓我試試吧,要是你們都嘗過,我願賭服輸,不再纏着你。”

林芽兒不管刺耳的笑聲,看着九叔,語氣懇切的說道。

九叔側頭看着她,覺得不像說謊。

在一群掌勺大廚面前,說出這樣的話,要麽就是瘋了,要麽就是傻了。

“你要是輸了,以後都別到來泰樓來。”

九叔撂下這話,也算是答應了。

他并不想太為難芽兒,畢竟一個小丫頭,只要家裏過得去,誰都不會想着跑到這裏來,讨一份小工。

可是芽兒把話說得太滿,根本不給自己,也不給別人臺階下。

“好。”

林芽兒用力的點點頭,目光掃過衆人,大家都笑歪了嘴,等着看好戲。

她上前幾步,在大籮筐裏挑了幾個橢圓形的粉黃土豆,在井邊打水,把粘附在皮上的泥都洗淨,然後轉身走進廚房,還不忘把門關上,不給人看。

其他人如同大白鵝一樣,伸長了脖子,也只能透過窗戶,依稀看到她把土豆擱在砧板上,似乎在切條。

“這伢子,還不會想來個炒土豆絲吧。”

“炒土豆絲太簡單了,興許是酸辣土豆絲?”

有人故意說道,逗得大家有是一陣哄笑。

“或者炝炒土豆?”

“醬香土豆片?”

“涼拌土豆絲?”

看熱鬧的人,報着各種土豆菜名。

土豆如同地瓜那樣,都是賤生而且随處可見的。

做法無外乎也就那麽幾樣,炒炒炖炖的,在他們眼裏,已經玩不出花樣來。

九叔沒有說話,重新拿起煙杆,塞了些煙絲,猩紅的火光,一明一滅的。

他知道林芽兒有自己的無奈,可是這世上無奈的人太多,他每一個都幫的話,是幫不完的。

好一會兒以後,芽兒總算在大家的翹首以盼中,把廚房的門打開。

她手裏捧着碟子,還故作神秘的在碟子上加了蓋子。

“九叔,你嘗嘗。”

芽兒把碟子擱在九叔面前,掀開蓋子,是一碟炸土豆條。

“哈哈哈哈,這是什麽?”

“來來來,大家都過來看看,所謂沒吃過的新菜式。”

看熱鬧的人,永遠都不嫌事兒大,自己看不夠,還招呼着其他人過來一起看。

“這是什麽?”

九叔挑了挑眼眉,語氣盡量平緩。

他們當大廚的,偶爾也會炸一下土豆,不過都是切片,過一下油,然後就是幹鍋炖土豆,切成手指頭粗細,的确沒試過。

074傳說中的炸薯條

但是,只是切成手指頭粗細,就叫做一道新菜式。

這是行規不允許的。

“這個叫薯條。”

林芽兒自信滿滿的答道。

人家原本就喊這個名兒,就算她變換了朝代,也不能把擅自做主把名兒給改了。

“薯條?”

九叔瞥了一眼,沒馬上動手,忍不住擡杠說道:“土豆炸的,怎麽不叫土豆條?”

“一道菜,名字是關鍵,直接叫土豆條,上不了檔次。”

芽兒笑着找措辭,反正名字就是這個,誰也改不了。

“喲,一碟炸土豆條,還上了檔次?”

看熱鬧的人,又在一旁瞎起哄。

其實也不是這些人嘴欠。

來泰樓是什麽地方,那是有錢老爺來消遣解饞的地方,大廚雲集,誰都不敢輕易說自己手藝好。

芽兒誇下海口,卻端來一盤炸土豆條。

大家只是單純的起哄,已經算很好了。

“九叔,你就嘗一下嘛,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标準,好不好吃,得吃過才說了算?”

“什麽真理?”

九叔被她那句話繞迷糊了,現在的小年輕,總是說着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他低頭,認真看了看碟子裏的薯條,每一根粗細差不多,比手指小一點,色澤倒是金黃好看,聞着也香,只是再香,也是土豆味,上面似乎還黏着一粒粒如同細沙一樣的……鹽?

這是什麽破手藝?

一道菜,竟然連鹽都沒融化。

大忌,大忌啊!

身為掌勺,要是給客人端一碟菜上去,客人吃了一嘴的鹽,可就不僅僅只是砸自己招牌那麽簡單。

“快嘗嘗嘛。”

芽兒見他時而皺眉時而眯眼,只是吃一根薯條,犯得着如同上刑一樣嗎?

實在是太不相信她的廚藝了。

“鹽沒化。”

九叔咬了咬牙關,才吐出這幾個字。

話音剛落,其他人又本着看熱鬧的心思湊上來,誇張的叫道:“真的,鹽都沒化,芽兒,你當真會炒菜?”

聽到這裏,她得意的飛了個眼神,故作神秘的說道:“這道炸土豆條,啊呸,不對,是薯條的特色,就是鹽不化,化了就不好吃了。”

這個朝代,還沒有精細鹽,都是大顆大顆如同綠豆子的粗鹽,她可是費了好些功夫,才把粗鹽磨成精細鹽,不許他們挑剔。

只是這理論,在他們看來,就是赤果果的歪理。

歪到不能再歪了。

聽着芽兒這歪理,九叔沒再說話,用手拎起一條,還熱乎乎的,很是燙手。

外皮經過熱油炸了一下,稍稍有些酥脆,一口咬下去,裏面卻是松軟的。

飽受诟病,沒有融化的鹽粒,卻為原汁原味的土豆添了別樣風情。

“一般,沒什麽特別。”

這是九叔在嘗完第一根薯條以後,給出的回答。

這種油炸食品,一般上了年紀的人,都不太喜歡,油膩而且上火。

但是架不住香口。

就好像炒花生那樣,一顆吃下來沒啥味道,卻會讓人忍不住繼續吃第二顆。

所以九叔幾乎是下意識的,又捏起一根,往嘴裏送。

“味道有些寡淡,可是放鹽多了,又會覺得鹹,應該再蘸點什麽才對,可是要蘸什麽呢。”

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已經給出評價。

第三根。

“材料要選多粉的黃土豆吧,這玩意兒,不能太脆。”

第四根。

“把鹽換了,用其他調味粉取代,不知道味道如何?”

第五根……

“嘿,我說九叔,你這到底是好吃,還是不好吃,嘴裏說着一般,手卻沒停下來。”

一旁帶着痞相的人,打趣的說着。

然後也伸手,捏了一根薯條。

林芽兒炸出來的這玩意兒,從端出廚房開始,就冒着土豆香氣,大夥兒都聞着呢。

只有九叔一個人吃,實在是不厚道。

“嗯,味道有些淡,我再嘗嘗。”

這人年紀比九叔小許多,也就三十出頭,吃完以後,有些不講究的舔了一下指腹,給出和九叔差不多的評價,卻又捏了一根。

林芽兒站在一旁看着。

起初她還有些擔心,這古人和現代人的味蕾,也許不太一樣。

如今看來,是她多慮了。

“你們這兩人,說味道淡了,卻吃個不停。”

一旁的看客們,大多都是掌勺大廚,又或者是打下手的幫廚,看到新菜式上來,自然都想嘗嘗新鮮。

于是,大家紛紛把手伸過去。

沒來得及吃多幾根,過把嘴瘾,就沒了。

畢竟林芽兒一開始的意思,只是想給九叔看看,所以才切了兩個土豆。

哪裏架得住那麽多人。

吃完以後,大家一陣沉默。

配上樹上葉子的“沙沙”聲,就更顯安靜了。

“不算好吃,甚至不算一道菜。”

人群中,有人開始給出自己的評價。

“對,不算一道菜,頂多也就是飯前開胃菜。”

“不對,哪有用飽肚的土豆做開胃菜。”

馬上又有人開始反駁。

芽兒站在一旁,她自然知道有些寡淡,畢竟還少了番茄醬作為絕佳搭配。

只是現在,不過是讓九叔認可她,留她在這裏打小工,只要條件達到就行了,沒必要把底全都兜出來。

“九叔,這道薯條,及格嗎?”

她在意的是結果。

能不能留下來的結果。

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就算九叔想要反悔,也沒那麽容易。

“不是什麽上得了臺面的菜式啊。”

九叔沉思了一下,如此說道。

“我本來就沒說,是一道能上得了臺面的菜式,只是說新菜式而已。”

芽兒才不會給他帶偏。

“酒樓的小工,不是你一個女娃子幹得了的。”

九叔還是不肯松口,許多事情,可沒有外表看上去那麽光鮮。

“地裏刨食的活,也不見得清閑,在酒樓這裏,至少不用風吹雨打。”

她笑着答道。

“家裏人,許你出來抛頭露面了嗎?”

九叔即為她的長輩,有些事,自然要多考慮才行。

“抛頭露面可比不上填飽肚子重要。”

她沒有古人那麽迂腐陳舊的思想,抱着所謂的禮節活活餓死。

這樣的人,不是蠢就是笨。

其他人見狀,也紛紛說着讓九叔收下的話,整天眼裏看到的都是各種半大不小的男孩,現在來了會做薯條的女娃娃,看着就新鮮。

九叔實在是沒有再拒絕的理由,畢竟話是他先撂下來的,而且芽兒也做到了。

“我去和掌櫃的說一說。”

他說着,站了起來,沖着林芽兒使了一個眼色,芽兒很乖巧的跟了上去,就算是招小工,九叔說了算,也得讓掌櫃的先過過眼。

075被家人心疼

回到家中,鄭氏和林子檀兩人,并沒有因為她找到小工而高興。

“要是讓人看到,別人會怎麽想我們?”

鄭氏把她叫到跟前來,一字一頓的說着。

林芽兒倒是安安靜靜的站好,可是目光卻到處亂瞟。

曹老頭這人,說話算數,拿了錢買了料,當即就開工,也不過是半天的功夫,帶着倆徒弟,就已經初見雛形。

果然泥水工這種活兒,還是的交給專業人士去做。

憑着他們家這半吊子都不如的能耐,就算做得像模像樣,也經不起一場暴雨的沖刷。

“我怎麽知道別人會怎麽想,又不是他們肚子裏的蛔蟲。”

她滿不在乎的說着,每天都要看別人的臉色做人,多累啊。

“馬上去把這份小工退了,我再怎麽樣,也不能讓人看到閨女出去掙工錢。”

鄭氏氣不過的說着。

“那不行,錢我都拿了,哪有吐出去的說法。”

林芽兒費了那麽大的功夫,才在九叔那裏讨來一份小工,怎麽能說不幹就不幹。

“芽兒,你別犟,不是娘怕人說娘的閑話,而是怕你被說閑話,要是鄰裏街坊看到你在那種地方抛頭露面,會怎麽說啊。”

她覺得她這閨女啥都好,就是太有主見,太犟了。

“不怕,他們可沒錢,進不了來泰樓。”

芽兒還是一臉無所謂。

這話倒是真的。

來泰樓坐下,還沒拿菜牌點菜,光是喝一口水,都得交一百文茶錢,可不是他們這些山溝溝裏的人,舍得去的地方。

“芽兒,你這樣做,豈不是在埋怨爹娘沒做好嗎?”

鄭氏口才沒她那麽好,嘆了一口氣。

“我不埋怨娘,我只是埋怨爹,棄妻兒不顧的大孝子,讓一大家子住在漏風的屋子裏,他要是說出去,肯定特驕傲,我這出去打小工,就是讓爹繼續驕傲啊。”

林芽兒的語氣有些不屑。

一家人當中,她可沒把林家耀算在其中。

鄭氏聽罷,臉色有些發沉,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一旁的林子檀,對林家耀的做法,也是頗有微詞的。

兩父子,自從那晚林子檀摔了門以後,就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他如今身為家中唯一的男丁,自然是要肩負起照顧阿娘妹妹們的責任,就算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也要變成铮铮漢子才行。

他拉過芽兒,壓低聲音說道:“娘這是在擔心你,你又不是家中長子長姐,這份重擔,沒必要由你一個人擔起。”

頓了頓,他又繼續說道:“你帶我去見那個九叔,然後我把你的小工給頂了。”

林子檀認為,只要有他在的一天,妹妹們就沒必要接過生活這個擔子。

林芽兒看了一眼他吊在脖子上的手臂,嘆了口氣。

“哥你這樣子,我帶你去,豈不是給九叔砸場子嗎?”

“我只是脫臼,養幾天就好了。”

這點兒小傷,他壓根沒放在心上。

“養好了,就看書呗,人家梨園的戲子,三天不吊嗓子,音就唱不上去,你都多少天沒看書了。”

芽兒教訓起人來,可是一套一套的,才不管對方是年長于她的哥哥。

“這回鄉試,考不上你得繼續到鄉裏上書塾,考上了,你得到鎮裏上書塾,浪費時間掙那幾兩銀子,劃不劃算你自己想想。”

讓一個讀書郎去酒樓裏端盤子,就好比讓一個即将高考的學生在路邊派傳單一樣,掙得那點小錢,叫做目光短淺。

“家裏人這般辛苦,供着你讀書,不就盼着哪天你出人頭地,可以讓娘過上好日子嗎,哥,你的目光可不能盯着這幾兩銀子。”

林子檀被她說的面紅耳赤。

可從來都沒有想過,竟然還會被妹妹教訓了。

“之前摸田螺,抓山坑魚的時候,就和九叔相識,他不會為難我的。”

林芽兒把該說的話都說了,然後直勾勾的看着林子檀。

誰不知道抛頭露面,在外面讨小工是丢臉的事。

但是對芽兒來說,丢臉事小,餓死事大,其他人愛端着架子是其他人的事,她把肚子填飽,比什麽都重要。

“竟然給你說教了。”

林子檀讪讪的笑了一下,伸手摸着鼻子,用以掩飾他的尴尬。

小妹何時變得這樣犀利從容,他竟然是不知道的。

“這是九叔先為我賒的錢,連着剩餘的銀子,一共是十兩,你拿給阿娘。”

芽兒在口袋處摸了許久,才摸出銀子,湊夠十兩。

她在來泰樓裏當小工,一個月的工錢,是四兩,包餐兩頓。

其實也不少了,她一個黃毛丫頭,能在來泰樓這樣的地方吃兩頓,還有錢拿,掌櫃這是給了九叔面子。

要知道,像林家耀這樣身強力壯,又有各種手藝的人,也不過每個月十八兩銀子而已。

林子檀接過她遞來的錢,還帶着芽兒身上的餘溫,心裏便不是滋味。

本該是被保護的年紀,卻為了生計四處奔走。

茉兒知道芽兒到來泰樓打小工,也纏着要去。

她很黏芽兒,幾乎到了片刻都不願意離開的地步。

“芽兒姐,你也帶我去吧。”

“不行。”

林芽兒連想都沒想,直接拒絕。

她這是去幹活,不是去玩,帶着個小孩子,能做什麽。

“我保證認真幹活,不給你添亂。”

茉兒依舊不死心,繼續纏着她。

“那也不行。”

芽兒連頭都沒擡起來,學着芫兒的樣子,編織一些小簍子,畢竟手藝這種東西,學一點是一點,沒有壞處。

“好姐姐,你就答應我吧,我一定會手腳勤快的幹活。”

茉兒以為她這是在嫌棄她,于是努力的做各種保證。

“過幾天哥手好了,要看書,我去打小工,要是連你也鬧着要走,家裏就只剩下娘和姐兩人,要看着家裏的泥水工的修葺,還要顧着田裏的活,根本忙不過來。”

吃飯的時候,嫌人多。

幹活的時候,嫌人少。

“可是,可是……”

茉兒還想掙紮,卻也找不到比較好的反駁話語。

“茉兒其實很能幹的,有你在家裏陪着娘和姐,我就放心了。”

林芽兒還是比較懂得如何拉攏人心,适時說些好話,林茉兒就會很開心,并且認真的記在心裏。

聽到自己被誇,她禁不住面露喜色,勾起嘴角,兩只小手絞着衣角,興奮的一個勁兒在點頭,連連說道:“那是當然的啦,我那麽能幹,不管是照看家裏,還是下地,都沒問題的。”

總之,她就是被賣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的主。

076刨瓜摘菜是力氣活

勸服了林茉兒以後,第二天芽兒便只身到來泰樓。

還沒幹活,就先領工錢,這已經不合規矩。

如果她還遲到了,豈不是打臉九叔。

以後再碰到什麽事,也甭想別人幫忙。

“你當真來了?”

大奎站在門口攬客,見她走了過來,嘆氣搖了搖頭。

這是多想不開,一個女兒家才會到這裏抛頭露面,和一群老老小小的臭男人一起幹活。

以後畢竟是要嫁人的,要是婆家挑剔,覺得抛頭露面的兒媳不好,嫁過去以後百般刁難苛責,那麽怎麽辦。

“錢都收了,能不來嗎?”

芽兒笑道,然後往裏面走。

這次大奎可不能攔着她,因為她已經是來泰樓的員工,用一個大奎不認識的詞,那就是:咱倆以後是同事了。

走到廚房後院,九叔已經在等着,見芽兒走近,指了一下身旁的布包,語氣稍稍有些不滿的說道:“把衣服換了,我們從未招過你這樣矮小幹瘦的小工,衣服不合身,得自己改。”

九叔這不滿的語氣,也是情有可原的。

芽兒的年紀,幾乎能當他孫女。

看着孫女大,水靈靈的丫頭,跑到這裏當小工,他心裏能高興嗎?

“好。”

芽兒倒也不挑剔,反正芫兒針線活好,今天先将就一天,然後拿回去讓芫兒改,保管改得服服帖帖。

“你初來乍到,啥也不懂,就在這裏摘菜削瓜皮吧。”

九叔還是沒好氣的說着,然後轉身走進廚房。

芽兒也不挑剔,找個沒人的衣服,把肥大的衣服換上。

靛藍有些發灰的粗布短打,腰間還系着一條黑色的腰布,這不知道這一身衣服過了多少手,好幾處都磨出了毛球,更有些地方直接就磨破了洞。

廚房後,堆着好幾籮筐,早上送來的蔬菜瓜果。

每一個籮筐,都幾乎和芽兒平肩高。

即便她手腳利索,片刻不偷懶,這一籮筐的土豆、地瓜、冬瓜、南瓜、茄子等等,也要個把時辰才能完成。

更別提,還有各種各樣的蔬菜。

一天下來,連腰都甭想直了。

果然,四兩銀子一個月,簡直血虧啊。

嘀咕歸嘀咕,活兒還是要幹的。

埋頭削了一地的瓜皮,便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芽兒,你過來嘗嘗,味道怎麽不太一樣?”

說話的是一個較為年輕的幫廚,他手裏端着一盤剛炸好的薯條,就是顏色有些發焦,黑糊糊的,一點兒賣相都沒有。

“試了好幾遍,也沒試好。”

那人搔着腦袋,有些狹促的笑了笑。

當廚子的還要向一個小工讨教,這原本就是丢臉的事,所以他臉上的笑容,才會略顯尴尬。

“怎麽個不一樣法?”

她探頭看了看,賣相的确不好,讓她連伸手撚一根嘗一下的想法都沒有。

“就是炸金黃了,裏面還沒熟透,也不香糯,想要裏面熟透香糯,你看,就像現在這樣,表面全焦了。”

這樣的薯條,要是端到客人面前,分分鐘來泰樓的招牌都保不住。

“這是我的菜式呀,誰許你們偷偷弄了?”

她開着玩笑說道,其實這話也沒錯。

每個酒樓的掌勺大師傅,都有幾道拿手菜,且不允許別人随便模仿。

幫廚又是讪讪一笑,聲音也小了一些,雖然林芽兒只是一個小工,可是小工也能有自己的菜式。

“昨天大家吃的時候,覺得挺過嘴瘾的,所以想再多弄一點。”

他說完,覺得還不夠,又添補了幾句:“就是私底下吃,不上臺面,也不賣客人的。”

來泰樓招呼的都是大客,沒經過掌櫃的同意,是不會随便弄新菜式搬上桌子的。

林芽兒只是開玩笑,沒想到對方當真給她解釋起來。

這薯條的專利權也不是她的,頂多算是借用。

“那你們就炸着吃吧,反正這原本就是閑來沒事填嘴巴的小吃。”

她說完,轉身往回走。

那幾籮筐的瓜果蔬菜,要是沒弄好,肯定要挨一頓批。

可不能上工的第一天,就搞砸了。

見她要走,幫廚連忙捧着碟子追上去,他可是被廚房裏的幾個掌勺攆着出來讨要秘方的,秘方沒讨回去的話,肯定要挨幾腳。

“诶诶,你別走啊,怎麽樣才能炸的外焦內嫩?”

其實那群大廚們,在廚房裏,已經試了好幾次,也嘗試過把土豆條切細一點,可是切細了,一炸就成豆芽菜,連味兒都變了。

感覺昨天芽兒端出來的那一碟,所有的一切都恰到好處,一分不多,一毫不少。

芽兒重新坐在板凳頭上,看着追過來的幫廚,眨着眼睛笑了起來。

“不是我不肯說,你也看到了,這幾座小山堆,我要是完成不了,等客人來了,點了菜我卻沒搞好,就得怪在我頭上來。”

“我知道,可是……”

一想到,回去以後,要被踹屁股,幫廚心裏就有些老大不情願。

“這麽樣吧,你幫我把這籮筐菜給摘了,我騰出的時間,不就可以教你了嗎?”

這要求合情合理。

雖然是幫廚,可是幫廚最大的理想,就是以後可以成為獨當一面的大廚。

深知一道菜的秘方有多重要。

平白無故的,讓人家把秘方吐出來,總得有些表示。

可是眼前這個幫廚,卻有些躊躇。

他可是幫廚耶,也就是說整個廚房裏,除了掌勺大廚以外,就輪到他了,地位比摘菜刨瓜小工,高出不知道多少。

現在讓他跟着芽兒坐在板凳頭上摘菜,無端身價降了那麽多。

讓其他幫廚看到,鼻子都能笑歪。

芽兒也不勉強他,反正不管再怎麽急,她也得把手上的活兒先幹完。

這可是九叔為她做的擔保,掌櫃才勉強願意點頭收下,甚至還提前把一個月的工錢給她結了。

要是做不好,可沒臉去見九叔。

其他人的要求,只能先擱在一旁。

見芽兒态度堅決,幫廚想了又想,實在是沒法子了,讨不到秘方回去,那群嗷嗷叫如同大爺一樣的掌勺們,能把他屁股踹開花。

“你說的,半籮筐菜,可不準反悔。”

說着,他在一旁,也不坐板凳頭,就這樣蹲着,摘菜的手法可謂娴熟,根本不需要用眼睛看,雙手像飛起來一樣,眨眼的功夫,菜頭菜尾就丢到一旁。

要知道,能爬上幫廚這個位置,之前也是當了很長時間的小工。

基本功可以一樣都不能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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