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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

一旁的蘋兒和蓮兒也捏了捏拳頭。

一起生活的時間長了,王氏只要稍微露出一點端倪,都知道她想要做什麽。

“天冷了,雞湯最補人,嬌蘭,你看中哪只,我給你抓只回去補補。”

從前家裏人多,就算殺了一只雞,二十餘口分下來,連喝多一口湯都沒有。

林嬌蘭一聽有雞吃,來了興趣,伸手指着裏面最肥的那種母雞說道:“娘,我要那只。”

這種上來就搶,絲毫沒有羞恥心的做法。

就算是芽兒,也看得目瞪口呆。

081如此不要臉的人

吳氏愣了一下,頓時沖了上去。

“你給我住手!”

雖然說分家了不在一起吃住,可是依照當時的約定,三兄弟每一房輪流給錢,作為對爹娘的贍養。

吳氏心裏不滿,也知道這是應該做的。

所以一直沒說什麽。

可是現在看着王氏大搖大擺的挽起衣袖,想要走進雞棚裏抓她養的雞,就再也忍不住了。

林蘋兒和林蓮兒兩人,自小在王氏的陰影中長大,對她有着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呆站在那裏,躊躇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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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見吳氏沖了過來,倒也不客氣,叉着腰大聲嚷嚷:“不就是一只雞,像要了你的命似的,我可以割了兩斤豬肉來,你不給我回個禮,還是人嗎?”

吳氏聽不得她這些詭辯,翻身跳進雞棚,張開手把她攔住。

芽兒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感覺突突的痛,早知道王氏會來,她就另挑日子,就不用看到這匪夷所思的一幕。

面對吳氏的阻撓,王氏一點兒都不退卻。

她心裏恨死了這個老二媳婦,如果不是這個得理不饒人的賤女人,非要扯巴拉巴拉什麽分家,搞到最後連打洗腳水的人都沒有。

現在孫媳婦生了娃,她好心割了兩斤豬肉來看望。

卻連拿一只雞都不行。

今天,她還真的就非要在這裏拿一只雞走。

否則,這個婆婆還怎麽當下去。

想到這裏,王氏面露狠色,撲上去和吳氏扭打起來。

站在一旁,原本還有些躊躇不前的林蘋兒和林蓮兒,看到自己娘被欺負,連忙也撲上去幫忙。

但是林嬌蘭卻伸手把她們兩人給攔下來。

“你們想幹嘛,想打奶嗎,你們敢嗎?”

她說着,眼眉狠狠的等着林蘋兒和林蓮兒。

一句話,讓她們兩人躊躇。

“娘,我們要怎麽做呀?”

芫兒拉了一下鄭氏的衣袖,小聲問道。

今天她們是以客人的身份來這裏道賀的,不是來幫忙打架的,可是打斷骨頭連着皮,到底是親戚一場,不管是不可能的。

鄭氏也很為難,只是這上前幫,不管幫誰,最後都惹得一身騷。

“我去倒水喝。”

最淡定的是芽兒,對于雞棚那裏一觸即發的打鬥,連瞟多一眼都懶得,轉身朝廚房走去。

現在馮氏剛生了孩子,肯定沒日沒夜的燒着熱水,她進去倒兩碗攤涼了喝。

“诶,芽兒。”

芫兒見她要走,小小聲的喊了一句。

這妮兒,也未免太淡定了吧,眼看着一場厮殺就要開始,竟然能做到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姐,你要喝水嗎?”

芽兒回頭看了她一眼,笑着問道。

一旁的茉兒,不知道是不是跟着芽兒跟久了,脾氣上也變得有些相似了。

她大步跟在芽兒身後,剛才一路走來,直接放下賀禮就直奔嫂嫂的房間,都沒來得及歇腳喝水,被芽兒姐一說,頓時覺得口幹舌燥起來。

那邊,王氏和吳氏是徹底撕破了臉皮,在滿是雞屎的雞棚裏扭打成團。

蘋兒和蓮兒心疼娘親,想要撲過去解圍,被林嬌蘭攔下來。

盡管一對二,林嬌蘭卻絲毫沒有占據下風。

畢竟在王氏身邊那麽多年,林嬌蘭也算是深得真傳,不管是罵人還是打架,也許姑娘家的她打不過掄圓胳膊的大媽,但是對付蘋兒蓮兒兩只弱雞,是沒問題的。

鄭氏拉着芫兒,冷着臉搖頭。

兩邊都幫不得,幫哪邊都得罪另外一邊。

可是幹看着,等于兩邊都得罪了。

芽兒在廚房倒了兩碗水,遞了一碗給茉兒,邊捧着碗邊地頭吹氣。

剛剛煮沸沒多久的水,還很滾燙,沒法馬上喝到肚子裏。

她對廚房隔壁,雞棚裏,兩個扭打在一起的兩人,絲毫沒有任何興趣,別說上前勸架,哪怕只是多看一眼都懶得。

王氏的惡行,自然不必多說。

而吳氏也不是什麽好人,從前沒分家之前,也是見風使舵,搜刮好處的主。

如果不是因為馮氏,她才不會來。

只是她不想管,不代表就相安無事。

“咯咯咯咯……”

随着肥母雞一連串的叫聲,展翅高飛的母雞撲落在她的身上,打翻了她手裏的碗,滾燙的水飛濺出來,把她的手背都燙紅了。

泥碗倒扣在地上,可是肥母雞卻沒有乖乖的跟着一起下地。

而是用兩只強而有力的爪子,緊緊抓着芽兒的手腕。

一人一雞,四眼對望。

芽兒瞪大眼睛,顯然受到驚吓,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的感覺到手背的疼痛。

林嬌蘭很是不喜歡芽兒,看到這模樣,愣了愣,旋即捧腹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笑死我了,你被一只雞撲了。”

“芽兒姐,你沒事吧。”

茉兒就在她身後,很幸運的躲過了一劫,啥事都沒有。

正為一只雞打得不可開交的王氏和吳氏兩人,雙雙看了一眼,誰都不服輸,掙紮着跳出雞棚,要抓芽兒手臂上的肥母雞。

雞棚裏還有許多雞,只是兩人好像鬥氣那樣,非認定了這只不可。

看着撲過來的兩個人,芽兒下意識的想要把立在手臂上的肥母雞給甩掉,只是這肥母雞似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絕對不放手,兩只鋒利的爪子勾着芽兒的衣服,不肯放手。

“芽兒,把雞抓給我。”

王氏喘着粗氣,大聲說道。

雖然她蠻橫不講理,可是到底上了年紀,和吳氏這樣扭打成團,早就氣喘籲籲。

“那是我的雞,芽兒,拿回來。”

兩個人同時沖着她大喊。

只是林芽兒現在根本顧不上她們,努力掰着手臂上的肥母雞。

這只肥母雞似乎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見,拍着翅膀,撲騰兩下,從芽兒的手臂騰空飛起,不往空地飛,卻朝着芽兒的腦袋飛。

兩只利爪勾着她的頭發,一臉高傲狀。

芫兒見狀,連忙上前要幫忙,她知道芽兒對付不了這種情況。

搬家那會,只是幾只雞鴨,芽兒抓了半天,愣是沒抓着。

只是芫兒知道芽兒不擅長對付這種情況,王氏和吳氏不知道。

都是農家裏出身的孩子,連一只雞都不會抓,在她們看來,說不過去。

“林芽兒,你發什麽瘋,還不快點把雞抓過來。”

王氏跺腳大罵。

芽兒也想把肥母雞給甩了,無奈人家就認準了她,把她頭發抓成雞窩也不肯松爪子。

“沒用的廢物。”

王氏見狀,直接撲上去,也不管會不會傷到她,徒手抓了起來。

吳氏自然不甘示弱,也撲了上來。

兩人把芽兒當做搶奪的靶子,也不管她的感受。

芫兒和鄭氏兩人連忙上前幫忙,混亂之中,卻不知道被誰推搡了好幾下,就是靠不攏芽兒身邊去。

芽兒身子單薄,被兩方拉扯了好幾個來回,眼睛都冒星光了,哪裏還顧得上其他。

可恨的是這只肥母雞,雖然胖,卻異常靈活,在她的頭上,肩膀上來回撲騰,就是不讓抓。

大概是知道,被抓了就只有死路一條,所以頑強抵抗着。

最後,芽兒有些受不了了,大吼一聲,用盡全力把在身上拉扯的手推開,自己趔趄的退後幾步,狠狠的把頭上的肥母雞一把抓住,再用力的丢出去!

別說王氏和吳氏。

就連她自己,也恨不得把肥母雞給宰了,再加上玉米蘿蔔蘑菇生姜,好好的炖上一鍋。

這是這一丢不打緊,直挺挺的丢到吳氏懷中,簡直比刻意瞄準還要準。

王氏一看,恨得牙癢癢,跺腳伸手指着芽兒,大聲啐罵道:“你這死丫頭,執意要和我作對是不是,看我不弄死你。”

說着,就要把滿腔的怒火,全部發洩在芽兒身上,幸而被鄭氏攔住,才幸免于難。

082只有這招了嗎?

其實芽兒的臉色也不太好。

一身一頭的雞毛,還有渾身揮之不去,雞棚特有的味道。

以及手臂被雞爪抓出來的血痕,以及手背被熱水燙到的疼痛。

她不想多管閑事,可是閑事沒有放過她。

“我看你這死丫頭就是誠心的,你敢這樣對我,我就不會讓你好過。”

王氏狠狠的咒罵着,嘴巴裏吐出一連串的髒話,每一句都不帶重複的,難聽而且不堪,很難想象這些話從一個女人的嘴裏說出來,而且還是對着自己孫女說。

吳氏奪回了肥母雞,并沒有對芽兒表示感激。

而是站在一旁,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

芽兒抿着嘴,她想着,如果王氏再年輕幾十歲的話,她肯定沖上去,一頓揍,才解恨。

“我們回去吧。”

鄭氏攔下王氏以後,臉色已經很難看。

她覺得她的二女兒,還真的是多災多難,哪怕是站在一旁,都禍從天來,今天來這裏,不過是看看馮氏而已,既然已經看到了,就沒有必要再留下來。

分家是對的。

有這樣的人,再不分家,總有一天,大家都得瘋。

林嬌蘭站在一旁,看着吳氏懷抱肥母雞,嘴巴一扁,臉上寫滿了不高興。

她從未對家中的三個嫂嫂有任何敬重時候,反而覺得這三個嫂嫂嫁到她家來,是沾了她家的光,現在 不過是拿一只雞都不肯。

太令她生氣了。

“娘,我要吃雞!”

林嬌蘭一跺腳,嬌嗔的喊道。

她作為王氏的心肝寶貝兒,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怎麽能不滿足呢。

正所謂人争一口氣佛受一炷香,今天她要是在老二媳婦這裏受了委屈沒有讨回公道,明天還有誰把她放在眼裏。

而且,她還就只要吳氏手裏的這只肥母雞不可。

鄭氏拉過芽兒,心疼的幫她捋了捋亂糟糟的頭發,長辮子早就亂成結了。

“娘,我沒事。”

盡管芽兒肚子裏憋了滿滿的火氣,還是對鄭氏柔聲答道。

總不能狗咬了她一口,她也要趴下去抓着狗腿咬一口。

芫兒和茉兒兩人連忙上前扶着她,生怕待會又出什麽幺蛾子。

王氏見沒人理她,占了下風。

渾濁的眼珠子轉了轉,使出最拿手的絕招,沖出院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躺在泥塵滾滾的地上,開始翻騰起來。

吳氏和鄭氏都見過她撒潑的樣子,所以沒太大驚訝。

但是芽兒沒見過。

一把年紀了,就這樣滾在地上,衣物頭發沾滿了泥塵的樣子,簡直令人不敢相信。

她微微張大嘴巴,原以為王氏之前的種種,就已經足夠奇葩了,沒想到,後面的手段更加厲害。

“哎喲,不活了,讓老天爺收了我吧,生了幾個不肖子孫,我還沒入土呢,就急巴巴的分家,人家大口吃肉,我一把年紀連口湯水都喝不到,還活着做什麽。”

王氏的嗓門很大,不用擴音喇叭,也能傳出好遠好遠。

村裏的人,大多都住的很近,鄰裏鄰居的。

而且都很八卦,屁大的事情,都能瞬間傳開,而且越傳越亂。

吳氏聽着她在那裏幹嚎,臉都黑了。

王氏不要臉,她還要臉呢。

住在周圍的人,早就聽到這邊廂的聲響,只是懶得多幹閑事,所以沒出來。

現在王氏在地上滾,就全都出來看熱鬧了。

打滾就打滾,反正滾得一身泥濘的是她自己,旁人也不會心疼。

尤其是因為她而失去小兒子的吳氏,更是恨不得捧起一把黃泥塞她嘴裏,活生生把她嗆死最好。

王氏這個人,不僅壞,而且不蠢。

她很清楚自己每走一步,想要得到的是什麽。

如果是對付林家耀的話,只需要在地上滾一滾,林家耀連命都肯豁出去。

但是對待吳氏,就行不通了。

吳氏倒是恨不得,搬張凳子,坐在一旁看着她打滾。

于是,她又繼續幹嚎道:“這種不孝不順的人啊,就算老天爺瞎了眼,保佑鄉試高中,官老爺也不會點頭答應的。”

“你們都要給我作證,他們就是不肖子孫,他日高中了,頭戴花翎腰纏黑帶,也瞞不了家中有個即将餓死的老妪婆。”

她反反複複幹嚎着這些話,惹得大家在一旁指指點點。

說那麽多,無非也就是表達一個意思。

這家人沒良心,不孝順,無孝廉,德不配位。

若是放在一般的農家,大家只是一笑而過。

但是對吳氏來說,臉色卻一下子慘白起來。

她是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當奶的人,會這樣害自己的親孫子,就為了給閨女要一只肥母雞。

每年鄉試中舉,都會甄選出秀才、舉人、貢士、進士等等頭銜。

而這些無一例外,都需要孝廉過關。

不管位居幾級,只要被人在後面戳着脊梁骨說:這個人,大大滴不孝順。

那就乖乖的把功名雙手讓出來。

嚴重的,甚至終身都不能再參加考試。

芽兒本來已經朝外走,聽到她這一連串的“控訴”,都忍不住皺起眉頭。

如果這死老太婆,此刻扒拉在她家門口,這樣幹嚎,她肯定會扛着鋤頭沖出去,把這死老太婆打的頭破血流。

“娘。”

蓮兒在一旁,有些怯生生的拉了一下吳氏的衣袖。

吳氏這才稍微回過神來,臉色氣得唰白,眼底的恨意擋都擋不住。

可是那又怎麽樣,到底是敵不過不要臉的。

她大步上前,把懷中的肥母雞朝地上狠狠扔,然後啐了一口罵道:“拿着,快滾!”

王氏是個識趣,卻又不要臉的人,否則也做不出這種在泥地上打滾的事。

她利索的從地上爬起來,抱起肥母雞,一副得意洋洋的勝利姿态。

在招呼林嬌蘭離開的時候,也不忘深深的剜了站在一旁的芽兒一眼。

心裏早就判定了,如果芽兒一開始把肥母雞扔給她,也就省了在地上滾的麻煩事,這個仇,她可記下來了。

芽兒倒也不怕,對上她剜過來的眼神。

“走吧,回去讓芫兒給你燒一桶洗澡水,好好洗洗。”

鄭氏也不願意久留,娘幾個轉身離開。

回到家中,芽兒費了好大得勁,才洗脫身上的味道,心情也随之好了起來。

她在九叔那裏請了半天的假,所以第二天,照常還是要到來泰樓當小工。

薯條這道菜,得到了彪爺的點頭,也算是上了牌子。

不過不是由芽兒親自下廚。

她只是一個小工,還沒有進廚房掌勺的資格。

大家對于菜牌上這個新穎未聞的名字,多半持有觀望和懷疑的态度,但是來泰樓的名聲響當當,既然是來泰樓上了牌子的菜式,大家都願意嘗一嘗。

最重要的是原材料只有土豆和精鹽,賣不高價。

一時間,只要進店的客人,每一座都點上一碟嘗嘗鮮。

這一嘗不要緊,給上了瘾,非要再來一碟。

芽兒對這種現象,喜憂參半。

喜的是,以後自立門戶的時候,興許會因為來泰樓帶來的火熱,也惠及到她的小店。

憂的是,大家會不會把這道菜當成了來泰樓的招牌,從而抵制她的“山寨貨”。

這天,大奎到後廚找她。

大奎是跑堂的,一般只有在催菜的時候,才會到後廚來,平時是看不到的。

“芽兒。”

大奎走到她的面前,叫着她的名字。

“有事嗎?”

她從小山堆似的蔬菜中擡起頭來,天氣漸涼以後,下館子的人多了,所以每天需要準備的菜果也多了起來。

“好了,這個你交給別人做吧,跟我來。”

大奎簡單的說着。

“交給誰?”

她有些茫然,大奎只好解釋道:“反正會有安排,你擔心什麽,跟我來。”

大奎又重複了一句。

芽兒無法,只好洗淨手跟在他的身後。

083其實呀她識字

大奎一直把她帶到前堂,給了她一條花圍裙。

這條花圍裙,和大奎的一樣。

這是跑堂的象征。

“大奎哥,這是要做什麽?”

芽兒自然知道穿上花圍裙以後要做什麽,只是她一個瘦小的丫頭,在後廚那裏刨瓜摘菜就好了,怎麽忽然間的,就允許她到店面裏跑堂了?

“有個夥計,要回家奔喪,然後打點家裏的一切,大約要半月的時間,這麽短的時間,再請人手也不現實,所以老板傳話了,讓你來跑堂。”

大奎一邊說着,一邊拎着她在來泰樓裏轉悠,熟悉環境。

“其實也不難,就是記下客人要的菜肴,然後報到樓面,再從傳菜口那裏把做好的菜肴端到客人的桌面上。”

大奎說着,不忘一再囑咐道:“芽兒,能進來的,都是老爺,得好好伺候着,千萬不要得罪。還有,別以貌取人,有些穿着樸素的,名頭說出來,吓死人。”

芽兒在一旁點頭,這種低級錯誤,她肯定不會犯的。

“待會我教你念菜名,咱們來泰樓的招牌菜,熱門菜,林林總總,有上百道,還不包括飯前飯後小點,這些都得記下來。”

大奎說着,自豪的揚起下巴,自誇道:“不是我賣瓜誇瓜,店裏的菜名,我都記下來了。”

“是不是堂裏那塊大板子上寫的?”

她聽罷,伸手指了一下堂裏白牆上,挂着一塊巨大的刷黑漆大板子,上面寫滿了各種菜名,用石灰膏條寫的白字,随時可以擦掉。

要是店裏上了新菜,就會添上名字。

比如她的薯條,就新添上去,字跡白白的,很是明顯。

而不太受歡迎的菜式,則會被擦拭掉,留下空位給其他菜式。

“都寫在上面,可是誰看得懂啊,那是給進店吃飯的老爺們看的,和我們沒關系。”

讀書,識字,在這個朝代,是奢侈的東西。

像林大富那樣,舉全家之力,非要讓家中孫輩男丁都去上書塾,這可是需要很大的勇氣,才能做下的決定。

正所謂百無一用是書生,只有考取了功名,才能衣錦還鄉,否則就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除了收貨滿腹迂腐酸水以外,什麽用處都沒用。

不僅浪費了勞動力,還花費大量的錢財。

像大奎這種尋常人家的孩子,別說識字,就連自己的名字,也未必會寫。

反正他們都是幹蠻力的,即便這一輩子不識字,也不妨礙他們掙錢活下去。

“那我看那裏就好了。”

芽兒這話,引起了大奎的注意。

“你,你看得懂,可別吹牛了,只能看懂三兩個字是不算的。”

大奎顯然是不相信的,要知道林芽兒當初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還求着要賣田螺呢,一看就是窮人家的孩子,哪會識字。

“雖然是繁體字,但是都看得懂。”

她又看了一眼,然後念道:豬腳筋煲、辣椒小炒肉、雞絲涼面、韭香煎包……

大奎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這些都是店裏的菜名,他知道芽兒絕對不是亂蒙的。

看着他快要掉下來的眼珠子,芽兒覺得,必要的時候,還是低調一點好。

“我哥在書塾念書,我跟着他學了幾個字。”

她覺得,有時候林子檀這是一個絕佳的借口。

“原來是這樣。”

大奎為人單純,從不多想裏面的彎彎道道,這樣的人,過得倒也舒坦。

“等我攢夠了錢,娶了媳婦以後,也讓我娃兒念書,然後高中功名,我就學着那些老爺們,天天吃香喝辣的。”

大奎美滋滋的說着。

“那你攢夠了錢沒?”

芽兒問道。

“怎麽都攢不夠,每次夠了去提親,她娘總是擡價。”

大奎很無奈的嘆氣。

這是個很奇怪的現象,家家戶戶都行想要生兒子來傳宗接代,對待閨女都不好,可是一到談婚論嫁以後,就待價而沽,分毫不少。

只不過,這不是芽兒該管的事情,人家大奎喜歡,沒辦法。

從這天以後,芽兒就跟着大奎跑堂。

雖然有大奎罩着,但是也絕非易事。

她覺得,絲毫不比在後廚那裏刨瓜摘菜容易。

進來泰樓裏吃飯的,都是有錢老爺,所以排場不能少,裝菜的碟子,又大又厚又華麗,即便沒有盛菜,都要兩只手才能捧起來。

天氣轉涼以後,上桌的菜,必須熱氣騰騰,最好還翻滾着熱泡。

芽兒這幹巴巴的小身子,端起來跑已經很不容易,稍有不慎,燙到手心手背手胳膊,都是常見的事。

半天下來,她連拿筷子的力氣都沒有。

“芽兒,快吃,下午有貴客,領班說了,誰搞砸了,就扒了誰的皮。”

大奎見她一副恹恹的樣子,湊到她跟前,放下一碗五指毛桃炖豬尾骨湯。

不得不說,在來泰樓這裏,雖然薪糧不高,工作辛苦,但是在吃的方面,卻是很好的。

雖然比不上進店客人,夥計們的飯食都是幫廚炒的,味道也絕對不差,用料也好。

“什麽貴客?”

芽兒兩只手腕酸的擡不起來,不知道從哪裏找個根麥稈,洗淨以後,當吸管,戳到湯裏吸起來。

大奎見她這樣子,忍不住皺起眉頭。

“芽兒,你這是什麽吃法,別把喝飲子的做派弄到喝湯來。”

“反正能吃到肚子裏就行了,什麽貴客?”

她又問了一次。

“郡裏來的貴客,叫什麽來着,好像大家叫他沈小六爺來着,可富貴着呢,總之就是很厲害,訂了包廂,和咱們鎮上的大人一起吃飯。”

大奎搔了搔腦袋,他也不清楚。

“這麽重要的客人,自然不會輪到我伺候。”

林芽兒放寬心,一點兒都不擔憂。

這種重要的場合,只要是不缺人手,都不會安排她去上菜,堂堂來泰樓,讓一個小丫頭片子去上菜,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沈小六爺……

她歪着腦袋,覺得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但又像是從未聽過,因為她一點兒都想不起來。

這麽富貴的人,就連在黑白兩道上混的彪爺,都這般重視,還讓領班來傳話,誰要是搞砸了,就扒了誰的皮,她這山溝溝裏的丫頭,怎麽可能認識。

轉眼便到了傍晚,又是進店吃飯高峰期。

店裏最機靈的幾個跑堂夥計,全部被安排到二樓的雅座伺候。

而她和大奎這等上不了臺面的,就在大堂裏招呼其他客人。

“好想去看看,是何等的人,連咱們府衙的大人,都要彎着腰來讨好。”

好不容易閑了一會,大奎雙手抓着脖子上的毛巾,無限向往的說着。

對此,芽兒只是瞥了他一眼,不發表任何意見。

她累得連站都站不住了,只想着快點回家,然後讓可愛的茉兒幫她揉揉酸軟的肩膀和手臂。

又過了一會,原本在後廚窗口的夥計,跑了出來,一臉的着急加不耐煩。

“人呢,都去哪了,菜都放在傳菜口了,怎麽還沒拿走?”

店裏的活,都是有一套秩序的,哪一個環節亂套了,後面都會跟着亂套。

比如傳菜口的菜沒有及時被端走,就會堵住後面,不僅飯桌上的客人催,後廚的掌勺也會罵。

“林芽兒,你來,端走!”

那人見只有芽兒空閑的站在那裏,吼了一聲,探出來的腦袋,又縮了回去。

芽兒應了一聲,連忙上前,端起有她頭兩個那麽大的圓盤,又大又厚又精致,最重要的是,很重。

看來,這下連茉兒的揉揉,都不管用了。

她低頭看了一下圓盤旁邊的紙條,店裏的夥計大多都不識字,所以都是用符號代替,這樣就知道這道菜應該是送到哪個雅座去。

而這道菜,就是送到沈小六爺的雅座。

084雅間裏的沈小六爺

她猶豫了一下,傳菜窗的夥計見她不動,又吼了一句。

只好連忙雙手捧起來,然後踩着“吱呀”作響的木梯,往二樓雅座走去。

盡管整個下午,大奎都在念着這富貴人家。

但是芽兒她卻一點兒興趣都沒有。

家裏家外一堆破事,她到來泰樓這裏當小工,也只是迫于無奈而已。

本想着等家裏經濟稍微好一點,她就琢摸着自己開小店掙小錢的打算,一輩子幫人打工,她可沒這想法。

先是敲門,然後推開,走進去。

雅座裏人并不多,坐在席上的只有三個人,身後倒是站了好幾個。

但是大八仙桌上,卻擺滿了格式招牌菜肴,哪怕是來十個壯漢,都未必能消滅完。

席上坐着的三個人,年紀稍微大一點,滿臉橫肉,腆着大肚子,是鎮上的官老爺,不過此刻沒有什麽官威,臉上的笑意帶着讨好。

一旁坐着,是三十出頭的中年人,精瘦精瘦的,眼底散發着精明的鼠光,看上去就像個中間介紹人。

最有一人,就是大奎口中的沈小六爺。

看上去,是個十六七歲出頭的少年,眉宇間依稀可見尚未完全褪去的稚嫩,可是渾身散發的氣息,和一群大老爺們坐在一起,也并未被比下去。

這讓林芽兒微微有些意外。

原以為沈小六爺只是一個慣用的稱謂,沒想到,當真是“小”啊。

只是,這些都和她沒關系。

她低垂着眼簾,咬牙将沉甸甸,而且熱氣騰騰的菜盤往桌上放,只是桌上已經沒有多餘的位置。

上的格式美味佳肴,基本上都沒怎麽動。

有錢人,就是這樣浪費糧食。

下一輩子,就應該罰他們在餓鬼道輪回。

她吃力的舉着早已酸軟的手腕,努力想把菜盤放下,然後離開。

甭管沈小六爺還是沈大六爺,她都沒興趣。

只是……

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骨幹的。

本來就不寬敞的位置,容納不下巨大的菜盤,滑了一下,滾燙的湯汁“噗嗤”的一聲,順着芽兒手臂的方向,大半湯汁,全潑到她肩膀以上的位置。

雖然如今是深秋,但是店裏的夥計們,為了幹活利索,都不會穿很厚。

剛出鍋、滾燙的湯汁,瞬間滲透薄薄的衣物。

芽兒被燙得龇牙咧嘴,下意識的伸手去扯,畢竟浸滿滾燙湯汁的衣物,黏在皮膚上,滾燙得讓人受不了。

不過也只是一瞬間。

她忍着痛,重新扯回肩膀上的衣物,雙手捧穩菜盤,匆匆說了一句:“各位客官,很抱歉,這就讓廚房再上一盤。”

說着,她端起菜盤,急匆匆的離開,也沒來得及擡起眼簾,看一眼在座的人,是什麽表情。

總之,也許她死定了。

連鎮上的官老爺,都要對這位沈小六爺恭恭敬敬。

她卻在這位沈小六爺面前打翻菜盤,感覺下一刻,她就要被抓起來,吊在木柱上游街示衆了。

忍着燙傷的痛,端着殘羹回到後廚,被罵了良久。

後廚知道雅座裏的客人得罪不得,連忙又趕制了一道,讓別的人送了過去。

大奎知道她闖了禍,連忙跑來看她。

“芽兒,你幹什麽好事了?”

芽兒這會兒,正坐在井邊,打了一桶水擱在腳下,用葫蘆瓢舀着水,小心往肩膀上澆。

燙傷最好的辦法,就是用冷水沖,得沖大半個小時,直到餘熱全部散去,才能敷藥。

可是這酒樓裏,來來去去的都是漢子多,她一個姑娘家,也沒地方讓她脫了衣服沖冷水,只好用葫蘆瓢舀水慢慢澆。

“打翻了一道菜,裏面還有鮑魚呢,不知道我的工錢夠不夠賠。”

芽兒苦瓜着一張臉,她最在意的,還是錢。

“打翻菜,每個人都試過,掌櫃沒那麽苛刻,問題是,你送的那雅間,是沈小六爺的雅間啊。”

大奎更在意的,是這個。

“怎麽,來要人了?”

芽兒停下手中的葫蘆瓢,聽聞多數有錢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心理問題,折磨人的手段可厲害了。

尤其是仗着有權有勢,只要逮住機會,就會欺壓窮苦少女,比如她。

“倒沒有來要人,不過你肯定要挨領班的罵,畢竟浪費了一盤鮑魚啊,分給我們吃了,我剛才偷偷給你留了一只。”

大奎一邊說着,一邊拍胸口。

“鮑魚啊……”

林芽兒感嘆了一聲,其實穿越之前,在水産品市場,鮑魚已經尋常物,不要求個頭大小的話,甚至十塊三個都能買到。

可是在這個交通極其不便利的古代,想要把海鮮運到這裏來,還保持新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價格不菲。

“對,只有老爺才吃得起的鮑魚,其實那是九叔疼你,所以領班才沒說什麽,換做其他人的話,那得脫一身皮。”

大奎如此說道。

九叔有多偏心芽兒,有眼睛的都看出來了。

“那你多舀一些汁,我帶回去給娘吃。”

她不饞嘴,又不是沒吃過,不至于聽到鮑魚兩個字,就兩眼亮光。

回家之前,九叔找到她,依舊一臉兇巴巴的樣子,卻給她塞了一個瓶子:“塗了這個藥就好了。”

“謝九叔。”

芽兒甜甜的道謝。

“本來就不該你跑堂的,明天我和他們說一下,你繼續在後廚幹活吧。”

九叔說完,不給她回答的機會,轉身大步走開,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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