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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衛昙天不亮就守候在古玩鋪子外面,昨天禹棠忘記了和他約定時間,這一等就等了幾個時辰,他站得累了,幹脆就坐在臺階上。街市上從寂無人聲到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經過的人都忍不住偷偷看他。這麽漂亮的少年,就像從畫裏走出來的一樣,他的家人居然忍心将他一個人丢在這裏,真是作孽。
“喲,看看這是誰啊?不是衛家那傻子嘛!”流裏流氣的語調,一聽就不是好東西。
幾個人圍了上來,衛昙擡眼一看,當中一名青年穿得花裏胡哨的,油頭粉面,正是英國公的老來子楚文昭,旁邊幾個都是他的狐朋狗友,一群二世祖纨绔子。衛昙牢記爺爺囑咐,在外不許惹是生非,不許打人,便将他們無視掉了。
“唉,可惜了這張面皮兒,天生一張小倌兒臉,這要能睡上一睡,被我老爹揍一頓也值了......”這群人都是在家裏被寵得無法無天的,一人色膽包天,竟然上前來在他臉上摸了一下。
衛昙聽不懂他說什麽,但很反感別人碰自己,當下将他手打開。
“呵呵,生氣了,他還會生氣。”幾個人嬉笑起來。
楚文昭倒還知道幾分輕重,折扇一打開搖了幾下,對那人打趣道:“得了吧,你要睡了他,只怕不是被你老爹揍一頓那麽簡單了。仔細衛家老頭子沖到你家撕了你的皮。”
“我會怕他?”那人嘴上這麽說,卻還是下意識地退後了。衛纓出了名的暴躁,朝堂上當着皇上的面也敢毆打意見不合的文官,更不用說他這種官二代。
“行了,進去吧,你們今兒可是陪我來辦正事的,一會兒我請你們去多情館。”見衛昙對他們的挑釁毫無反應,衆人都覺得無趣,楚文昭擡腿往古玩店走去,“這裏真有元清風的擺件?”
“我還會诓你不成?”
“進去看了再說......”
禹棠到的時候,就看見衛昙可憐巴巴的坐在店鋪門口。她還是戴着冪籬,衛昙卻一眼認出了她,見她到來噌的一下站起來,眼睛亮晶晶的,像條小狗,只差一條尾巴。
“小昙,你等了多久啊?”
衛昙仰頭望天,真的扳起指頭數等了幾個時辰,禹棠汗顏:“你真是個小傻子。”
“我不是傻子。”衛昙不高興地反駁,剛剛那幾個人叫他傻子,他現在心裏還不舒服。
“我就喜歡叫你傻子。”禹棠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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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昙垂下頭:“那你就叫吧。”
是你的話,我可以忍受。
這下她倒有些過意不去,又拉不下臉來道歉,便直接牽了他的手往店裏走,衛昙乖乖跟着。
楚文昭幾人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嗑瓜子兒,店老板正在打包那尊玉馬,見禹棠他們進來,放下手頭的錦盒,拿出四千金放到櫃臺上,陪着笑臉小聲道:“對不住了二位,這玉馬已經賣給了楚小公爺了,您二位還是請回吧。”
老板心不壞,他背對着楚文昭,使勁兒對他們打眼色,示意他們快離開,免得開罪了那個煞神。
楚文昭打殘了元清風還不夠,惱人家态度清傲,居然要收集市面上所有元清風的作品,當着他的面全部砸爛。前覆後鑒,自己一個小小的古玩店老板,當然惹不起皇親國戚,毀約于聲譽有損,卻也是沒辦法的事。
偏生今天楚文昭遇到的是禹棠。歷來只許她欺負人的,有人截胡截到她頭上,那還得了?
“老板,做生意當以誠信為本,你這玉雕既然已經說好了賣給我,定金也給了,字據也立了,怎麽可以說變就變?都像你這樣,這商界還有什麽信譽可言?”她氣呼呼地将字據拍到櫃臺上。
“姑娘您大發慈悲放過我吧,一般人就算了,那位可是楚小公爺啊,小可得罪不起啊!”店老板哭喪着臉,見楚文昭已經朝這邊看過來,只差沒給她跪下,“最多我給你賠償就是,您就別多事兒了。”
那玉雕本就相當于是楚文昭強搶去的,他哪裏會老老實實給一萬金,肯出幾百金他都千恩萬謝了,只怕惹惱了這霸王損失更大。元大師的例子還擺在那裏呢,人家可是玉雕界的名手,多少人捧着的,如今都落得那樣的下場。
“皇上又沒冊封他為英國公世子,他算哪門子的小公爺?行了,我不為難你。”禹棠冷哼一聲,眼珠子一轉,道,“楚文昭是吧?呵,小昙,我們先出去。”
衛昙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但看得出玉馬是買不成了,失望地跟在她後面。禹棠走了沒兩步,突然誇張地“哎喲”一聲,跌倒在地,紗帷歪在一旁,恰恰露出半邊臉。
“摔壞沒?”衛昙緊張兮兮地将她扶起來,走得好好的怎麽突然就摔了呢?
楚文昭順着嬌呼聲看過去,只見到一個尖尖的下巴和水潤的嘴唇,明明沒有塗脂抹粉,那紅與白卻如此撩動人心。帷幕下不知該是何等風姿,他喉嚨一陣發幹,眼看着衛昙扶着她走出去。這傻子可真是......好豔福。
從鋪子裏出來禹棠并沒有離開,而是帶着他躲到角落,暗中觀察。
“糖,你幹什麽?”衛昙貼近她耳邊,悄聲問她。
“當然是把那匹馬搶回來,你乖乖等着回去給你爺爺祝壽就好。一會兒我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
他不質疑她怎麽搶回來,只是回答:“哦。”
很快一群人前呼後擁的出來,以楚文昭為首,招搖着走向有名的青樓“多情館”。
禹棠只是讓衛昙去他們跟前轉了一圈,裝作跟沒看到他們人一樣,衛昙不明所以,卻還是照做了。片刻後楚文昭果然脫離了隊伍,只身一人尾随在他後面。
楚文昭心裏也是經過一番掙紮的。他本來對衛昙身份有所顧忌,然而禹棠轉身時唇角那抹淺淺的弧度卻一直盤桓在他心頭,撩得他難受,連帶着對多情館的紅香綠玉也興致缺缺起來。當衛昙再出現時,他再也顧不得許多,只想跟着他找到那女子行蹤。
他楚文昭看上的,就一定要弄到手。
跟着拐進了一條巷道,原本好好走在前面的衛昙突然失去了蹤影,楚文昭心道不好,正想退出去,一條麻袋忽然從天而降,兜頭将他一整個罩起來。
“衛昙!是不是你?你小子敢陰我,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識相的快放了我!”他死命掙紮,歇斯底裏地恐吓,卻換來當頭一記悶棍,登時眼冒金星。
“什麽衛昙?你說剛剛那個俊俏小哥哥嗎?他是本姑娘用一根糖葫蘆雇來引你上鈎的。”禹棠紮緊口袋,示意衛昙不要說話,用力踢了楚文昭一腳,“你仗着有個做貴妃的姐姐為非作歹,今天老天派我來收拾你,你最好乖一點,讓我打一頓出口惡氣也就罷了。”
“小娼婦,你到底是誰派來的?你敢動老子!知不知道我是誰?”楚文昭氣紅了眼,一時大意着了人家的道,偏偏還不知道這小妞是誰。
至于衛昙,全京城都知道他是傻子,是江鹿侯的獨苗,就算他告到皇上那裏去也拿他沒辦法,只能私底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筆賬,日後再好好跟他清算!
“你是誰你自己都想不起來?英國公家的小公爺楚文昭嘛!”禹棠哂笑,彎下腰拍拍他的腦袋,“誰讓你得罪我了呢?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口出污言穢語,老實受着,否則今天本姑娘連你三條腿全打斷,叫你再也沒法兒襲爵。我說到做到哦!”
楚文昭不敢再亂動,就怕她說真的。打一頓是小事,只要不打死打殘他遲早報複回來,真要被廢了,就算找到對方誅了她九族也沒法挽救。
禹棠說的搶果真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搶,又直接又暴力,經她一通暴打後楚文昭只剩下半條命,人事不知。禹棠打開麻袋,趁人昏迷着,拿了錦盒交給衛昙,想了想,又讓衛昙扒了楚文昭的衣服,然後扔下他揚長而去。
“糖,爺爺說打人不對。”乖寶寶衛昙抱着玉馬,惴惴不安地跟在禹棠後面,剛剛楚文昭的樣子看起來好慘啊。
“我打的是壞人,壞人不是人。你爺爺自己也打壞人的。”禹棠找了個角落将楚文昭的衣服一扔,轉過身語重心長地教育他。
衛昙眨巴着水分充足的大眼睛,總覺得哪裏不對,可又說不上來。算了,她說什麽就是什麽。
“萬一被發現了怎麽辦?”好怕被爺爺知道啊。
“什麽怎麽辦?人是我打的,東西是我拿的,跟你沒關系呀,你只要一口咬定什麽都不知道,懂嗎?” 禹棠隔着帷幕,看他一副忐忑的表情,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她活動着兩只又酸又痛的胳膊,打人是個體力活兒,這傻小子從頭到尾就在一邊看着,也不知道幫她。
衛昙茫然,他明明知道啊,怎麽說不知道呢?
一匹油光水滑的黑色駿馬停在兩人面前,馬上男子玄衣金冠,面容清潤如玉,身姿挺拔,溫和地看着衛昙:“小昙,你在這兒做什麽?這位姑娘是......”
“穆二哥。”衛昙對着他露出個純真的笑臉,“她是......啊!”
眼看自己要被賣了,禹棠悄悄在他後腰擰了一下,衛昙吃痛叫出來。
“小女子與這位公子只是偶遇,并不相識。我家中有事,先告辭了。”她邁開一步與衛昙拉開距離,捏着嗓子說話,以防被穆恒認出來。她可一點也不想和這一位有所交集。
衛昙好生委屈,揉着腰,不明白她怎麽突然這樣。
禹棠咬牙切齒地向他們行了個屈膝禮,逃也似的想要離開。
“姑娘留步,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穆恒慢悠悠打馬上前攔住她的去路,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她,像是能穿透冪離看到她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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