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分別是為了下次的相聚
楊雪出院已經是四十天以後的事兒了。她似乎是猛然間就長大了成熟了,更是多出了沉默,而且經常發呆,眼睛裏再也找不到那種清澈的顏色了。其實只要稍稍留意就會發現變了的不止楊雪一個,包括整個班,整個年級,甚至整個中學。
武娜的事兒就這樣不了了之地告一段落了,時間久了或許好多人會忘記曾經有一個女中學生下落不明,或許好多人會在飯桌上偶然說起,好多年以前,關于一個女中學生失蹤的事兒。時間是可怕的,它能淡化一切,也能根蒂一切。
每天楊雪不是瞅着武娜的課桌發呆,就是坐在武娜的床鋪上發呆;而馬路上一對佝偻的身軀拿着女兒的照片,一遍一遍地詢問着每一個過路的人,足跡已經跨過了十一個縣城鄉鎮了。
紀向青又一次把白劍叫到了辦公室。他不想看着一個優秀的學生沉淪,眼前這個男生的思想是很偏激很固執的,而此刻的情況被保送已經讓他覺得沒必要在死拼那黑色的七月了,從這個觀點看,白劍變得有些消極沉淪。
“白劍,命運的門檻有高有低,有時必須低下頭才能過得去。或許你心裏不平衡,但是不一定你就能證實你的心裏不平衡。”紀向青還是開口了,同樣年輕的他們,卻有着對生活隔代的理解。
白劍看了紀老師一眼,是不解和無所謂。
“你是優秀的,但是像一個不再争取上進的優秀生,別說H師大,就是極其普通的一個專業也未必會榜上有名,清華是否只是個自我安慰,欺人瞞衆的幌子呢?”紀向青說到這裏停了下來。
白劍發怒的目光證實他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眼前這代人對生活充滿了挑戰,看着這個高瘦的身影,紀向青很是感慨,或許他會摘下“狀元”的桂冠,也或許會有人資助他讀自己理想的大學,但願他是幸運的。
此刻,紀向青也不想在多說什麽了,他已經是成人應該會有自己的一套想法。老人有一句話叫“有錢能使鬼推磨,”時下卻說,“有錢能使磨推鬼。”錢的威力也是與日俱增。紀向青在心裏嘆了口氣,時代真的不應該讓莘莘學子為錢負累。
“老師,你放心,将來無論我到了哪裏也會做最優秀的。”白劍擡起頭迎着紀老師的目光肯定的說,表情認真而嚴肅。
紀向青也算松了口氣,并為白劍所表現出來的堅強而感到驕傲。本來他還想和他談談關于楊雪的事兒,但是現在覺得沒必要了,真摯的愛情是應該被珍惜,被祝福的。
楊雪又一次叫着武娜滿頭大汗的從睡夢中驚醒,她看着微明的窗外,再看看武娜的床鋪,眼睛已經哭不出淚了。
“一切會沒事的。”季然走過來輕輕地拍着楊雪說,顯然她是被楊雪吵醒的。
楊雪看看季然,喚起了她對武娜所有的想念和感激,不由哇哇大哭起來。宿舍的幾位女生也圍過來跟着哭。哭聲在即将黎明的天空傳的格外的遠,透着凄涼和悲慘。
“高考過後我們一起去找武娜,我們一定會找到的。”
“是的,我們會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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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然輕輕地拍着楊雪的肩膀,她曾經一度羨慕這兩位家庭,學習,生活,交友全都稱心如意的學生,也曾在心裏加倍的抱怨自己的出身和經歷,現在才知道,“人生沒有平坦的路,命運給人是同等的,只是每個人對待它的态度不同而已”這句話的意義。
教室很靜,似乎是從沒有過的靜。聽不到翻書聲和寫字聲,甚至都沒有呼吸聲。幾十雙眼睛和一雙眼睛對望着。
李老師要走了,她丈夫出獄,他們要一起回鄉下共度晚年。關于李老師他們知道的太少,理解的也太少。此刻只有默默地注視着她,向她道歉,致敬,感謝,辭行。
天山看了看後面黑板右上角醒目的數字:3,又望了一眼埋在書堆裏的季然,長長出了口氣,離開了教室。
高考是給有希望的人建築的階梯,他是沒有份的,他只能遠遠地看着一個又一個的人爬上階梯,登上雲端。他騎着車子在市裏轉了一圈,最後直奔郊區。
一路上他盡情的呼吸着新鮮的空氣,盡量哼着歌打亂那些胡思亂想。直到前面出現了岔口,他才停下來。腦海裏猛然蹦出了一個“Y”形的道路縮圖。他又想起了季然。他們來自不同的地方,卻相聚在2中,雖然那不是多麽長的一段路,但是他們是一起走過的。
眼下,高考又将把他們分開,就如眼前這兩道岔路口,越分越遠,而且無論他選擇哪條路,那條路上,也不會有季然的。
想到這裏,天山的心顫抖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氣,踏上車子随便挑了一條路,向前騎去。起先他可以看見另一條路上的風景,或許還可以隔着空氣和季然說上幾句話呢!漸漸地兩條路的距離越來越遠,他聽不到她的說話了,只能遙遙地看着,最後彼此消失在對方的視線裏,以致斷了所有的音訊。
天山猛地停了下來,心害怕地跳着,有種窒息感。他已經完全看不到對面的路了,以及路上的任何東西,更可怕的是或許季然從來就沒有向這邊轉過頭,一陣冷抖,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黎明是破曉前最黑暗的時刻,只要自信,就能沖破這黎明前的黑暗。那時也許有人迎來的是旭日東升,也許有人迎來的是狂風暴雨或者烏雲滿天。但這無疑是白天,是明天,是考驗我們人生走向成熟獨立的階段。”
“天有不測風雲,人生豈會平平坦坦。或者是旭日東升,或者是狂風暴雨,都有他們的發光,可取之處。只要你們自信、勇敢、堅強,明天一定是個生機勃勃,滿載成就的白天。同學們請你們記住——你們的世紀陽光最燦爛!”
紀向青在講臺上結束了給這群學生的最後一課。他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着每一張臉,感慨萬千。一切太匆匆了,三年只是一轉眼的瞬間,他伸手想挽留住點什麽,才知道徒勞的滋味。過去了總想着去珍惜,這真是做人的悲哀。
少青“越獄”了!沒有多遠的路程,他卻輾轉了整整一天一夜才逃回來。此時的他,面目黑了很多,有點清瘦卻不失強壯。因為是偷着跑出來的,所以他不敢回家,只有暫時躲在學校的宿舍裏。當他真切的面對武娜的消失,除了過分的悲痛,他什麽也感覺不到。在整件事上他就是一個逃兵,一個棄朋友于不顧的人。他自責內疚,尤其看到楊雪那暗淡無神的一雙大眼睛時。有一種痛是他們還不能承受的,所以他們無法表達。
“季然,你找我?”天山帶着最後一點兒希望蹦了出來,他或許不夠執着但也不是輕言放棄的人,所以他心裏還存有一絲僥幸。
“你說,我要參加高考嗎?”季然看着天山認真地問。
季然的問題讓天山一時有摸不到頭腦的感覺,同時不解又吃驚地說,“如果你不高考那別人還去考什麽?”
季然沒說話,天山繼續道:“你為什麽這樣問?就是像我這麽差的學生還想和衆多學子一比高下呢?十幾年寒窗苦讀,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即使你不屑但也要證明自己的實力,也該知道自己這麽多年的付出到底能有多大的回報。即使考個倒數第一也得考,何況你了。”
季然笑了笑,還是沒說話,不過她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做了。
楊雪并不是個熱衷寫日記的學生,兩年的高中生活在這個厚厚的本子裏一頁一頁地走過。人還是渺小的,楊雪無心回顧過往,提起筆記下她中學時代的最後一篇日記。随後高中的生活也将随着這篇日記結束,并和這個本子一起被封鎖。
7月5日星期三多雲
今天班會上同學們都發自肺腑的談了自己的感受。紀老師很遵守諾言,曾經是我們高二5班的學生他都給我們複制了一份《青春足跡》的帶子。拿到手裏的那一刻,我心裏堵得慌,也說不出是什麽原因,卻不敢觸及那份內容,或許時間真的會沖淡一切吧!
師生之情,朋友之情,生死之情,甚至還有那一次心動的愛情,圍繞在我的周身,糾纏的我好累好累,它逼的我一步步走向成熟。人生或許就是悲觀的,是随時随地都會發生意外的,我想不到武娜會在哪裏,我從來都不認為她會消失,她一定是在什麽地方承受着怎樣的痛苦,我真的寧願那個人是我。
只是兩年,兩年卻讓我找不到第一次踏進5班講臺上的路。玉來就那樣地走了,帶着他的夢,可是我總是覺得我們還是會再見面的,而且有些東西會糾結在裏面,但願我的感覺是錯的。白劍說他喜歡我,有時真的會有受寵若驚的感覺,但是我們卻有了一個三年的約定,說不清為什麽會這樣,也說不清怎樣才算是愛。那種別樣的心跳,只源于見羅洋的第一面,我想我是愛着羅洋的,可是我也很喜歡和白劍在一起。
瞧,我現在又想鄭西了。不寫了。日記能有什麽用途呢,只不過是煩心時的唠叨,和傾訴秘密的對象,可是我又哪有什麽秘密可言。忘不掉的是怎樣也忘不掉,記不起的是怎樣也記不起。咳!我不知道高考将會帶給我一個怎樣的命運,但是我會勇敢的,樂觀的面對我以後的人生。
但願多年以後,再次聚首,能重拾這份友誼。快樂、真誠、純粹、動容、無價!
再見了日記,永別了高中!
五十多個學生擁簇着紀向青走出了學校大門,每張臉上都寫滿了輕松。這一次是真的和母校拜拜了。同學們盡情的暢談着,策劃着,侃笑着,再也沒有ABCD的話題,雖然也會為分數擔心,但是從心底釋放出來的那份輕松竟是自由般的美好。每位同學或重或輕都有一種感覺:原來高考結束竟是這麽美好,他們有種徹底長大了的獨立感,同是也有一種看不見的力量把他們的命運初次定格。
高考結束了,季然在這裏的生活也徹底結束了。明天她就會随着哥哥去香港找那個魏伯伯,至于分數,通知書她是無力承受那個結果了。如果她真的考上了的話,她讓紀老師為她保存那張通知書。她這樣的決定讓紀向青吃驚,不解,更多的是惋惜。同學們更是議論紛紛,季然對所有的問話都是用微笑來回答的。
楊雪拉住季然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好大一會兒才說,“我們還會見面嗎?”淚在眼裏打着轉。是啊!季然要去那麽遠的地方,而武娜!楊雪一時間唯一的祈禱就是她們還會見面。
“會的,一定會的。相信我。”季然很肯定的說。
“明天我送你吧?”
“不用了,是淩晨四點的車。”季然拉着楊雪的說,很是不舍。是啊!這一次的分別,下一次的相見,到底要多長的時間,她根本想象不到。但是冥冥之中她能感覺得到她們還會見面的,包括眼前這群人,包括武娜。
楊雪沒再說話,感覺淚在向肚裏流。這是個不好的結局,對于季然,對于武娜,對于白劍,對于玉來,對于鄭西,這都是不公平的。
季然在那個亭子裏坐了好久,最後她又來到鄭西的墓前,放了一大束紅玫瑰和一只紙鶴,默默地注視着鄭西的遺像,直到西天最後一抹霞光消失,她才起步往回走,走了兩步又回過頭,輕輕地吻了一下鄭西的額頭,才道一句,“鄭西,再見,珍重!”
兄妹兩個和着清晨第一縷光亮,坐上了南下的火車。兩人相視一笑,相互點頭,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他們相信未來,相信希望,相信自己的命運。
這邊,和着朝霞一大夥人再為少青送行,曾經高二5班的學生全體到位,還有少青現在的以前的朋友,球友,隊伍甚是壯大。
“少青,這次進去了,可要好好改造啊!千萬別再辜負黨對你的厚望。”占雷拍着少青的肩膀,一副長輩的姿态。
“是是是,”少青連連點頭說,“我一定謹遵黨的教誨,做一個合格的軍人,争取早日為國争光。”
“好,鼓掌!”天山叫道,笑聲中響起了一陣爆發式的掌聲,久久不息。
“現在呢,我宣布一件事兒。”占雷大聲喊道,等着衆人漸漸安靜了下來,才清清嗓子大聲說道,“你們都是有雄心大志的人,将來是不會留在這裏的,而我占雷是終究要賴在這裏的人,以後我的事業也會在這裏紮根,這裏永遠都是我的家。所以,”占雷說到這裏停了一下,又提高了一個音調說,“所以,我要告訴大家的是,從今以後我就是你們的聯絡點,以後誰聯系不上誰了都來找我,保證我的地址不會變,保證每位同學彼此都會聯系上的。”
同學們鼓掌,微笑。是應該有這麽一個人的。
時間總是在不期待的時候到了,汽笛聲響了,接下來是一陣沉默。今天送走的是少青,以後他們這群人将會有不同的列車帶向不同的地方,這裏從此也就真的成了記憶,再見,但願不會是遙遙無期。
少青看看大家,喉嚨有點堵,最後把目光在楊雪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在看看白劍,天山什麽也沒說,向大家行了個軍禮。
大夥跟着少青的車子走了好長一截,少青在沒人看的見的距離裏放肆地流着淚,拼命地向大家揮着手。此時此刻他真的不想說再見,不想告別這個校園生活,不想從此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再見生死與共的朋友。可是,人又是多麽的被動啊!但是前進,向前進,這就是前進的必然。相信下一次相聚他們各自會擁有自己的一片天空的。
“再見——”
“再見——”
白劍他們直到完全看不見車子的影子還在慢慢移動着大聲叫喊着,“再見——”
高中就這樣,在他們相互揮手之中,在汽笛聲中,在再見的期望聲裏,已如煙雲随風而過了。
“好,讓我們大唱《走過十七歲》。”占雷提議道。
于是,這群同學不理,老師不愛的壞學生,在歌聲中漸漸走散了
後記
告別了高中的生活,走向社會的他們,是否能帶着自己的夢繼續前進,編制屬于自己的七彩人生呢?是否會豐收事業,愛情呢?
他們這群新世紀的青年,将繼續演繹自己的人生。俗語: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下了愛情的種子是否就會有美滿的收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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