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掉發

城郊荒園屋內，沈可正在清洗沾滿血的雙手，他剛給一只貓動完刀子，一只闖進院子的貓不小心偷吃了有毒的食物，沈可給它開胃取出食物，這小小的手術動起刀來也很費力。

韓江看搖籃裏的老貓已經奄奄一息貌似活不過今天，“你的醫術好像退步了，不就是吃了有毒的東西，至于開它的胃，直接灌瀉藥不就好了。”這只老貓恐怕要被沈可弄死了，韓江替它感到悲哀。

“你不懂，它剛中毒灌它瀉藥沒等它把毒排出來就死翹翹了，它只是暈了沒多大事。”沈可對自己很自信。

韓江再看看喘着氣好像下一刻就要斷氣的老貓，“我的眼睛沒有瞎，它兩眼無神。”

“它雖然兩眼無神但瞳孔沒有消散的跡象，我給它用了麻沸散它才那樣的，韓公子不要大驚小怪的，你要相信我的醫術！”沈可洗好手用毛巾擦擦，“活體移植，至親之人的心，韓公子想要誰的心？”

“別人的心不行嗎？”

“血濃于水才不會輕易産生排斥，也只是不輕易而已，我沒有十足的把握。”

“說實話。”韓江要聽實話。

沈可嘆口氣老實交代，“其實現在我一點把握也沒有，在我師父留下來的醫書只是提到‘活體移植’，詳細的記載我沒見過，我也沒動過手。”

“練手的人早就給你準備了，你一直拖拖拉拉的不肯動手，你就是這樣報答他的救命之恩？”令人發顫的寒氣從韓江眼中散發出來，沈可一直不肯動手是什麽原因，韓江知道。

沈可的目光躲躲閃閃的，“那也是一條人命，沒有十足的把握我不會動手。”沈可怕自己失敗。

“他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長安人渣，你找這樣的借口當我是女人嗎？”韓江承認自己很仁慈但不是婦人之仁。

“沒有，沒有的事！”沈可趕緊解釋，“在我們大夫眼裏沒有好壞只有生命，人命就是人命，得謹慎！”

“他早就該死了，要不是他有用我會救他？在我眼裏也沒有好壞只有成敗！”韓江直盯着沈可，沈可渾身發毛，沈可知道二樓主發火了。

“屬下知道了，屬下會盡快練手，二樓主到時候你真的不會要挖小姐的心吧。”沈可擔心一旦成功自己也活不了了，樓主一定會先殺了他，可能也會殺了二樓主。

“這事不用你操心。”韓江也不知道，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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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先回去治樓主的狗腿，先治治樓主的狗腿！”沈可怕韓江遷怒溜了。

沈可給白若沉換了藥，偷偷看了他幾眼，他很平靜，自然的平靜，和當時剛得知自己患有心疾時的異常冷靜不同，當時他很冷靜情緒沒有波動好像還在回憶往事。

“沈可啊，你最近在忙什麽呢連我的狗腿都忘記要治療了？”白若沉明知故問。

沈可塞上瓶塞沒敢再去偷看他，“樓主明知道還在問。”

“行，不問，什麽時候治我的狗腿？”

“就在明天，屬下把一切都給準備好了，只是人沒記它老了要是用麻藥恐怕就醒不過來了。”沈可給大黑用了麻藥，大黑還年輕，沈可不怕它醒不過來，可是樓主的狗老了。

“那就不用了，它是經過大風大浪的狗，什麽痛沒忍受過。”白若沉相信它能挺過去，“那個，我想多活幾天，有什麽法子嗎？”白若沉相信一定有什麽辦法讓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再死，他需要的是時間。

“有是有，但有并發症。”沈可成全白若沉。

“什麽并發症？”心都這樣了，白若沉還怕什麽并發症。

“能延長半年但是會掉發。”沈可看着白若沉的頭發，他的秀發又黑質感又好，掉了很可惜。

“哦，掉就掉吧，頭發沒掉光也許我就先死了。”白若沉以為是什麽，不就是掉發嗎，洗頭還掉發呢，沒什麽大不了的。

“樓主确定要用，掉發很厲害的？”沈可要确定，年紀輕輕就沒了頭發怪難看的，姑娘家最在意外表了。

“我可是男人哪像那些娘們一樣愛美，出門前我只照一回銅鏡。”生命多可貴，哪裏是細細的頭發絲能比得起的，白若沉最怕死了。

“到時候樓主沒了頭發可不要怪屬下！”

“沒頭發可以戴假發啊。”白若沉搖了搖沒有受傷的左腳。

沈可疑惑不解，“假發？”

“你不知道有假發？”白若沉嫌棄地看了沈可兩眼，“真是頭發長見識短。”白若沉敢肯定沈可的頭發比他的長，他每個月都有修剪頭發不能讓它太長。

“我我我。”沈可窘迫了，“屬下不愛美哪裏知道有假發。”不知道的不光他一個而已，很多男人都不知道，不知道有假發是件可恥的事嗎？樓主為什麽一臉嫌棄地看着他。

“我跟你說啊，很多官家老婦女都戴假發，宮裏那些貴妃也戴，一頭烏黑的秀發她們天生沒有就後天戴上。”

沈可好奇，“那些假發哪裏來的？”

“你沒有見過走村過鎮的貨郎放聲大喊‘收長頭發’嗎？”白若沉走過那麽多村子那麽城鎮也沒有聽見過，他只是在騙沈可。

沈可愣頭愣腦的搖着頭，“沒有見過也沒聽說過。”

白若沉捧腹大笑，“我也沒聽過，騙你的，呵呵，呵呵，哈哈，騙你的！”

沈可又氣又擔心，“樓主小心別激動，小心心！”

“呵呵，沒事沒事，只是皮囊在笑而已，我不動心，沒事。”白若沉擺了擺手，過了好一會兒才停止笑聲，“可能是向尼姑買的，你想知道，改天我幫你問問。”

這樣的樓主讓沈可惡寒，“屬下不想知道。”

“不要不好意思，将來你婆娘老了掉發了，你可以買假發給她戴幫她遮醜嘛。”白若沉還在開玩笑。

“沒有，屬下真的沒有不好意思。”沈可辯解，他真的對假發不感興趣。

“放心，樓主我不會跟別人說的。”

“樓主，我真的沒有。”沈可望屋頂長嘆，天啊，他真的沒有啊。

韓江進來了，白若沉急忙把腳放到床上用被子蓋起來，韓江知道他的意圖直徑走到床邊幫他擡腳放到床上，輕輕的給他蓋上了薄薄的被子，雖已是夏天但他體寒要蓋被子。

白若沉有點不自在，“謝了。”

“樓主慢聊，屬下先告退！”

“喂，沈可，掉發啊！”沈可這家夥還沒把藥留下怎麽就跑了呢，白若沉喊了幾聲沈可沒有聽見，因為他早就走遠了。

“樓主找沈可還有事，我讓人把他叫回來！”

“不用，也沒有什麽大事。”白若沉不想讓韓江知道，“就是最近頭發掉得厲害想要他幫我磨點芝麻來洗，過兒再讓人跟他說，你有事？”

“也沒什麽事，你的腳好些沒。”韓江移來椅子坐在他身邊。

“好得差不多了。”白若沉正視韓江，“時間過了，機會沒了，最近很忙嗎？把自己的前程都給忘了？”給韓江的三天時間已經過了，白若沉不會再幫他說情。

“沒事，我還不想離開聽風樓，等以後有機會了再走。”韓江想好了，他還不能走，從小父親就教育他要做一個知恩圖報的人，他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不能舍棄白若沉。

“希望你能再找到機會。”白若沉知道即使自己有病，韓江同樣會離開，只是早晚的問題。

“為什麽要一個外人來做聽風樓的賬房？”韓江查過，趙示西曾在長安戶部鑄幣局做過銅爐工，掌管戶部鑄幣局的是太尉楚辭。

“不從外面招賬房，我們聽風樓也沒有賬房，不要你上我給你加工錢？”白若沉在敷衍韓江，趙示西，也許真的有用處，再說了他是梅小三的老鄉，怎麽也得給梅小三這個面子。

“我看起來很好騙？”請人吃頓飯他都要算計，更何況招這麽一個滿嘴謊話的男人了，他同情前任賬房仕途不順韓江可以理解，但是這個忽悠賬房，韓江很懷疑他的目的。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嗎，在北庭你因為一些瑣事得罪了護都府大人李投，要不是我們你早就被打死了。”也許是活不久了白若沉經常會想起往事，以前的他們年少但沒有輕狂。

那是韓江最不願回首的往事，“你想說什麽？”

“能活光明下誰會躲進黑暗，每個人都希望得到的是他人的認同稱贊不是謾罵和輕視。”白若沉說得很直白韓江應該知道是什麽意思，“你想要進入官場的目的和我這麽做的目的是一樣的，我們都想名正言順光明正大地活着。”

韓江的猜想得到了答案，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是從向丞相府靠齊的那天起還是早就開始，“若沉你。”

“李德那個老狐貍沒有那麽好心也沒有那個能力，他比老子我還髒怎麽能幫聽風樓洗白。”這就是白若沉介入朝廷勢力的目的，聽風樓這座樓是肮髒的，再髒他也會将它洗白。人啊，只會羨慕那些在陽光下活得燦爛的東西，在黑暗盛開的燦爛從來都是被輕視的。即使白若沉是聽風樓樓主照樣被人罵，罵白若沉的人很多，白若沉總不能全都拔掉他們的舌頭，再髒的人只要穿上一件白衣裳就會得到認可得到敬畏，白若沉也想給聽風樓穿上這麽一件白衣素裳。

“所以是他！”韓江不可思議地看着他，哪怕他說的話裏只有一個字是真的，但不可否認他說的話就是有一種令人折服的魄力。

“是他先勾搭我的，我覺得他說的蠻有道理的所以呵呵。”白若沉笑得有些尴尬，真的是他先找自己的，“真的，韓江你可要相信本樓主，要不是他拿錢來誘惑本樓主，本樓主才懶得理他。”

“所以提議将聽風樓洗白的人不是你是他。”他的轉變太快，韓江有點不适合，想想也是他早被千夫所指哪裏還會在乎別人罵他幾句。

“他說得天花亂墜的，我聽着就心動了，韓江你想如果我們有錢有勢又白，百姓怎麽會不愛戴我們，說不定以後去酒樓吃飯都不用給錢了。”白若沉還不知道他能不能成功，即使失敗了對聽風樓也沒壞的影響。

“你就這樣被他蠱惑了？”韓江不敢相信他意志這麽不堅定。

“也有我個人的原因，我在黑暗裏活得太久了想要到陽光下走走。”白若沉的神情變了，有些悲涼有些不甘很無奈，“哎，累了，要睡一覺，你要一起嗎？”

一起？韓江白臉暴紅，這家夥怎麽這樣啊！是不是跟藍顏館那些男人混久了，撩起人來也這麽順手自然了。

“不不了，你自己你自己，我我先出去，出去！”韓江是一個正人君子不會被誘惑的。

沈可再檢查檢查工具，小刀、燭臺、點燃的蠟燭、酒、紗布、止血藥、止痛藥，統統配齊，他準備好了，他仿佛看到了那個在太醫院穿着白衣素裳的自己，宮裏的太監宮女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他一聲，沈禦醫，沈禦醫。

“沈大夫你傻笑什麽？”白若雨不知道沈可在笑什麽，怎麽還留口水了呢，難道沒有吃飽，“沈大夫你是不是沒有吃飯，我去廚房給你拿些吃的來。”餓着肚子是不能專心給人沒記治腿的。

沈可急忙擦掉嘴角的口水，“屬下早就吃飽了，不用勞煩雨小姐，樓主可以開始了。”

白若沉摸摸人沒記的腦袋鼓勵它，“忍不住你就叫一聲，忍不了我們就不治了，你瘸腿一輩子我就養你一輩子，即使沒瘸腿也一樣。”白若沉怕它受不了疼痛。

人沒記點點頭，再痛它也不會叫出聲音，他希望它好起來它就會好起來。

“它叫了你就停手，聽到了沒有！”

沈可直點頭，“知道知道，一切都聽它的。”

“小妹我們出去吧，我們出去等你。”

白若雨扶白若沉出去了，沈可叫兩個幫手把人沒記擡到鋪了白布的桌上，摸了摸它的頭，“你看大黑就坐在那邊看着你，你也可以看到它，它是好榜樣你要向它學習，不要讓樓主失望咯！”

沈可深呼吸兩次，嘴裏求佛保佑一切順利，手拿起小刀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