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沖突(一)
辦公桌上擱了張藍灰色婚禮請柬,白色小花綴邊, 沈慕南拆開一看, 新郎署名:莊嚴。
他呆怔了片刻, 恰逢門外響起敲門聲,莊嚴端着杯子進來,苦澀香味袅袅漫開,頗有提神的功效。
“沈總, 您的咖啡。”莊嚴輕放下杯子。
沈慕南慢慢靠向椅背, 瞥了瞥桌上的那團藍灰色,淡聲道:“恭喜。”
莊嚴不卑不亢:“邀請的人不多,您抽空一定要來。”
沈慕南無意識地摩挲起無名指上的戒指, 粗糙的做工,不難看出成本方面的低廉。
他轉了話茬,聲音依然是淡淡的:“下班後,找個地方喝一杯吧。”
“好。”
共事多年, 他倆亦是朋友,相識多年交情匪淺。
晚八點, THE ONE酒吧。
鼓點躁動, 勁歌熱舞,激光頻繁交織在每個人的視網膜上。
沈慕南慵懶地輕扯開領帶,粗大的喉結直挺在脖子前,随着吞咽動作而上下起伏。
“動作真快,”沈慕南仰頭灌了一口酒,眼睛無聚焦地看向舞池, “認識多久了?”
莊嚴也拿起柯林杯喝了一口,眼神迷離,似乎是回想起了一些往事,聲音變得無比溫柔:“大概快二十年了。”
沈慕南側目打趣:“青梅竹馬?”
“算是吧,我們兩家人互相都認識,一個職工大院的。”莊嚴解釋完,兀自笑了笑,“比我小兩歲,以前總跟在我屁股後面,她很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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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起自己的愛人,寡言如莊嚴,依然可以滔滔不絕。
沈慕南的笑意漸漸斂住,眼底的溫度也悉數消失,或許那些話正好觸上了他的點,他忽然就想起了以前總愛捉弄他的小卷毛。
沒心沒肺,活得憨傻天真,把他的心偷走了就再也沒還回來。
“我跟他也是。”他自嘲一笑。也是青梅竹馬,也是從小一塊長大。
嗓音低沉沙啞,很快便掉落入酒吧的萬丈喧嚣中。
但莊嚴還是聽見了,他試探性地問:“您跟江先生最近還有聯系嗎?”
沈慕南眼皮垂搭,一聲不吭,握緊杯身的手猛地發力,骨節慘白凸起。
阿平偷拍回來的那些照片,他一張一張翻看過,撫背,摟抱,親吻……光天化日做盡了親熱事,從前怎麽對他的,現在就怎麽對別的男人。
莊嚴跟着沈慕南一并沉默,他跟江北接觸不多,在他眼裏,那樣一個平凡至極的人是配不上中盛掌權人的,不談錦上添花,甚至只會是拖累。
分了最好。能站在金字塔尖的人,最好省去這些小情小愛。
良久,沈慕南的嘴角噙出一抹笑,摸向酒杯的手微微松了力,“很快就會有聯系了。”
莊嚴聽出了男人的話外之意,也勉強讀懂了那雙極具侵略性的眼神。
江北和周明的第一次,實在是個意外,那時他倆一個被窩鑽了兩月,全身上下除了腳和脖子,其他地方一概沒有接觸。江北翻個身,周明就去喝口涼白開;周明換個姿勢,江北就去洗把冷水臉……反正總得折騰個把鐘頭,心裏的燥火才能堪堪平息。
就是那一次吧,天公作美,頂樓天花板上嘀嗒嘀嗒漏水了,大珠小珠先後落進玉盤,外頭是歐陽小聰的震天呼嚕,命運交響曲進入了最激情的篇章。
江北咬咬牙脫掉了睡衣,瞄一眼傻大個:“挺熱啊。”
傻大個趕忙裹緊了自己的睡衣,顯得純情又無辜:“我有點冷。”
“放屁!”江北揪住周明的領子,急吼吼地要替他更衣。
“哎哎哎你幹嘛啊!”
……
巫山的雨終于停了,江北躺在床上,哼哧哼哧問周明:“爽嗎?”
傻大個羞噠噠:“嗯。”
江北在被窩裏踹他一腳,使喚道:“去買點藥膏,我後面疼。”
“我給你揉揉。”
“趕緊滾!”
傻大個非常老實,失身以後就給江北隆重介紹了他的家庭成員,成員都是幹嘛的,家産多少,家裏幾套房,以及他們那兒的禮金風俗。
江北聽完差點哭出聲來,家裏好幾口人,都是小老百姓,家産幾乎沒有,一大家子窩在老房子裏,禮金也就幾萬吧。
勞斯萊斯肯定是沒指望了,明天去把小電驢修修,還能突突個三五年。
周明說:“我要去正式拜訪江教授。”
江北瞧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撇撇嘴:“我媽肯定不能同意。”
“我天天賴在你家門口。”
“她會拿掃帚抽你。”
“我跟她一起跳廣場舞。”
“靠,你變态啊!”
“我把他兒子拐跑。”
“她會連夜殺到你們那兒。”
“那、那我給她看我的一千萬存款。”
“早說啊,走,咱倆現在就去找我媽。”
“我騙你的……”
“……”
對話一度中斷,江北想着再過些時候吧,等她媽跟趙大爺的事成了之後,趁着女人被愛情沖昏頭腦,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沒準兒他跟周明的事就靠譜了。
兩人親密過後,關系更加黏糊,同事們誰都不瞎,有時候會旁敲側擊地開開玩笑,“啥時候吃你倆的喜糖啊?”江北嘿嘿地笑,借口一句,“瞎說什麽,上廁所去了。”撒腿就跑,獨留下傻大個應付一群猴精。
他們老板姓殷,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剛過四十,頭發沒剩幾根了,每次開員工大會,總要重點強調,“态度擺擺正,不要搞辦公室戀情,要搞回家搞去。”
最近他們這個殷老板有點神秘,平時拽得人五人六,一接電話全然就換了副臉孔,當着全體員工的面,笑得跟朵花兒似的,還總要附加一些吹大牛的話;“您放心,他肯定會去的,沒有我殷德寶辦不成的事兒。”
殷老板放眼如今的工作室規模,把僅剩的一撮頭發使勁豎了個造型,鼻孔朝天:“江北,晚上陪我去見客戶。”
江北“哦”了聲,不冷不熱。
晚上一下班,殷老板就開上寶馬載着江北去見客戶了,聽老板噴了一小時的唾沫星子,江北勉強聽出了大概:客戶來頭很大,這單要是成了,他們工作室三年不開工都行。
江北嗤之以鼻,想當年張發也是這般虛張聲勢,最後還不是把他的錢卷跑了。
車到飯店門口停了,殷老板特地交代:“一會兒機靈點。”
江北消極怠工,态度敷衍随意:“知道了。”
穿過金碧輝煌的大廳,江北跟着他們老板直接去了四樓包廂。
這地方江北還是頭一回來,看檔次就知道不是一般人能消費得起的,他問殷德寶:“老板,你來這地方吃過嗎?”殷德寶翻着白眼珠,很不屑地回:“我平時不愛搞這些奢靡。”
他倆說着話,405包廂到了,門還沒開,殷德寶的笑已醞釀到位,乙方的标準化笑臉,不多不少。
“不好意思,來晚啦。”
江北就跟在他身邊,包廂裏已經坐了七個人,一眼望去,皆是笑裏藏刀,唯正中間的男人撩起銳利眼神凝視着他,不洩半分情緒。
殷德寶直往男人的座位奔去,殷勤地伸過去手:“這位就是沈總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沈慕南沒接住那只手,眼神回攏,淡聲道:“坐吧。”
殷德寶讪讪地縮回手,在某一空位落座。
江北僵站在門口,他突然想明白了,沒有冤大頭客戶,一切都是那個男人設的局,周明說有錢人不愛吃回頭草,江北這一刻很想打電話告訴傻大個:看吧,也有愛吃的,而且吃相如此粗鄙。
“小江,來坐啊。”殷德寶拍拍自己旁邊的空座。
江北頂着衆人的目光,坐到了殷德寶旁邊,殷德寶在桌底掐了一把江北的大腿,交頭接耳道:“別喪着張臉,給我笑。”
“我又不是賣笑的。”聲音不大不小,足夠傳到所有人的耳膜中。
在場的除了沈慕南與莊嚴,其餘的都是木雕界的人,有前輩,有後生,包括江北想見一直沒機會見的王信義先生。
蠅營狗茍歡聚一堂,初心盡失,雅俗的界限早被他們糟蹋不見了。
推杯換盞間,莊嚴起身為沈慕南擋下:“沈總今天不能沾酒。”
殷德寶苦于攀不上機會,這時候非要搶着插話:“為啥不能沾啊?”
極為難得,沈慕南破天荒地投過去一撇眼神:“偏頭痛犯了。”
“那得去醫院看看啊,平常這些小痛小病也不能馬虎。”殷德寶很滿意自己的這番演說,用胳膊碰碰江北,“你說是吧,小江。”
江北舉杯灌了口酒,豁出去三分膽:“是得去醫院好好查查,萬一查出個瘤子呢。”
快人快語,擲地有聲。衆人皆是屏氣凝神,思忖着哪裏來的毛頭小子,這麽不知天高地厚。
沈慕南不怒反笑,甚至遞杯到唇間,隔空回敬了一杯酒。
到這時,衆人才算咂摸出了個中緣由。殷德寶更是暗自驚喜,想他當初果然是慧眼識珠。
酒酣耳熱之際,江北被這些所謂的前輩們一連灌了數杯酒,到最後,整個人酩酊大醉,世界繞着他的腦袋在轉。
沈慕南默默旁觀,由着那些人“胡作非為”,一杯接着一杯,江北後來徹底醉了,殷德寶親手把他送上了黑色邁巴赫。
“沈總,那就麻煩你了。”
江北雙頰酡紅,半睡半醒地倚在沈慕南懷裏。
阿平挑頭問:“沈總,這會兒去哪兒?”
沈慕南垂眼望着懷裏的人,仿佛只要俯下頭,就能撷取到那久違的甘甜。
“去郊區別墅。”
他不是柳下惠,生而有欲,他拿捏起江北的手往自己的西裝褲下壓。距離肚臍大約二十公分處,那裏是他昂-揚的男性特征。
車子駛出了市區,密集的人流被他們甩向後方,曠野漸次逼近,江北尚在迷醉,手依然不軟不硬地放在男人那處。
暗夜裏陡現密集亮光,地方到了。
阿平先下了車,從車頭繞過去,幫沈慕南拉開後面的車門。
“沈總,我來背江先生吧。”阿平說。
沈慕南說“不用”,親自攔腰抱起江北往二樓卧室走,踢踢踏踏,別墅裏外燈火驟亮。
江北被平放在床上,卧室的柔光下,他眉頭微蹙,嘴裏不時嘀咕些呓語,“水,我要喝水……”
沈慕南倒了杯水,把江北從床上攬起來,虛虛地圈在懷裏,江北渴急了,就着男人的手咕嚕咕嚕喝下去。
“還喝嗎?”
江北搖搖頭,使勁往男人懷裏鑽,黏住就睡。
沈慕南單手幫他脫了外套和裏頭的灰色毛衣,白皙脖頸漸漸裸露了出來,暧昧的紅色痕跡映入眼簾。男人的面色瞬間陰沉,他倏地掀開了江北貼身穿的秋衣。
鎖骨上,肚臍邊,大大小小,遍布紅痕。
成年男人,怎會看不出來這是什麽?
沈慕南忽然冷笑一聲,不顧夢裏人的嘤咛,把他翻身壓在床上,強制性地從後面扒開了他的秋褲。
江北終于有了點意識,扭着身子想把重壓甩出去。
“別動!”沈慕南冷聲。
江北的秋褲被強制扒開了,沈慕南印證了自己的猜測——多麽刺眼的一處紅腫。紅痕彌漫,曼陀花開。
“沈羨北,你他媽跟他做了!”他掐着江北的脖子,青筋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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