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公布

胡老板拿着手機興奮地闖進來,江北見門開了, “蹬咚”撂下了不雅觀的二郎腿, 端端正正地在辦公椅上坐好, 拿笑示人。

“小江,你跟沈總結婚了啊,不早說,楞大個喜事, 咋還瞞着呢。”

江北微怔, 理智還在:“老板,你聽誰說的啊?”

“這還用我聽誰說啊,網上全是你們結婚的消息, 你說這沈總也是,結婚搞這麽低調,連個婚禮都不辦。”

胡老板拉把椅子坐下來,看親兒子似的看着江北, 喜笑顏開:“不過啊,他能放着那麽多小姑娘小鮮肉不娶, 單單把你娶回家, 那對你絕對是真愛,小江啊,咱也不用太計較這些有的沒的。”

“我懂。”江北應付式地笑笑,拿起扔在桌上的手機,點了點屏幕,“老板, 我、我給家裏打個電話。”

“你忙你忙,”胡老板很識趣,不摻和人家兩口子的私房話,他站起來就朝外面走,臨了又轉過身說:“差點忘了,這周五晚上我請客,咱們工作室聚個餐,就當給你慶祝一下。”

“行。”江北笑着說,視線定格在屏幕上的那些博眼球版面,內容大同小異,變着法子渲染北市商業才俊與木雕師的結合,甚至還登了幾張江北的生活照。

胡老板走出去,順便把門給帶上了。

江北踱向窗前,撥通男人的電話,“是我。”

偏低的嗓音從聽筒裏傳出來:“什麽事?”

“網上怎麽都是咱倆結婚的消息,連我照片都有?”

那邊頓了頓,“媒體怎麽寫,那是他們的事。”

“唬誰呢,他們敢不經你同意就随便寫?不是說好不張揚的嘛,我媽她也上網,她肯定也能看見,你讓她怎麽想。”

“一輩子的事,你以為能瞞多久。”電話裏是紙頁莎莎的動靜,默了幾秒,男人說:“我手上有點事,回家再說。”

午休時間,其他人都在打盹小憩,江北跟胡老板請了半天的假,坐公交車兜了十幾站地回家去了,江母在陽臺晾衣服,見着他人,一句話沒說,自忙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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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晚上咱吃啥啊?”江北朝着陽臺問。

江母沒應他,晾完衣服,轉身去廚房擰了塊半幹半濕的抹布擦洗天然氣竈,從左邊擦到右邊,吭哧起勁,江北站在她後面,形如空氣。

半小時後,江北跨出家門,唯一的一把鑰匙也留下了,三十多年的母子親情,徹底被斷了幹淨,那些話幾乎快要将他活生生地大力剪碎。

“孩子,你走吧,随你去哪兒,我就當從來沒養過你,可能隔了一層血緣,咱們就是沒法母子連心,以後你就去沈家過,去跟他們做一家人。”

江北回了自己的出租屋,歐陽小聰和周洋正好都在,他跟着沈慕南以後,自己的房間就留給了周洋,當初沒忍心真把這人給攆走。

周洋如今漸漸學乖了,不似以前那樣瞎混胡亂,開始正兒八經地上班掙錢,從前的狐朋狗友也很少再聯系,生活軌跡幾乎是兩點一線。

“哥。”周洋喊他一聲。

“今天沒上班啊。”江北的眼睛蒙了一層水汽,明眼人一看便知,“我去你屋睡一覺,有點困。”

“哎。”周洋連忙進去整理自己的床鋪,把皺巴巴的被子重新疊了疊。

“甭收拾了,我就躺會兒。”

周洋手腳局促,立在一邊看着江北:“那哥,你睡吧,有事你喊我。”

“嗯。”

門關上了,隔音不好的牆後面,是歐陽小聰的輕聲叽咕,“他今天這是咋啦,好像不太對勁……”

華燈初上,阿平在工作室外沒接到人,江北的電話又打不通,家裏也聯系過了,管家說人沒回來,最後實在沒辦法,他只好給沈慕南打了電話。

沈慕南沒有多想,直接驅車就來到了這裏,給他開門的是周洋,兩人之前打過照面,周洋記得他是江北的對象。

“他人呢?”沈慕南往裏探,開門見山地問。

“在、在房間裏。”

沈慕南快步過去,很着急的樣子,擰開房門就沖了進去,“砰”的一聲,門旋即被關上。

江北一驚,半撐着身體側坐起來看門後的人,沈慕南也在看他,隔着一張床,他倆互相把對方嵌入眼睛裏。

“吧嗒”,沈慕南打開一側的開關,房間立時明亮了。

“我來接你回家。”沈慕南低啞着聲。

江北還是那雙水霧蒙蒙的漂亮眼睛,像是大病一場,瞳孔虛弱無光,他哽着哭腔:“我媽不要我了,她把我趕了出來。”

沈慕南沒有動,凝視過半晌後,薄唇動了動,“你還有我。”

極度幹澀的一句話,恐怕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小情人這輩子最不想扯上關系的人,估計就是他了。

“還有你,”江北在自己的唇齒間重複道,忽而轉了臉色,自己跟自己嘀咕:“我才不信……”

“回家。”沈慕南更加放低了聲音。

江北抓起枕頭就砸了過去,紅着眼,“回哪兒去!我媽不要我了,我回哪兒去!”

他痛恨現在的一切,痛恨沒人肯幫他,更恨老實巴交的傻大個,一聲不吭就把他撇下了。

沈慕南繞到床頭,捧着那張病态蒼白的臉,如視珍寶地看,齒縫裏擠出一句話,“不許哭。”說完,他便心疼了,對着那張嘴吻了下去,是撕咬,是啃噬,是拆吞入腹,懷裏人簡直成了他的命。

嘴唇被摩得發白,江北反咬了他一口,男人粗喘着氣,偃旗息鼓,兩雙眼睛狠狠地互相望着。

“你去給我媽道歉。”江北拼命推着男人,推不動就動手掐,“去啊!你去啊!”他沖男人吼。

何其無理取鬧!

沈慕南聳着肩,任他打罵,平時叱咤風雲的那股子勁兒,蛻成了此刻“溫柔鄉”裏的甘心俘虜,他就差遞一把刀給小情人:動手啊,我的命都是你的。

許久,折騰夠了,江北被男人重新摟進懷抱,臉貼臉地抱着,沈慕南閉眼消沉在這一刻,低聲道:“跟我回家。”

“我中飯還沒吃,晚上也沒吃。”江北聲若蚊蠅。

“待會兒我們去買關東煮,我再打電話讓阿坤做點好吃的,好不好?”

江北吸了吸鼻子,“嗯。”

“穿衣服,我們走。”沈慕南拍了下江北的卷毛腦袋。

出去的時候,周洋一直跟到樓下,懷裏抱了箱海南島的青芒,蘸辣椒鹽吃的,他們公司給新員工發的禮品。

“你回去吧。”江北說。

周洋把那箱青芒塞進後備箱,合上車廂蓋,站車尾叮囑江北:“哥,那辣椒鹽就擱箱子底下,你回去別忘了蘸着吃。”

“嗯,我知道。”

周洋以為江北是受了欺負,又不好當着男人的面說什麽,欲言又止道:“我跟小聰哥都在呢,啥時候有空過來找我們玩啊,江北哥,你、你好好的。”

“上車吧。”沈慕南在駕駛座上催着,他不是很喜歡江北跟周明的弟弟走太近。

周洋瞄了眼車裏的男人,沈慕南也賞了他一眼,迥然的氣場使他頓感如芒在背,不覺地垂低下頭,懦懦道:“我、我上去了。”

“周洋,”江北忽然喊住了他,三兩步走過去,小聲私語地說:“清明回去看看你哥,順便給你爸媽買點東西帶回去,錢夠用嗎?”

周洋鼻子發酸:“夠。”

“跟你哥打聲招呼,我今年有點忙,就不去看他了。”

“哎。”

江北坐車離開,胡同口的那棵老槐樹下,周洋恍惚地站立在暗影裏,生老病死皆是命,往後人間的桃紅柳綠春雨冬雪,他哥都沒那福氣了。

車子靠馬路邊停下,江北看着男人彎身跨出去,西裝革履地進了便利口,買東西,結賬,然後拿着熱氣騰騰的紙杯走出來。

他把手裏的關東煮遞給江北。

“謝謝。”江北小心地接過來,拿着一串海帶結反複看着,突然杵着棒子伸到男人嘴邊,“你先嘗嘗。”

沈慕南系安全帶的手頓住了,眼皮輕擡,沉沉地把江北罩進自己的視線範圍,車內安靜,只聽得見一長一短的呼吸。

“嘗一口。”江北堅持。

沈慕南愣愣地張開嘴,眼睛盯着小情人在看,嘴巴不受控地咬下了一口。

“味道還成吧。”江北就着那根串串,把剩下的幾個海帶結全吃進了嘴裏。

沈慕南的心被松松地捏軟了,放在雲端游蕩一遭,從裏到外都是軟綿綿的浮絮,很難去形容這份感受,像是雨後初霁,又像是無人之境的遙遠歌聲。

“小北。”

江北還在吃着,“嗯?”

沈慕南抿抿唇,像個情窦初開的小子,在小情人頰邊快速親了一下,蜻蜓點水那般。

江北沒什麽反應,身體微微側偏,避開了那段灼人的目光,喃喃說着:“沒擦嘴你就親……”

沈慕南輕笑,管他真心假意,他是實實在在地被小情人搓-揉瘋了。

到了郊區別墅,面對滿桌的八珍玉食,江北卻突然沒了胃口,一筷子都沒動就上樓去了。

沈慕南随他去,并不強求,那些魚肉蔬菜,他倒是用筷子一一嘗了幾口,忠叔說阿坤忙了一晚上,看家本領都使出來了。

男人笑:“是不錯,就是有點辣。”

忠叔又說:“全是照着江先生的口味,他喜歡吃辣嘛。”

男人用餐巾擦擦嘴,吩咐道:“準備個兒童房吧,過陣子可能會有小孩住進來。”

“好的。”忠叔心裏雖狐疑,但也不便多問什麽。

晚上十點多,沈慕南背倚着窗臺在抽煙,走廊上靜悄悄的,一眼望到頭的靜。

“福利院那邊有消息嗎?”

跟他通話的是莊嚴,說話聲規矩刻板,“前幾天三院送過去一棄嬰,女孩,已經做過身體檢查,很健康,就是額頭上有塊小傷口,就怕以後留疤。”

缭繞的煙霧熏得他眼睛眯了眯,啞聲問:“多大的孩子?”

“剛出生的。”

“留意着,我抽空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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