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江洲洲
陳新宇的電話十有九次打不通,唯一的一次, 接是接了, 問他找到人沒有, 那邊回答得敷衍,“急啥,哪那麽容易就找到,耐心等着吧。”
這一等, 寒冰消融, 滿城的枝幹抽出了嫩芽,北市又跨過一次漫長的嚴寒期。
沈慕南抱着女嬰出現在家裏的時候,江北正在廚房跟着阿坤學做點心, 雪花酥牛軋糖之類的,是阿坤先發現了門口的一大一小,用胳膊肘碰了碰江北,讓他回頭看。
小女嬰剛喂過奶, 圓溜溜的黑眼珠子眨巴眨巴地盯着江北看,睫毛像洋娃娃那般, 微微卷翹, 穿了一身的粉,粉帽,粉棉襖,還有一雙小粉鞋。
江北放下翻炒的鍋鏟,微愕:“哪兒來的孩子啊?”
“你來抱抱。”沈慕南笑,不由分說把孩子塞到了江北懷裏, “我撿來的。”
江北笨拙地抱起孩子,輕輕兜在懷裏,那孩子不認生,沒長牙齒的小嘴巴對着江北咿咿呀呀,一會兒竟還咧嘴笑了,雪白-粉嫩的嬰兒肌,糯米團子似的。
“這孩子到底哪兒來的?”江北一邊逗着小寶寶,一邊問沈慕南。
“福利院的。”
“你怎麽把她抱回家來了?”
沈慕南看他一眼,笑說:“讓她給我們當女兒啊。”
“瘋了嗎,我很忙的。”江北沒心沒肺地說,視線漸漸落在小寶寶的額頭上,眉毛往上一寸是塊指甲蓋大小的疤,“她臉上怎麽有塊疤?”
“估計不小心磕的。”
“沒準兒是人家親媽故意留下的,成年後好相認,你趕緊把她送回去。”江北把孩子塞還給了沈慕南,一點人情味都不講。
女嬰離了江北就開始哭,哇哇大哭,別墅的頂都快被她哭掀了,沈慕南沒去哄,把孩子直接交給了一同過來的忠叔,“一會兒給她喂點奶,送回去吧。”
忠叔剛想脫口問,送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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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南又說:“跟福利院那邊的人打聲招呼,就說我太太不喜歡這孩子,嫌破相了,難看。”
“我啥時候嫌她難看了!”江北急吼吼地說道,一把将孩子從忠叔手裏奪了過來,“我沒嫌她破相。”
他打小就是這樣:一顆熱心,滿腦袋的漿糊,最經不住忽悠,當年不就是被男人忽悠上的床嘛。
沈慕南沉沉地端詳小情人,冷冷淡淡地說:“她臉上有塊疤,沒人會願意收養的,送回去就只能呆在福利院了。”
江北嘗過這種滋味,他小時候只不過是因為長得幹瘦,就被人挑揀了五年,五年裏沒一個家庭肯要他,憑什麽啊,都是從親娘肚子裏生出來的,眼睛鼻子不比別人少一個,憑什麽要受這些氣!
這樣想着,江北說什麽都得把這孩子給留下,大概因了點同病相憐的緣故。
“誰說沒人要,我要了,再有十個這樣的,我也養得起。”江北看着小寶寶說。
沈慕南給忠叔使了眼色,讓他去客廳把月嫂喊進來,今天剛招來的,在哄孩子方面,她們這類人最有經驗。
江北抱着小寶寶在懷裏晃,可孩子的哭聲一直剎不住,一張小臉哭得皺巴巴,聲音都啞了。
“我來吧。”月嫂笑着進來了。
江北愣愣地把孩子交給她,小寶寶被她輕撫了三兩下,突然就不哭了。
沈慕南在一旁解釋:“今天剛請的阿姨,專門照顧小孩的。”
“忠叔,你有空去買點嬰兒用品吧,回頭找你們先生報銷。”江北對管家說。
管家慈眉善目,家裏能添個孩子,估計以後更熱鬧了吧,心裏是真開心,“先生一早就讓我準備好了,兒童房就在二樓,江先生一會兒去看看?”
“我怎麽不知道。”江北疑惑地盯着沈慕南。
管家解釋:“都是白天收拾的,你那時候還在上班。”
沈慕南笑了笑,他今天的笑比他這一年的都多,“你陪她玩,我公司還有點事。”說着就往外面走。
別墅裏好不容易進來個娃娃,家裏的傭人都在圍着看,用他們大人的手輕輕摸幾下小寶寶的“小爪子”,江北不與他們為伍,一個人自命清高地呆在二樓,偶爾杵在欄杆邊偷看。
管家說的兒童房,他剛才進去看過了,是照着小公主房收拾的,壁紙燈飾搖床衣櫃,一溜的馬卡龍色,那些布偶玩具更是堆了滿桌。
吃中午飯的時候,那孩子就被阿姨抱在客廳玩,江北一挑頭就能看見,長得還有點像他,摘了帽子,也是滿頭卷。
傻大個說小姑娘最聽話,不知道這孩子以後皮不皮。
他吃着飯愣神了一會兒,養一個女娃娃能有多難,現在給她喝奶粉,稍大一點就喂她零食和巧克力,長蛀牙了帶她去拔牙,等她學會讀書寫字,就跟她吹自己的光輝履歷,讓她拿筆好好記着,以後放進作文裏寫,最好啊,最好是每年領她去那人的墓前看了看,告訴她,這是爸爸的一個朋友,乖,叫叔叔。
“江先生。”管家走到餐桌旁輕喚一聲。
江北稍稍回過神,“啊?”
“這會兒正好要給孩子洗澡,一塊兒上去看看吧。”
“好啊。”
……
這一天過得真快,天色擦黑,沈慕南就從公司回來了,吃過晚飯,阿姨把孩子抱給他們。
沈慕南在浴室洗澡,江北就躺在床上逗小丫頭玩,跟她一塊瘋一塊鬧,小丫頭的手腳還不太利索,揮舞着小胳膊想往江北肚子上爬,短腿一直撲騰不上去。
“她在幹嘛。”沈慕南擦着頭發出來。
“你自己看啊。”
咿咿呀呀,嘴巴裏不停嘟囔着,像是着急了。
沈慕南失笑:“來,爸爸幫你。”他把孩子托起,輕輕擱到江北的肚子上,自己順勢也躺了下去。
“喜歡嗎?”沈慕南咬着耳朵問。
“喜歡,這孩子長得像我,特別好看。”江北說話總是沒羞沒臊,自戀起來也是平鋪直敘,一點不懂謙虛和害羞。
“讓她跟你姓,你給我們女兒取個名字。”
江北認認真真想了一會兒,垂眼看着肚皮上的女娃娃,“叫江洲洲吧。”
男人僵了一瞬:“哪個‘周’?”
“亞洲的‘洲’。”
“‘洲洲’……”男人沉言:“還不錯。”
江北仰躺着托起小寶寶,嘴裏“啵啵啵”地逗她玩。
沈慕南的手忽然從睡衣下擺慢慢探了進去,江北好比一條被剝得精光的魚,在那只溫熱的大掌下翻騰跳躍。
經不起幾下子挑-逗,江北羞紅着臉:“別,孩子還在呢。”
沈慕南笑了,喘息聲在江北耳邊收攏,把孩子抱下床,扔給了負責照顧的阿姨,一會兒回來,江北已經背對着房門側躺着睡下了。
“小北。”沈慕南貼上去喊他。
“睡吧,今天太困了。”江北迷迷糊糊道,多少也有點裝的成分,因為他今天實在沒那份興致。
沈慕南伸進他睡衣裏摸,邊吻邊哄:“就一次。”
“你好煩啊。”江北扭了幾下,眼睛還是閉着的。
也許是前戲做得足,江北哼哼唧唧地竊笑,身體漸漸有了反應,沈慕南吻得旖旎情-色,額頭濕噠噠的出了些汗,低啞着聲問江北笑什麽。小情人可不給面子,舒舒服服地仰躺着,手指頭不安分地亂撓起男人的頭發,“你管呢,忙你的。”
情-欲裏的嗓音,即便是在罵人,那聽上去也是酥人耳朵的,沈慕南重重悶哼了一聲,抱着小情人一同沉浮……
家裏自江洲洲來了後,歡聲笑語漸漸多了,有時候江北從二樓下來,就看見一群人抱着娃兒在花園裏曬太陽。要是想抱抱孩子,他得撥開這一大群老媽子,伸過去兩只胳膊,嗓門還得洪亮,“來,把孩子給我。”每次必提醒劉媽,“別老說方言,練練普通話,萬一被孩子學了去。”
衆人都笑,就說這孩子還沒到學人說話的時候呢。江北才不管,抱着娃娃就往家裏走。
等小丫頭再長大些,他就抱回去給他媽媽看,雪白-粉嫩的小娃娃,年長女性都會喜歡的。
前幾天,大學班長在班級群裏發通知,15周年聚會的時間和地點已經定好了,上次報名說要去的人先把經費給交了,每人一千。
江北二話不說,連發了五個200元紅包。
班長是女人,話不多,一一點開收下,有幾個混得不錯的男同學就明着暗着問江北:最近在哪兒發財啊?
江北:在北市。
男同學甲:做什麽?
江北:還能做什麽,木雕啊。
男同學乙來勁了,他是他們班最早一批轉業經商的,掙得盆滿缽滿,北市三套房,還是有些吹噓資本的,他問江北:應該挺掙的吧,年薪多少?
江北:十來萬吧。
男同學乙:還行啊,一年也夠買一平米房子啦。
江北又不傻,聽得出來這是嘲諷話,便說:我又不差房子住,好幾套呢,買房子幹嘛。
男同學乙沒再搭腔,發了個微笑的表情,心想:你丫就吹吧。
班長:@江北,你上次說周明也要來,我這邊聯系不到他人,他到底來不來啊?
江北沉默,半晌才給了回複:周明回老家有點事,來不了了。
班長:好吧。
上大學那會兒,周明追求江北這事幾乎是人盡皆知,別的同學習慣了把他倆放一塊提,既然問了江北,有人就開始打聽起了周明的近況。
男同學丙:周明是不是真發大財了啊,前幾年班級群裏他還偶爾冒個一兩句,這兩年連話都不跟我們說了。
男同學丁:這得問江北啊。@江北,你知道他這幾年在哪兒混嗎?
這次回複又是一次長久的遲鈍。
江北:我不太清楚,他之前跟我說回老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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