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又一年
日子過得飛快,一晃一年快過去了, 江洲洲牙牙學語, 偶爾會咿呀着喊一聲“爸爸”, 漂亮水靈的大眼睛像極了江北,還有那頭天生的卷毛,更是如出一轍。沈慕南很疼這孩子,小兒流感爆發那陣子, 孩子都是跟着他們睡, 夜裏喂奶粉換尿布,全是他一個人親力親為。
事事淡薄的人能做到這份上,着實不易, 旁人看在眼裏,心裏頭一估摸:大約是因為這孩子長得像江先生,男人完全是把她當成自己跟江北的親生女兒在養。
“金陵分公司那邊有點事要辦,大概要半個月回來。”
江北點點頭, 手裏的鉛筆還在素描紙上來回描摹,筆觸溫柔堅韌, 伴随着莎莎的聲響, 接連不斷。
他最近在自學素描,聽着挺像一回事兒,其實就是胡描亂畫,達芬奇當年是臨摹雞蛋,他比大師還高級,一出手就是藍天白雲。因為職業緣故, 他本該是有點繪畫功底的,可沈慕南看他那畫,真心看不出哪裏好看,就是幾團棉花狀的雲朵,周圍再加一點陰影。
“你要不要一塊過去?”沈慕南邊打領帶邊問。
江北停下手裏的鉛筆,看了他一眼,說“不要”,然後繼續莎莎作畫。
沈慕南牽起嘴角笑了笑,搬來一把椅子坐在畫板旁邊,耐心看着,修長的手指在領帶結處略微調整了下形狀,動作娴熟。
過了幾分鐘,沈慕南又問:“就當是休假旅游,真不去?”
“煩不煩,說不去就不去。”
沈慕南從椅子上站起身,長腿直立,寵溺地捏一把小情人的臉頰,嗔嗤道:“不識趣。”
江北忽然開言:“外面哪有家裏呆着舒服,什麽休假旅游都是唬人的,陪你玩才是真的,我才不上當。”
沈慕南覺得好笑,故意往細了問:“陪我玩?玩什麽?”
嗓音懶散低沉,很像是言有所指。
江北被他問噎住了,也知道這人心裏在想什麽,尋常的對話莫名其妙步入一種情-色的走向,真他媽的……想罵娘。
“還能玩啥,陪你鬥地主呗。”江北裝傻充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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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慕南笑了,揉了揉小情人的腦袋,“不逗你了,太能裝。”
江北得意暗笑,手上的筆莎莎得更加起勁,很有龍飛鳳舞的感覺。
沈慕南看在眼裏,嘴角不經意地扯出了些弧度,“過幾天孩子要去體檢,別忘了。”
江北頭也不擡:“這我比你記得清,還用你提醒?”
“還有一天時間,好好想想,要不要跟我一塊去,我聽說,那邊的小吃挺多的。”
說完,沈慕南拿起西裝外套就往外走,他今天早上有個很重要的會議。
“你這人不适合讨老婆生孩子。”
江北突然冒出了這麽句話,沈慕南的腳步随之一頓,回頭看他。
“目的性太強。”小情人呲牙笑嘻嘻。
沒頭沒尾的,沈慕南皺眉不解:“什麽意思?”
江北收了筆,半真半假地說:“啥事兒都喜歡刨根究底,還總話裏話外套路別人,也就我聰明,一眼看穿。”
沈慕南認真想了一會兒江北的話,然後沉默着走開了,窗外冬雪皚皚,一片白茫茫的幹淨世界,麻雀在清晨裏啁啾歡鬧。
一樓傳來嬰兒的幾聲啼哭,江北換了身衣服也下樓去了。
阿平早早地在樓下候着江北,忠叔喊他過來吃早飯,廚房裏剛做好的燒鴨粥,還有一些燒賣雲吞之類的。
“江先生。”
江北沖他笑了笑:“來這麽早啊。”
阿平玩笑道:“來得早還能在你這兒蹭頓飯,可不得早點過來嘛。”
江北從阿姨手裏接過孩子,抱懷裏逗弄了一會兒,小丫頭很快便不哭不鬧了,咧着小嘴咯咯笑。
阿平從廚房裏拿了個蟹黃包子吃起來,剛出爐的,很熱乎,捏在手裏還有些燙,他瞅着江北懷裏的小嬰兒,說:“這小丫頭跟你長得真像,長大了肯定漂亮。”
“喲,真會拍馬屁。”
“啥呀,大實話。”阿平樂呵呵地咬了口包子,蟹黃餡兒鮮美汁足,“小孩兒好不好看,打小就能看出來,我家那小子還好是像小慧,要是像我,那可就磕碜了。”
阿平前不久剛升級當爸爸,是個七斤多的大胖小子,家裏人寶貝得緊,他爸媽特地從老家趕到北市,專程來伺候坐月子的兒媳婦和小孫子。
“沈慕南呢?”江北粗略掃了一圈,順手把孩子塞給了阿姨。
“先生他出門了,前腳剛走。”管家解釋道,接着又說:“他讓我提醒您,今天降溫了,出門要多穿點。”
江北嗯了一聲,沒說什麽。
吃過早飯,江北就讓阿平開車送他去工作室,适逢年末,胡老板說是要給他們開個小會,開完會順便把今天的年終獎給發了。
小唐他們還是不待見江北,每天上班低頭不見擡頭見,愣是能一句話不說,小作坊工作室,平時不忙,外面叽叽喳喳聊得熱火朝天,江北這兒冷清清的,就快閑出屁來了。
有時候實在無聊了,他會給家裏打電話,問問孩子的情況,再沒什麽可問的,他就給沈慕南發發微信,問他午飯吃了什麽,晚上啥時候回來……一通瞎問。
你說這日子吧,不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順便智鬥婆婆家庭和睦,沈慕南他媽現在又不跟他們住,他連對付婆婆都省了,舒服日子別提多招人妒呢。
再等些時候吧,等到小丫頭會奶聲奶氣喊“姥姥”,他就抱回家扔給他媽玩,不要不行,不然就讓丫頭哭給她看。
工作室今天的氣氛有點怪,江北一進來就發現了,以前好比是市井小民的茶話會,這會兒安靜得如同幽深冷宮,沒一個人吱聲,胡老板的辦公室大門威嚴禁閉,看不到裏頭的風光。
“咋啦這是?”江北随意問道。
一人偷偷通氣:“他兒子期末成績出來了,班級排倒數,老師開家長會,老點他兒子的名兒,昨兒一晚上沒睡好,剛才拿我們撒氣呢。”
“這得考多差啊,能把人氣成這樣。”
那人壓低音量,嘴巴就快貼上江北的耳朵了,“語文63,數學61。”
江北一愣:“這不還行嘛,咱老板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一百五的卷子。”
“行……這孩子有出息。”
胡老板冷靜過後,挺着大肚腩走了出來,小弟們俯首帖耳,面面相觑,生怕老板為了解氣克扣他們獎金。
江北作為一衆小弟的代表,率先跨了出來,中氣很足地喊道:“老板。”
胡老板親切地“哎”了一聲。
“啥時候開會啊,大家都等着呢。”
“對對對,”胡老板照着自己的腦門就是一下猛烈的拍擊,“被那兔崽子氣糊塗了,差點把這事兒給忘了。”
晨會簡單粗暴,主要就針對一件事——年終獎的發放問題,今年呢,效益不錯,胡老板大發慈悲,決定給每人發放三萬塊,最後關節詢問大家意見,大夥兒一句話不說,鼓掌,全票通過。
“拍什麽手,誇誇我不成啊,整個北市,也就我這麽個活菩薩老板。”
大夥兒都笑,心裏美滋滋。
“江北,你跟我到辦公室來。”胡老板瞟了江北一眼。
江北跟着進了辦公室,胡老板直接就從抽屜裏掏出一沓錢,擺放在桌上,“小江,今年多虧了你,這錢你拿着。”
“老板,你咋又給我單獨開小竈,這錢你拿回去吧,我不差錢。”
“咳。”胡老板自顧自地嘆了聲,“你說我這什麽腦子啊,你又不缺錢,算了,沈總什麽時候有空啊,我請你倆吃個飯。”
“最近估計不太行,他要去金陵出差。”
“沒事兒,啥時候回來你告我一聲,你家先生這一年沒少幫我的忙。”
“行,我回去跟他說一聲。”
晚上睡覺的時候,江北還真跟沈慕南提了這事,好歹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平時見面那都得點頭哈腰的,誰知到了男人嘴裏,一句“沒那功夫”就給人回絕了。
江北有點生氣,嘟囔道:“幹嘛啊你這是,誰招你了。”
沈慕南靠在床頭,在燈下看書,口中逸出了一聲輕笑:“逗你玩的,等我回來再說。”
“別了,您忙自己的事兒吧,我們作坊小,高攀不起沈總。”
沈慕南放下書,伸手攬過江北,眉頭緊擰着細究起小情人的面部表情,“真生氣了?”
“哪敢啊。”
沈慕南湊近江北,在他脖頸間小心翼翼地吻了兩下,聲調溫和又重欲:“好像還生我氣,要不我讓你開心開心。”
江北吓得一激靈:“幹嘛啊!你好好說話,別搞這一套!”
沈慕南玩味興起,嗓音愈發顯得低沉暧昧:“搞哪一套?”
“封建淫-蕩!”
男人聞言大笑,捧起反扣在床頭櫃上的書繼續翻閱着,也不去看江北,直接就說:“等我回來,我請你們老板吃個飯。”
“随便。”江北鑽進被窩,施展了幾下花拳繡腿,高高興興地夢會周公去了。
翌日,沈慕南飛去金陵。
江北推着嬰兒車從以前那出租屋裏出來,天空灰蒙蒙的,看着是要下雨,不一會兒,周洋從樓上跑了下來,停住步子,穩了穩氣息:“江北哥,傘。”
“不用,有人來接,馬上就到了。”
周洋遞傘的手又收了回去,看了眼推車裏的孩子,“他對你……”話音頓住了,下一秒轉了聲調:“那我上樓去了,有空你再來玩。”
江北朝他揮了下手,指着樓道口的方向,“快上去吧。”
阿平就快到了,江北推着嬰兒車往胡同口走,早市熱鬧,兩邊的小吃店鋪熱氣騰騰地張羅起來,肉湯的味道醇香濃厚,離了老遠,還能聞見。
一輛銀灰色賓利橫截住了前路,江北剛想繞開,後座車門忽然就開了,從裏面露出半張世故沉穩的臉,那張臉緩緩轉了過來,不怒而威:“孩子,我想跟你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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