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女 皇
殷清流本來是開玩笑把這個話題帶過去, 但是顏牧順勢應了下來,讓她有一絲愕然。
對她來說, 顏牧是她親近的臣子, 與離愁入畫等人并無太大的區別,一起打過仗、一起治理過國家、一起改/革, 是親密的戰友和夥伴, 但是……
殷清流看着顏牧那一雙狹長幽深的鳳眸,眼尾帶着紅色, 微微眯起來,帶着無邊的豔/色, 那裏面藏着濃厚的認真和誠心, 像海底的寶藏一般若隐若現,
殷清流無端地想起上個世界的顏牧,那個時候,顏牧也是這麽看着自己的, 深黑色的眼眸中滿是認真和誠心,與現在, 別無二致。
顏牧。
葉韶安在心裏念着這兩個字,不覺重重嘆息。
“我知道陛下的意思了,”殷清流久未開口, 顏牧的心一點點往下沉,但是面上卻不露分毫,只淡淡笑道,“是臣逾矩了。”
那一瞬間, 顏牧就已經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平靜微笑,一點也看不出剛剛他被人隐秘的拒絕了。
“朕沒打算立後,也未打算大封後宮,”殷清流沉默了一會兒,淡淡道,“朕不需要子嗣,就像你說的,風險太大。”
“生男生女又不是朕能控制的,萬一真的出來一個男孩,朕還能掐死他不成?”殷清流哼笑一聲,“把他送走亦或是其他,只要他還活着,就不能抹消這個風險,風險依然存在着,而又因為被送出去,和下一任女皇并沒有感情,會發生什麽可想而知,如果掐死他,風險是抹消了,但他又做錯了什麽?”
顏牧的眼睫毛微微顫動,并未說話。
“朕孤家寡人,是天下大幸,”殷清流哼笑一聲,有些厭倦道,“就連聖人,都難免會有私心,這是人之本性,可是朕掌管萬裏江山,是最不能擁有私心的人。”
“但是朕也只是個人而已,只要是人,便會擁有私心,”殷清流頓了頓,目光平平地看向遠方,“有多少帝王将相最後死在私心這兩個字下?”
“朕只能盡力給自己創造一個不會擁有私心的環境。”
顏牧那一瞬間,竟然覺得殷清流無比脆弱。
這江山壓在她身上,她不是男子,所有這條路必定坎/坷/荊/棘,但是她不能後退,她甚至不能有半分示弱的表現,因為有太多的人盯着她,或明或暗,只要她一露出疲态,就會嘶/吼着上前把她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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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有太多的人要護,有太多的人要管,她的将士、女兵、她親自選出來的各個女官以及所有依附她的人等等,這些人都壓在她的身上,她要考慮的,不僅僅是這個王朝的未來,還有那些人的未來。
她将她們帶出來、護在羽翼之下,那些人就成了她不可抛卻的責任。
她憂慮的不是現在,而是未來。
而這些,那些女将、女兵、乃至那些被她挑選出來的女官、以及所有依附她的人,都不能理解,也無人可以理解。
殷清流正值壯年,還能再帶這個王朝騰飛二十幾年,誰能想到她現在就在思考她死了以後的事情呢?
顏牧甚至想要伸手抱抱她。
他想告訴她,別怕,他會陪在她身邊,一直一直;
他想跟她說,她永遠不會是孤身一個人,他會在她身後,只要她一回頭,她就能看到他;
他想跟她說,如果累了,就往身後躺躺,他會接住她的;
但是最後,顏牧一句話都沒有說,他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裏,陪殷清流看了一下午的遠方。
他想,她太累了,他不能逼她。
殷清流也是第一次做女皇,縱然她有無數學識眼界智慧,但是實踐,跟闡釋理論是完全不一樣的,她能做的,也就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留給第二任女皇一個較為良好的開端。
殷清流一生致力于改/革與發展,後位一直空懸,後宮也沒有一人,哪怕她身邊的女将都斷斷續續地成親生子,她依然是一個人;
到後來,離愁入畫等女将都不再反感顏牧,甚至有意撮合兩人,曾經恨顏牧恨得牙根癢癢的離愁都願意為顏牧說兩句好話了,但是殷清流也只是笑笑;
朝堂上下為子嗣問題争吵過無數次,每一次都敗在殷清流似笑非笑的眼神底下,那一句漫不經心的“各位大臣對朕的後宮格外關注啊,莫不是……”
那意味深長的語氣和含而不露的威/脅讓所有人心尖一顫,漸漸地,竟也不敢提出此事。
女舉實行了許多年,前兩年還好,後來就多有怨氣,許多落榜的男性學子認為那些中了的女子文采學識都落後自己一大截,不過是沾了自己身為女子的光,後有不少學子作詩嘲諷,街頭巷尾還流傳着不少打油詩,“寒窗苦讀十餘載,不如投身作女郎”甚至都已經傳到皇宮內院。
殷清流笑過之後,又過三年,竟将男舉和女舉合并,統稱為科舉,從此以後,男女雙狀元的歷史不複存在,每年科舉,只會有一個狀元、一個探花、一個榜眼。
此消息一出,朝堂皆驚,男性學子高呼萬歲,女性學子則有些惴惴不安,殷清流對此不置可否,當初第一屆女舉,前三甲的實力并不遜于男子前十甲,現在太學等等又實行了那麽多年,又能有多少差錯?
這十年來,女性科舉的人數每年都在增多,但是數量上下起伏不大,現在上學參加科舉還是個燒錢的行當,普通人家少有能供出一個學子的。
而貴族女子、大家閨秀,也多分為兩派,雖然這十年間有些觀念已經改變,但是很多人根深蒂固的觀念還是很難更改,即使皇帝大力扶持贊賞,也不能改變很多人對于女子抛頭露面的“鄙夷”,而非常好笑的是,這些鄙夷有大半都來自于女子。
殷流十年初秋,殷清流第三次下江南,這一次,帶回來一個女孩子,起名殷清洛,因為是在清洛江畔将人帶回來的,便名為清洛。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原女主。
不過與曾經這個世界相比,原女主的父母仍然早亡,但是她的叔叔并未為官,一家頗為拮據,本就不喜她的嬸嬸怎麽可能在這種情況下收留她?隔天就把人趕到清洛江畔了。
比起原世界,這個父母早亡、被叔嬸趕出家門、在清洛江畔流落十餘天的女孩子,更顯出超過一般孩子的沉穩與聰慧,在原本世界中這女孩子還有幾分天真爛漫,現在就已經蕩然無存。
她會是一個好的繼承人。
在第一眼看到這個女孩子的時候,殷清流心裏就有了這麽一個篤定的想法。
她不像離愁入畫等人,不善于隐忍,對平衡朝堂勢力束手無策,只能為臣;她又不像田韞雅,才華橫溢,善于隐忍,卻偏偏太善于隐忍,狠勁不足,只能為賢臣;她也不像趙瑜英,天生聰慧,一針見血,卻也太過鋒芒畢露,學不會步步為營;
她像她。
殷清流想,這個孩子,像她。
聰慧、沉穩、果決、幹脆、能忍、又能狠。
很适合挑起第二任女皇的擔子。
殷清流為這女童賜名為殷清洛,滿朝具是震驚,雖對外說這女童是從清洛江畔撿到的,故而名為清洛,但是,與女皇格外相似的名字,仿佛在預示着什麽。
這很可能,是女皇認定的接班人。
一時間,朝堂上下聞風而動,各種要求女皇立皇夫大封後宮的折子如雨後春筍一般飄到禦書房,每天上朝第一件事,就是衆臣請求女皇立皇夫、開大選、充實六宮、早生子嗣,為國安邦。
這一天,仍是如此。
殷清流似笑非笑道:“衆位愛卿這麽關心朕的後宮,可是後宅寂寞了?”
這些年來,因為女皇不曾立皇夫,也不曾大選充實後宮,當初一個勸谏的禦史被殷清流拿着寵妾滅妻的事情很是罰了一通,又因為近些年來女子的地位不斷提高,女皇又提倡一妻一夫制,滿朝文武也不是那麽敢碰觸她的黴頭,上行下效之際,近些年來,很多大臣都非常老實,也不說是完全無妾,但到底比大顏時好上許多。
殷清流這麽一句話下來,再加上曾經那個禦史鮮/血/淋/漓的教訓,又知這女皇一貫手腕強硬、說一不二,剛剛還氣勢洶洶上奏的大臣萎了一半,再加上朝堂上的女将女官們似笑非笑地看過來,剩下的大臣也就萎得差不多了。
這個王朝仍舊在平穩而迅速地發展,殷流十四年,殷清洛十歲,殷清流設殷清洛為皇太女,賜居東宮,又讓田韞雅、離愁、顏牧三人分別擔任太子太保、太子太師、太子太傅,更是親自教養殷清洛,俨然是讓她做第二任女皇的意思。
同年,殷清流策劃的十年改/革計劃,終于開始實行。
而自從殷清流建立大殷擔任女皇開始,大殷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這十幾年間,竟是一場禍事都沒有發生,又因為幾年的農業改/革,百姓安居樂業,人民生活富裕,大殷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百姓都可以吃飽穿暖,因此對這位皇帝的政令并沒有太多意見。
改/革如火如荼地進行。
殷清流做了三十年的皇帝,又做了三年的太上皇,這在皇帝之中,已經算是比較長壽的,而現在,她終于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三年前,她将皇位傳給二十六歲的殷清洛,這個孩子雖然不是她親生的,卻是她一手教養起來的,殷清流聰慧孝順,二十年下來,殷清流不可能不付出一點真心。
臨死之際,她将所有人趕出去,只讓人先将殷清洛叫來。
“母皇……”殷清洛看到床上殷清流蒼白瘦削的容顏,一個沒忍住,淚水就落了下來,她以為無所不能、永遠無法被摧/殘被打倒的母後,終究是不敵歲月的折/磨,殷清洛跪在殷清流的床前,小心地握住了殷清流的手,哽咽道,“母皇……”
“傻孩子,哭什麽?”殷清流舉起手,想要去觸摸殷清洛,但是她實在沒有力氣,手臂在半空中滑落,殷清洛急忙握住了殷清流的手,将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忍住心中洶湧的酸意,哽咽道:“母皇……”
“人老了,總是要走的。”殷清流含笑道,“別哭,沒什麽可傷心的。”
這句話讓殷清洛淚水流的更快。
殷清洛從未想過,有一天,這個像大殷支柱一般的女子,會離開。
“我離開以後,這大殷就交給你了,這必定是一個艱難的事情,”殷清流溫柔地看着殷清洛,有些緩慢道,“你是第二任女皇,你的心計、手腕、能力,我都是信任的,只是太過年幼,必會受到不少挫折,我在時,還能為你保駕護航,我不在了,你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殷清洛的淚水掉的更兇,在最後一刻,母後心裏想的還是她!
“沒有另一個王朝讓你攻打下來名留青史,也沒有另一個蠻族讓你樹立威信,你的道路,注定比我要長,也注定比我要辛苦,”
“怕嗎?”
那溫柔的聲音曾經是她最有力的保障,現在卻讓她無比心酸。
殷清洛拼命搖頭,含淚道:“不。”
“洛兒,”殷清流靜靜地看着殷清洛,眉目間滿是柔和,“我将這大殷江山交給你,卻不僅僅是這大殷江山。”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選擇你嗎?”
殷清洛近乎迷茫地看着殷清流。
“時間太短了,我能改/革的時間太短了,所以我不能将位置傳給男子,一旦傳給男子,我以前的一切,都前功盡棄,而洛兒,你也不能,”
“我傳給你的,不僅是這大殷江山,更是所有女将、女兵、女官的未來,甚至可以說,是整個大殷所有女子的未來。”
“我将這一切,交給你,而你,也要再找一個女子,傳給她。”
“這位置兇/險,而且會越來越兇/險,看着無比光鮮,其中的如履薄冰,只有我們自己心裏清楚,你不能有一點示弱,因為有無數暗處盯緊你的人,拼命想要把你拉下去……”
“我知道,終有一天,我們女皇的位置會被推翻,會有另外的男子重登帝位,但是我希望,這個傳承,可以長一些……”
“洛兒,你明白嗎?”
“我明白,我明白,”殷清洛拼命點頭,那一瞬間,她似乎明白了這麽多年以來,為什麽母後不肯立皇夫,不肯孕育子嗣。
她不能将皇位傳給男子,可是萬一,她生下了一個兒子,該怎麽辦?
“母皇,我發誓,”殷清洛哽咽道,“我的一生,會向您看齊,我會挑一個能夠擔起大殷、能夠膽子無數女子命運的女子,成為我的繼承人。”
“就像母皇與我一樣。”
殷清洛雙眸含淚,但又無比堅定地說道。
“不,不需要……”殷清流微微搖頭,“遇到喜歡的男子,想成婚,也可。”
“前朝和後宮,從某方面,是連在一起的,”殷清流拍了拍殷清洛的掌心,微微一笑,“适當的時候借助別人的力量,并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
“母皇……”殷清洛閉上眼睛,心裏酸澀極了,母皇一生的心血交予她,她哪裏敢有一絲懈怠?
如這大殷,出現一點差錯,她這一生,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她不會成婚的。
這大殷江山,就是她的夫,會在以後無數日日夜夜,陪伴她一路走過。
“母皇,我叫顏元帥進來吧,他等了很久了。”殷清洛擦了擦眼角的淚珠,輕聲問道。
在母皇最後的這段生命裏,她突然不想打攪母皇和顏牧,哪怕曾經,她真的不喜歡顏牧與她争/搶母皇。
母皇一生沒有成婚,沒有子嗣,顏牧也一生沒有成婚,也沒有子嗣。
或許顏牧,真的很愛她的母後吧。
“顏牧……”殷清流輕輕地重複這兩個字,嘆了口氣,緩緩道,“叫他進來吧。”
“是,母皇。”殷清洛緩緩應道,然後一點一點地退了出去,換顏牧進去。
殷清洛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她在這個世界,待了三十四年,可能是她穿越的那麽多次之中,待過最長的世界了。
她曾有過無數知心人,有過無數視她為神的女兵、女将、女官,但最後,她們終究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孩子有了相公,能分給她的時間,就不多了;
但是她倒不至于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因為一直一直,都有兩個人陪在她身邊,一個是她的養女,一個是顏牧。
“陛下。”熟悉的聲線喚醒了殷清流的神智,殷清流睜開眼睛,淡笑道,“你來了?”
顏牧為她掖了掖背角,輕聲道:“臣來了。”
“我将阿洛交給你了,照顧好她。”
顏牧只是道:“請陛下放心。”
“你呀……”殷清流微微搖頭,近乎喃喃道,“為什麽要喜歡我呢?”
“喜歡就是喜歡了,哪有為什麽?”顏牧輕聲笑道,“臣還未問陛下,臣到底有哪裏不好,陛下為何就不喜歡臣呢?”
“一生未娶,未有子嗣,值得嗎?”
顏牧篤定道:“值得。”
“随你。”殷清流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
“嗯,”顏牧的表情溫柔得近乎不可思議,“陛下放心。”
顏牧再也沒得到回應。
他心愛的女子,終究是在他視線之內睡了過去。
她的最後一面,是給了他的。
足矣。
顏牧将幾個藥丸塞進自己嘴裏,然後将一封信放在床邊,裏面有一塊令牌,可以號召他的影衛,更詳細地說明了他曾經培養的那幾個人;
他不可能親自照顧殷清洛,他所效忠的對象,永遠都只有那麽一個;
但是這大殷,畢竟是她的心血,在他随她而走之前,也要為後代留下點什麽;
畢竟,是他答應她的。
房間裏安靜的不可思議。
顏牧的眼神一點一點地渙散起來。
突然,有人推開了門,年輕的女皇急匆匆趕了進來,顏牧只來得及指了指那信封,便軟軟地倒了下去。
最後,他只聽得見一聲悲戚的“母後”。
殷洛三年,太上皇殷清流駕崩,舉國哀戚。
史記,大殷第一任女皇殷清流,乃大殷開國之帝,世稱殷流帝,興太學,辦女舉,修郊祀,改正朔,定歷數,協音律,作詩樂,建封禪,女子可為官,推一夫一妻制,在位三十三年,功績輝輝,灼灼之光,乃萬人膜拜、心神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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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務完成,】晉江系統001冷淡的聲音在殷清流耳邊響起,【委托人的心願順利完成,委托人給了完美評分,是否選擇進入下一個世界?】
【等等,我調節一下,】殷清流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疲累道。
她已經很久沒有去過那麽疲憊的世界了,也已經很久沒有在一個世界裏待這麽長時間了,更是第一次,有這種近乎于迷惘的情緒。
一個世界,伴随着她的死亡,就應該結束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還在她的腦海中停留着回憶。
顏牧……
殷清流忍不住嘆息,
兩個世界了。
【可以了,去下一個世界。】殷清流恢複了平日的淡定,從容道。
【好的。】晉江系統001應了一句,随機便啓動傳送。
一陣天旋地轉,殷清流忍不住搖搖頭,笑道:【每一次最痛苦的就是這個傳送了,001你可不可以改進一下?】
【系統竭誠為宿主服務。】系統001非常公事公辦的回答。
殷清流無奈地笑了笑,下一刻,略顯龐大的記憶就在她的腦海中沖擊起來。
這是一個頗為狗血的世界。
有沒有聽說過貍貓換太子?
她現在的際遇,就跟那個有點相似。
只不過,境況非常不堪。
有兩家的女兒,抱錯了。
窮人家的女兒去了富人家庭,父母恩愛,兄長友善,從小就是小公主,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受盡百般寵愛呵護;富人家的孩子則去了窮人家庭,母親不堪家庭的困窘離開了這個家,父親從此一蹶不振,坑蒙拐騙偷樣樣都做,每逢喝酒,她就少不了一頓皮肉之苦,直到有一天,他晚上喝多了,過馬路完全沒有看紅綠燈,被疾馳的卡車撞死了。
從此只留下她一個人。
而就是在這時候,她的親生父母找來了。
他們把她接回家裏,把姓氏改回殷,就此她就叫殷清流。
剛剛回到親生父母那裏的時候,殷清流是高興的,她從小就沒有感受過家庭的溫暖,小時候家裏窮,母親脾氣烈、性子又傲,忍受不了這種窮困,父母天天吵架,小小的殷清流躲在角落裏大哭,換回來的不過是一個巴掌,母親離開之後,父親便幹脆堕落,對殷清流更是非打即罵,吃不飽穿不暖肉/體被摧/殘精神也極度壓抑,這麽多年下來,愣是讓殷清流養成了一副唯唯諾諾、膽小怕事、自卑懦弱的性子,在學校裏雖然不會被人欺負,但也不招人喜歡。
這樣的殷清流,在剛剛回到自己家裏的時候,真的是很高興的,因為殷清流養父已死,養母不知所蹤,所以根本不會出現換回孩子那種心痛和無力,兩個孩子她們家裏完全養得起,也就是這一天開始,殷清流多了一對父母,一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姐姐殷清雅,一個大她三歲的哥哥。
一個從小到大就沒穿過一件合體的衣服、沒有吃過一頓飽飯的女孩子,到了一個十分富裕的家庭裏,會鬧出多少笑話?
殷清流曾經以為,回到家裏就是一切希望的開端,但事實上,回去之後,卻……
不會用刀叉,而發出刺耳的聲音,殷清流清楚地看到哥哥投來的詫異厭惡的視線;不懂得餐桌禮儀,而誤把漱口水當成水喝下去,她鬧出了許許多多的笑話;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父親母親哥哥對她的疏離,他們對她十分客氣,可是對完全不同于對于殷清雅的親昵和自然。
她知道自己落下了太多年,落下了太多的課程,只能努力去學,熬夜通宵加班加點地去學習,但是沒有用,她骨子裏的懦弱膽小讓她根本做不到落落大方,
她能感受到父母偶爾落到自己身上那略帶失望的眼神;
她也越加清楚地知道,她融入不了這個家庭。
在這個家裏一年,她的哥哥沒有主動跟她說過一次話,她的父母也只是客客氣氣地對待她,逢年過節,他們甚至忘記帶她回老宅,只帶了殷清雅。
殷清流知道自己是不受歡迎的,或者說是不被父母喜歡的,她越來越沉默,存在感也越來越小,直到有一天,她路過書房的時候,聽到了哥哥對母親的抱怨。
“那個殷清流真的是我妹妹嗎?她一點也不像我們殷家人,她在飯桌上都不敢動筷子,畏畏縮縮小家子氣,把她帶出去都丢人!”
殷清流剎那間僵硬在原地。
然後,她聽到母親說:“你要體諒她,她畢竟不是在我們家裏長大的,接回家的時候她都十五了,性格都定型了,哪能這麽說你妹妹?”
殷清流松了口氣,還好,哥哥不喜歡她,還有媽媽。
她的哥哥又抱怨了兩句,最後她的母親無奈又寵溺道:“不帶她出去不就好了?過年的時候我們也沒有把她帶回老宅啊。”
“實在是帶不出手。”
“你們不是說忙昏了頭以為她上車了嗎?”她聽見她的哥哥這麽問道。
“不忘下你不忘下雅雅,單單忘了她嗎?”她的母親反問道。
“噢噢噢噢我懂了!”她的哥哥興奮道,“那以後再在路上遇到她,我就當沒有看到她,好嗎?”
“誰再問我,我就說我不知道,行嗎?”
“別那麽明顯,那孩子也不容易,”她的母親長長嘆了口氣,但是到底沒有拒絕她的哥哥的提議。
如墜冰窟。
她聽着她的哥哥略顯興奮的聲音,聽着母親無奈又溺寵的聲音,那些聲音構成一柄又一柄匕首,在她的心頭上劃上鮮血淋漓的刀/口。
她知道她自己不讨人喜歡,她知道她畏畏縮縮、膽小怯懦,她知道她不夠聰明甚至還有些呆板,她知道,她知道——
但是她也不想這樣啊!
她也想像殷清雅那般明麗動人、優雅自信啊!
她也想做一個能讓她們拿得出手的女兒啊!
她也想讓他們為她而感到優秀為她而感到驕傲啊!
可是生活在家/庭/暴/力陰影下長達十五年的是她啊!
可是每天都在被毆打的都是她啊!
可是她從沒有感受過來自家庭的溫暖和關愛啊!
可是她從來都沒有學過那些知識啊!
那些在漫長的黑夜裏痛苦的絕望的掙紮的記憶仍然貫穿在她的腦海中,她每晚一閉上眼睛,就覺得這一切都是夢,她依然活在那個絕望的深淵裏,為第二天的到來而恐懼,她拿不準,什麽時候,她那個因為賭/博而走投無路的父親就會賣/掉她。
她活得如此恐懼而小心,就像一只見不了陽光的老/鼠,她想要蛻變,想要成長,想要變得明麗,可是……她做不到啊。
那些腐/爛的記憶每時每刻都在腐/化她的心,她痛苦、害怕、恐懼又難過,
而母親和哥哥的那兩句話,更是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裏。
那天她哭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依然如以往一般,但是更沉默更沒有存在感了,不僅在家裏,在學校裏,她也沒有任何存在感。
她渾渾噩噩地渡過每一天,不敢出現在父母兄姐的眼前,生怕礙了他們的眼睛。
直到——
三月二十三日,她和殷清雅十八歲的生日,也是成人禮。
之前的兩年,她們的生日都十分簡單,而這一次,因為成人禮的原因,所以頗為隆重。
只是沒有她。
這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直到,她是不被需要的,她活着,還不如死了。
她渴望一睡不起,在夢境中離開人世,
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在她死後,能有人為她的離去,真心地哭一次。
一次便好。
殷清流睜開了眼睛,看她出現在這裏,就知道這個女孩子求死心情有多麽迫切了。
她已經高三了,還有不到百天,她就可以參加高考,考上遠方的城市,從此離開這個滿是傷痛與回憶的地方,迎接新生活,
但是她沒能等到這一天。
三月二十四日,她放棄了自己的生命,決絕的、沒有一點留戀的放棄了自己的生命。
而她最後的心願,是希望能做一個讨人喜歡的人,在她死去之後,有人為她真心哭一場。
殷清流重重地嘆息。
放心吧,當你離開之後,會有很多人,為你的離世而哭泣。
【001,】殷清流突然問道,【你說,在從來沒有見過一次、不優秀、不讨人喜歡的親生女兒和精心養育了十五年、優秀的、讨人喜歡的養女之間,你會選擇哪一個?】
【我不會擁有女兒,】晉江系統001冷冰冰道,【這個假設毫無意義。】
【是嗎?】殷清流聳了聳肩,【很多人或許會選擇親生女兒,因為親生的才是血脈的傳承;也有很多人會選擇養女,因為那是十五年的疼愛與呵護;但是更多的人,卻想要兩個都要。】
殷清流緩緩道:【但是最後,往往一個都留不住。】
【所以呢?】晉江系統001不耐道,【你到底想要說些什麽?】
【有感而發,】殷清流聳了聳肩膀,【你看,天快亮了。】
晉江系統001:【……】
001不再說話,殷清流也沒有繼續開口,她看着窗外,看着太陽緩緩從東方升起,那光輝灑滿人間,
卻沒有人知道,昨天在這裏,有一個女孩,悄然放棄了自己的生命,她的怨念和渴望觸動了系統,于是引來了她;
但是卻沒有人知道,包括與她同住一個屋檐下的親人們,都不知道,那個女孩子,已經離開了。
【三個月的時間,】殷清流輕聲道,【三個月,考上華大的希望,有多麽大呢,001?】
晉江系統001平平靜靜道:【如果你想,如果你願意。】
你總能做到。
殷清流悄無聲息地去了學校,沒有引起任何人的重視,原主的成績只能算一般,卻安/插在一中重點班五班裏,一中理科重點班就三個,一班、五班、八班,殷清流是半路轉學進去的,殷父殷母為了把她弄進去也廢了一番力氣。
她去的時候,雖然還早,但五班已經坐了有百分之九十的學生了,殷清流剛一進門,就被班主任嚴老師叫了出去。
“你最近怎麽回事?”嚴老師人如其姓,是一個非常嚴厲非常有責任心的老師,“離高考不過百日,你的成績直線下滑,以前還能努力一把沖一個比較好的大學,現在這個成績你連一本都上不去!”
“有什麽事情不要帶到學習上來,你現在學習最重要,你已經掉到班裏第五十一名了,咱們班裏一共才六十三位同學,你已經快進倒數前十了!”
“說說吧,最近是怎麽回事。”嚴老師見殷清流不說話,語氣重了不少,“如果你不想說,那麽一會你父母來了,你跟她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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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