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2)

更新時間:2017-11-10 18:00:03 字數:5706

那些宮人将她死死地壓在地上,太監手中的木杖一下又一下,落在她的臀上,甚至是背上。

每一下都很重,很沉,仿佛要将她整個人打碎似的,痛得她咬破了嘴唇,依然止不住哭聲。

可是再痛,再難熬,她仍是沒喊出「饒命」兩個字,更沒想過要茍活。

她懷胎十月的孩子,先是被摔成了癡兒,好不容易救活,卻又被活活壓進水盆裏淹死……且還是當着她的面。

她痛不欲生,早希望随孩兒一同離開這座吃人宮殿,只是那樣的死法,當真太痛。

不必看也曉得,她的臀皮開肉綻,血肉模糊,鮮血浸濕了襦裙,筋骨似也斷了幾根,她痛得淚水直流,開口想喊,一口鮮血卻先一步湧出來。

「打!」

彌留之際,她猶聽見缪萦尖銳的命令聲。命令聲一下,那些太監打得更賣力了,她的下半身已然麻痹,沒有知覺。

她整個人泡在血水裏,連眼睛亦進了血,刺痛得睜不開……興許也沒那個力氣睜開了。

再然後,疼痛到了一個極致,她咬牙撐過,便再也不會痛了。

解脫的那一刻,她竟然看得見;看見自己脫離了那具皮囊,看見那些太監取來了一塊席子,将那具浴血的皮囊包裹起來,連夜運至皇城近郊,在一處亂葬崗半山腰處,随意挖了個洞,便往洞裏扔去。

她死了。

可她為何還能看見這些事在眼前發生?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成了一抹游魂,在皇城各處游蕩。

白晝,她便随意尋一處陰暗角落蜷縮起來;入夜,她便如同睡醒一般,能自由行走,卻碰不着任何一個生人。

不知以這樣的姿态游蕩了多久,偶然間,她被一道呼喚聲吸引至誠王府,在那兒看見了逃跑不成,反被王府總管抓回去的冉碧心。

尋常富貴人家簽了賣身契的下人,一旦逃工,被逮的下場便是動用私刑,刑罰過後,往往非死即傷。

冉碧心不願受罰,夜裏假借解手逃離家仆的看管,在誠王府西院的一處庭院裏投井自盡。

而她在一旁看着,當冉碧心準備縱身躍下水井時,似乎回眸看了自己一眼。

那是她第一次被活人看見,當下震驚不已,不多想便上前想拉冉碧心的原主一把。

然而這麽一伸手,她自個兒卻反被不知名的力量往下拖,竟然随冉碧心的原主一塊兒墜落井底。

……之後,當她再醒來時,她已成了冉碧心。

再次重生為人之後,她方知莫瑤然的鬼魂已在陽間游蕩十年。

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物事人非。

由于這番尋死,吓壞了誠王府衆人,請示王妃過後,總管告訴她,她能帶着賣身契離開,王府不再追究亦不再留她。

然而,當她看見傻楞的王府世子,她便決定留在王府。

可她亦明白,耿歡到底不是她的孩子,卻又忍不住揣想,倘若她的孩兒活了下來,是否會長成如耿歡這般?

抱着這般念想,她想留在王府照顧耿歡,于是她前去求見誠王妃,不怕被看作一個瘋子,将自己的遭遇毫無隐瞞的告訴了誠王妃。

誠王妃聽罷,久久不能回神。然而,誠王妃到底不是尋常女子,她出身名門,詩書滿腹,父親又是安國公,自幼便見多識廣。

誠王妃托人前去請教皇京裏某位因年事已高,又因事主有功,得獲老太妃恩準,帶着豐厚頤養金出宮的老嬷嬷,透過那位老嬷嬷的嘴,證實了十多年前确實有莫才人這個人。

不僅如此,誠王妃更照她的陳述,找着了莫瑤然的祖家,确認了世上真有此人活過,層層對證之下,誠王妃終是信了她。

同樣為人母,孩兒又有着極為相似的遭遇,她與誠王妃惺惺相惜,并且靠着她對膳食這方面的專才,此後便留在王府裏照料耿歡的飲食。

日久見人心,見她是真心實意對耿歡好,誠王妃便動了把她留在耿歡身邊的念頭,加上前世那一遭,她對男女情愛之事早已心如止水,不再抱有任何盼望,因此當誠王妃提出由她嫁給耿歡,與誠王府成為真正的一家人時,她欣然答允。

反正,耿歡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根本不懂媳婦兒與玩伴的分別,兩人成親之後,雖是同床共寝,卻不曾有過肌膚之親。

原以為,這樣平靜安好的日子,在誠王府的庇蔭之下,能夠這麽走下去,一輩子平順,無憂無慮。

豈料,正因為耿歡的傻憨天真,竟使他淪為朝堂上政治角力的一顆棋,而她這個死過一遭,好不容易離開那座惡夢宮殿的局外人,竟然又重回皇宮。

昏暗的寝殿裏,一道人影靜靜地伫立在錦榻旁。

冉碧心驀然驚醒,翻身坐起,正好看見那道人影,當即瞪大了水眸,卻沒有放嗓大叫。

她一向能忍,痛能忍,懼怕能忍,委屈能忍,于她而言,這世上要忍的太多,不能忍,那便活不成。

缪容青舉高手裏的燭臺,照亮了自個兒那張白玉俊顏,亦照亮了眼中那抹陰郁。

冉碧心這才緩過神,緊繃的身子松懈下來。

「爾怎麽來了?」她低聲問道,就怕驚動殿外的宮人。

缪容青未答,只是沉沉地凝視着她,面色異常凝重。

她心下一緊,「莫不是耿歡他……」

「他沒事。」沉啞的聲嗓在安靜的寝殿裏響起。

她蹙起秀眉,看出他心情沉重,便掀被下榻,接過他手中的燭臺,擱至一旁的香幾,順道将房裏另幾盞宮燈點亮。

點好燈轉過身,她才發覺他右手纏着錦帕,隐約可見幾滴血痕。

「爾的手……」

話未竟,他忽然朝自己走來,一把将她抱進懷裏。

她一窒,正欲掙紮,頂上卻傳來他嘶啞的命令:「別動!就這麽靜靜的讓我抱一會兒。」

「……缪容青,你究竟怎麽了?」她不安地問道。

從未見過他這般,好似天塌下來一樣,俊朗的眉宇蒙上一層陰霾,眼中的自信狂妄似被削去一角,顯得那樣沉郁。

「是我對不住你。」他近乎啞着嗓地吐語。

「爾幾時對不住我了?」她茫然失笑,随後又想起什麽似的,補了句:「是不是因為誠王府的事?」

真是奇了怪了,他這樣一個面對指控還能坦蕩蕩,大方承認亦不覺害臊的奸佞,居然會對她心懷愧疚?

「與誠王府無關。」

缪容青只給了這麽一句,其餘的,不願亦不能再說。

他從沒想過,他的野心,他的陰謀,在這條複仇路上,犧牲過的人之中,竟然有她。

更想不到,她竟會「重生」為另一個人,進而來到他面前,動搖他的心神。

清楚莫瑤然究竟都遭遇了什麽事之後,過去他所不解的,所懷疑的那些事,終于真相大白。

她對缪萦的恨意,對這宮中的熟悉,對七皇子的事之所以如此了解,原來,全都出自有因。

「……你抱疼我了。」伏在他胸懷裏的人兒,略微尴尬地揚嗓。

收緊的鐵臂聞聲才稍稍放松,卻依然不肯放開她。

兩人就這麽靜靜的抱了一會兒,直到冉碧心發覺這男人的身軀不再那樣僵硬,才小心翼翼地試着推開他。

豈料,纖手正欲推挪,那男人已俯下身,吻住了她。

滾燙的唇舌,如暗夜中的火苗,竄進了嘴裏,她被燙着了舌尖,頭暈目眩的閉起眼,不敢細看他孟浪索吻的表情。

因為太美,太野,太狂。

這樣的缪容青,不知會教世間多少女子為他瘋狂?

驀地,她腦中掠過了前兩日在承德宮的情景——

合該是熄燈時分,承德宮裏卻是盞盞宮燈大亮。

自從誠王妃與太夫人雙雙辭世後,耿歡便夜夜難眠,總要留着寝殿裏所有的宮燈,才肯入睡。

上回鬧出逃宮那樣的大事後,在缪萦從中阻撓下,耿歡終究沒能出宮去給娘親與祖母撚香祭奠。

至于她,雖在缪容青的力保下,并未受到任何責罰,卻也被缪萦下了旨,拘禁于儀元宮兩個月。

在太後旨令頒布下來前,冉碧心早從缪容青那兒得知這消息,

便趕在聖旨降下前,不顧恐又會觸怒缪萦的危險,來到承德宮見耿歡。

她陪着悶悶不樂的耿歡聊了一會兒,多半是聊及過去在誠王府的趣事,以及誠王妃與太夫人曾經說過的話,藉此勉勸他,莫要辜負了親人的期望。

唯有活下去,方有逃離此地的希望。

「阿碧,你說,我們還有機會回到過去的日子嗎?」

哄着耿歡睡下之際,耿歡躺在明黃色的繡龍錦榻裏,拉住她的手,那雙單純的細長鳳眼,竟透着一抹他不應該有,亦不可能懂的悲哀。

冉碧心怔住,心中一緊,反手握緊他發冷的掌心。

「陛下,日子是一天天的往下過,一旦過了,便不可能再回去,所以我們人只能往前看,不能頻頻回頭,這樣只會讓自己更痛苦。」

耿歡只是靜靜地看着她,一臉似懂非懂,良久才閉起眼,緊握着她的手睡去。

她坐在榻邊的繡墩上,看着在睡夢中依然不安穩,眉眼間凝結着憂愁的耿歡。

「啓禀賢妃娘娘,皇後娘娘駕到。」寝殿門口傳來太監的宣傳聲。

冉碧心卻沒起身的意思,仍然動也不動的坐着。

皇後元氏領着兩名貼身宮人進到寝殿,一見冉碧心坐在龍榻邊,先是微楞,随後面上露出一抹嫌惡之色。

「妾身見過皇後娘娘,娘娘金安。」冉碧心只是半側着身,淡淡地向元氏口頭行禮。

元氏瞥了一眼耿歡緊握住她的手,只能将到口的指責吞回去。

「賢妃不愧是賢妃,當真溫良賢淑,知道皇上近日身子不爽,還特地上承德宮相陪。」元氏口是心非的笑道。

冉碧心沒搭話,只是眼神奇怪的看她一眼,元氏見着,面色随即沉下來。

「哼,怎麽說,本宮都是六宮之首,賢妃這般不理不睬,為免太過恃寵而驕!」

「你我心知肚明,我們都算不得是真正的妃嫔。」

在知道誠王府的事是由元氏之口,洩漏給耿歡知情,冉碧心對此人便再無一絲好感;盡管,沖着元氏是缪家表親這個身分,她便應當曉得,元氏與缪萦肯定是同種人,可尚未交手,總不好太過武斷,畢竟有些人待在那個位置上,不見得是出于本心,興許是被迫或出于無奈。

然而,經過此次風波後,亦算是坐實了她對元氏的揣測,看來元氏當真是缪萦的同謀,亦是心甘情願的一顆棋。

元氏眯起眼,凝瞪着總一派安之若素的冉碧心,對她的厭惡與妒意越發深濃。

「冉碧心,你別這麽嚣張,在這宮中,我才是正主兒,而你不過是靠着缪相才得以繼續茍活的落水狗!」

聽出元氏話中濃重的妒意,冉碧心一怔,随即意會過來。

「看來皇後對缪相大人上回極力護我一事,甚是看不過眼,可怎麽辦呢?我也不能拂了缪相大人的面子,更無法阻止他一心想力保我的心思。」

元氏見她分明是當着自個兒的面炫耀,不由得妒紅了眼,一手怒指着她,大聲斥道:「冉碧心,你算什麽東西?」

就怕擾了耿歡的睡夢,冉碧心抽回手,站起身淡淡看了元氏一眼,随後往寝殿門口走去。

元氏一陣錯愕,氣急敗壞地尾随追去,來到寝殿外的庭院裏,正欲開口痛罵,卻見冉碧心忽焉一個轉身,氣定神閑的回視她。

「我不是東西,我是人,活生生的人。」

「你憑什麽用這種态度同我說話?」

冉碧心存心要讓她不痛快,故意揚笑道:「就憑缪容青喜歡我。」

果然,挑釁的話一落,就見元氏面色刷白,眼眶怒紅,貌似委屈又氣憤。

「如若我沒猜錯的話,皇後娘娘對缪容青應當也……」冉碧心話故意只說一半。

「你住口!」元氏心慌怒斥。

畢竟眼下可是在宮中,這個不要臉的冉氏不怕丢人,不怕被傳成是偷人,可她會怕,她是皇後,一國之母,絕不能傳出這樣的流言蜚語!

「冉碧心,你瘋了是不?你可是皇帝的妃子!」

「娘娘不也是皇帝的正妻,大梁王朝的皇後嗎?」

「我不像你,如此恬不知恥,公然勾引缪相,別以為沒人知道你那些把戲,你故意在缪相面前裝作溫柔賢淑的模樣,讓他為了你險些與太後反目,你分明是在挑撥太後與缪相的姊弟情誼!」

呵,原來缪萦那夥人是這麽看她的,與從前沒什麽兩樣,坦白說她并不意外。

冉碧心佯裝不在乎的笑了笑,擡起手輕輕撩開落在胸前的一束發絲,那姿态甚是高傲,絲毫不将元氏放在眼底。

「即便如此,危急之際,缪容青仍是選擇護全我,而不是從了太後的命令。」

「缪相對你不過是一時所迷,不可能一直坦護你!再說了,你人在後宮,後宮是我與太後所掌,要将區區一個小妃子弄走,那可是易如反掌。」

見元氏開始語出威脅,冉碧心不驚不懼,只道:「不錯,整座後宮是你與太後掌治,可天下卻将是缪容青的,甚至,興許不久之後,連那把龍椅也将成為他的,屆時,區區一個後宮,可不再是你們所擁。」

「你——」

「想必娘娘入宮之前,必定經過一番掙紮與考量,你想嫁的,應當不是憨傻如稚兒的皇上,而是另一位……」

冉碧心點到為止,便又接着道:「可娘娘為了榮華富貴,終究還是選擇入宮,由此可見,對娘娘來說,後位比兒女私情更重要,既是如此,娘娘應當不希望到手的後位,最終成為一場空吧?」

元氏瞪着她,露出恨不得将她撕成兩半的兇殘眼神,退至後方的貼身宮人,聽見冉碧心這一連串的話,全露出難以置信的驚駭神情。

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冉賢妃居然膽敢當着皇後的面說出口,這話若是傳進了太後耳裏……她這分明是仗恃着缪相的偏袒,方敢如此氣焰嚣張!

「皇後務必多加謹言慎行,莫要做出傷害皇上的事。」

末了,冉碧心笑着扔下這句話,也沒行禮,轉身便離開承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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