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毒舌

陸栖鸾覺得她得說, 不說出來今天這事兒估計沒完,斂了神色, 望向宋明桐道——

“宋小姐,這顆珍珠它……”

宋明桐還沒說話,她旁邊的閨蜜搶話道:“陸司階你可要好好幫忙找,這顆珍珠是明桐母親給她做未來夫婿定情信物用的,一萬顆南珠裏都未必有一顆金珍珠呢。”

宋明桐震驚地瞪着閨蜜道:“什麽定情信物, 哪有……”

陸栖鸾攤開手心道:“不用擔心, 這顆珍珠就在我這兒。”

宋明桐身邊的閨蜜頓時瞪大了眼:“怎麽到你手裏了?”

陸栖鸾道:“是這樣的,我剛剛在樓下遇見了一個姓秦的姑娘……”

“這是怎麽了?”

背後傳來一聲熟悉的柔聲,陸栖鸾只見剛剛那秦思上了樓來, 驚訝地掃視了一圈, 走到宋明桐身邊,好似第一次見陸栖鸾一般, 問道:“明桐,這位姑娘是——”

陸栖鸾:“……”

“你忘了,這就是剛剛世子畫的那個……”

秦思笑得羞澀, 道:“早聽說過陸姑娘,卻從未見過……咦?這不是明桐的彩頭嗎,剛剛上來時聽說被偷了,怎會在陸姑娘手裏?”

珍珠事小,名聲事大。陸栖鸾想起這秦思剛剛問她是不是和宋明桐有矛盾,便知道這人多半是個真·毒閨蜜,不知剛剛發生了什麽, 拿了宋明桐的珍珠後又強嫁禍給她,眼下這情況,她還真不好翻。

周圍的人看陸栖鸾的眼神越來越怪,陸栖鸾眼神微冷,道:“秦姑娘,你跟我真的是第一次見嗎?”

秦思歪着頭一臉天真道:“陸姑娘說的好奇怪,秦思和你可是初次相見啊。”

“哦,那剛才是誰跟我在樓下撞見了,掉了顆金珍珠在地上,還說要送與我作見面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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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姑娘,你說這話我就不明白了,什麽見面禮,這不是明桐的東西嗎?”

宋明桐旁邊閨蜜聽了,站出來擋在秦思身前,道:“你不要血口噴人,偷了就是偷了,何必污蔑到秦思身上。”

陸栖鸾冷冷道:“我又沒到過樓上,你又是怎麽一口斷定是我偷的?”

衆人一想的确是,宋明桐不想吵起來,捂着臉拿肩膀怼了一下閨蜜道:“沒準是掉出去的,她撿到的……就給她嘛。”

她閨蜜也是嬌小姐脾氣,道:“金珍珠這樣稀罕的物事,哪有人能在外面撿到,我看分明是……”

她話還未說完,忽然有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誰在外面掉的金珍珠?”

樓下緩緩走上來一個眉眼疏朗的年輕公子,一手提酒,一手托着一只楠木香盒,分明一身雪青華服,烏發卻是半束不束,顯得随意得很。

剛剛那閨蜜指着他喝道:“聶言你別攪事,哪有那麽多珍珠供人撿,分明就是你自己的。明桐那顆金珍珠可足有指節大,珍貴得很,別拿尋常物事攪合……”

……是那日的臬陽公世子。

陸栖鸾心想今天遇上這麽茬事,相親算是吹了,搖搖頭正準備把珍珠還給宋明桐了事,便見那臬陽公世子将盒子放在桌上,就着酒壺喝了口酒,勾起蓋子道——

“我是受過香誡的,怎麽會騙你們?算命的總說我易招財運,你看,出去找了壺酒回來的功夫,就在外面撿了一盒兒金珍珠。”

滿滿一盒,二十多顆渾圓玉潤的金珍珠,俱是與宋明桐那顆一模一樣的大小、成色。

“這……”

衆人心想難不成還真是撿的,一個個都愣了。

那名喚聶言的公子又道:“我猜是一顆珍珠不夠分,各位小姐姐才吵起來的。這今日在場的一二三四……嗯,二十一位嬌娥,正好珍珠配美人,每人一顆分了,今天就別吵了,好好喝酒才是正理。”

言罷,他不由分說,竟當場就挨個發起了珍珠。

場上的貴女都開始笑罵他胡鬧,但這珍珠委實珍貴,宋明桐那一顆剛剛她們羨慕了好久,有這般好事,嘴上推拒,手上卻都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

……簡直跟那天扔金條一樣胡鬧。

陸栖鸾暗嘆一聲,剛把金珍珠遞還給臉色有點不好的宋明桐,便看見聶言在發到秦思這兒時,忽然停住了,讓秦思的手尴尬地空懸着。

聶言面上浮起疑惑的神色,道:“莫非我喝暈了,剛剛秦姑娘不是已經有一顆金珍珠了嗎?”

秦思臉色的笑意凝結:“世子這是何意?”

聶言裝瘋賣傻似的哎了一聲,在所有人困惑的目光下問道:“秦姑娘若沒碰過珍珠……那這手心的壓痕,是哪裏來的?”

“世、世子胡說什麽呢!”秦思臉色瞬間就白了,嘴上雖辯駁着,慌忙藏起的掌心卻暴露了她的心虛。

宋明桐也愣了,道:“阿思,你……”

剛剛還維護過她的那位閨蜜怒了,指着她就罵道:“好啊,原來身邊有你這麽個笑面虎!一個別駕家的女兒,要不是明桐心善帶你,你哪兒能進公主府的門?還不滾出去,明日讓你爹帶你去相府認錯!”

秦思不敢看周圍人的目光,咬着下唇怨毒地看了他們一眼,扭身離開。

事已明朗,宋明桐本來就沒想找麻煩,現在反倒不太好意思,正想找陸栖鸾道個歉,轉頭一見臬陽公世子找陸栖鸾說話去了,嘴唇便抿了起來。

“明桐,你別生氣,以後我們幫你找時間教訓秦思便是……你在看什麽?”

“她……臬陽公世子跟她很熟嗎?”

有人把宋明桐拉到一邊說起了悄悄話:“說來你可別生氣,上次那誰的事兒不是吹了嘛,這陸司階又跟公主赴過賀州,公主這次是特意把他們喊來的認識一下的。”

說的委婉,但這“認識一下”,除了相親,難道還能是別的什麽意思?

“難怪世子把她畫得那麽像……原來是早就見過了。”

“明桐,那畫你還要不要了?”

“不要了!”

扔下這麽一句話,宋明桐便直接走了。

陸栖鸾自是沒工夫注意那邊的愛恨情仇,經過這麽一遭事,臉上有些疲憊。

“……多謝世子今日為我洗冤,改日有空必定相報。”

聶言十分疏懶地靠在桌邊,笑道:“改日?枭衛何等忙人,等改日要等到什麽時候去,我看不如便今日吧,承慧三萬四千五十七兩五錢。”

陸栖鸾一息間回憶了一下自己的俸祿,頓時一種被訛的感覺油然而生:“世子,我們近日雖有小怨,但遠日無仇,何必開我的玩笑?”

聶言目光真誠道:“不為難,三萬四千五十七兩是金珍珠的價錢,我才把自己的潤筆費算作五錢,錢財皆是身外之物,和小陸大人的清白官聲比算不了什麽,你說可對?”

陸栖鸾:“……金珍珠我能理解,但這潤筆費是?”

“那宋小姐大約是對陸大人心儀已久,在座的各位玩樂時,她便叫大家畫陸大人。所幸其他人都未曾見過,這才讓不才拔了個頭籌,按理說那顆珍珠該是我賺才是。”

陸栖鸾一愣,轉頭望去,只見紗簾後的屏風上晾着一副美人圖,一襲玄黑攝蛟服,仃立于一樹海棠下,棠花飄落在肩上,竟有幾分奇異的圓融之意。

一別數日,連面都沒正經見過,這人記性倒還真是好。

陸栖鸾覺得自己被撩了,那邊廂撩人的看她半晌不說話,道:“陸大人可想好怎麽補償了?”

陸栖鸾大概明白了他的套路,抄着手,斜眼瞧他道:“下官初入官場,家中僅有二老一狗,別無長物,世子非要我賠的話,打個欠條可好?”

聶言道:“我有個規矩,欠我人情可以,欠錢不行。”

陸栖鸾翻了個白眼,道:“那好吧,世子今日出門小心,沒準會遇見我埋伏在某處等着碰瓷。哦對了,不瞞世子,我跑得挺快,訛個三五萬還是有把握的。”

兩人對着尬冷笑話到這兒,聶言算是憋不住了,笑得破了功:“太子殿下抗婚多年不從,原來功夫都使到說媒拉纖上了。”

“你與太子相熟?”

聶言一手夾過兩只玉杯,斜斜斟了半杯遞給陸栖鸾,閑閑道:“幼時曾伴讀過一年,後來與家翁有些矛盾,我便去了北方經商,今年初才回京。”

經商?

所謂士農工商,商人地位最低,本朝雖說開放了許多,如他這樣的世家子不是不能經商,只不過前提的主業需得從文從武,這樣外人也不會說什麽。

難怪和臬陽公有矛盾呢……

陸栖鸾略表遺憾,道:“那日驚擾了老國公,之後身體可還好?”

聶言垂眸道:“老人家一年到頭不過那些毛病,年輕時打仗不要命,老了便易得些富貴病。倒是我那不争氣的二叔,平日裏斂財奪勢嗓門最亮,在枭衛地牢中少不得當了幾天夜哭郎吧。”

夜哭郎……嘴好毒。

聶言帶來的酒一入喉,便覺軟甜綿長,齒頰留香,一點也不燒嗓子,一嘗就知道是特地挑給女人飲用的。陸栖鸾心道這人嘴雖毒,人還是很體貼的,道:“不瞞你說,你那二叔锒铛入獄,至昨日已動過五道大刑,該招的都招了。聖上沒說什麽,但老國公捎了口信來說叫我們盡量輕些量刑,你就沒別的想說的嗎?”

白玉酒杯在指間輕輕轉了轉,聶言道:“情分這二字需看人才用得上,狼心狗肺之輩,我只想眼不見心不煩。你若問我想怎麽處置他,我便只望枭衛來一記猛毒給他個痛快,從此他不煩我不惱,豈不是很好?”

“……世子,你這想法很危險啊。太子有沒有跟你說過,先前來撩過我的,那些行為不端包藏禍心的,我已經送進去兩人了?”

聶言笑問道:“按這說法,想平平安安把你娶到手,我是得如履薄冰了?”

酒飲盡,空杯示人,染上幾絲醉意的眼睛看着他,啞聲道——

“是啊,你可小心點別犯錯,我……專抓壞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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