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獄火

夫人甲:“……聽說你家三娘上個月相看的那個并州刺史家的二公子怎麽樣?聽說他家裏蠻有錢的哦, 年前在繡華街盤了三家綢緞莊呢。”

夫人乙:“快別說了,我瞧着是不錯, 可我家三娘見了非說他家那二公子是個病秧子,要我去推說八字不合,給推了。”

夫人甲:“小孩子不懂事,都是跟太……咳,都跟那些抗婚的不孝兒瞎學, 都不知道我們做父母的苦, 那你家姑娘今年多大啦?”

夫人乙:“過完中秋就十七啦,每日裏就知道悶在家裏追那個話本看,急死個人呢。”

夫人甲:“那你可得提點心, 熬過二十就是老姑娘嫁不出去啦, 只能嫁給別人家挑剩下的,公主你說是吧?”

小公主:“……”

小公主:“陶夫人說的是, 皇兄他也經常被太傅訓說再熬下去別說女人,男人都沒得挑了。”

一般公主開府,宮裏的母妃是要跟過來和這些貴夫人說話鎮場子的, 小公主跟她娘鬧翻後,新的司儀跟她說起這件事時,便自告奮勇地親身迎戰。哪知剛入戰場一個時辰不到,小公主級深切地感受到了心靈的蒼老。

為什麽都在談兒女婚事?為什麽沒人關心一下國家大事?

小公主陷入了深深的憂郁,所幸司儀來得及時,跟小公主說外面有人找。

小公主如蒙大赦,提起裙角蹿了出去, 便見陸栖鸾坐在廊下等她。

“怎麽樣怎麽樣?見到那聶家的世子了嗎?”

陸栖鸾:“見到了。”

小公主:“怎麽樣?是不是跟我哥說的一樣有地有房父母雙亡?”

陸栖鸾:“有、都有,就是感覺這個人吧……有錢燒得慌。”

小公主:“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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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栖鸾沉默了片刻,道:“聊了好一會兒,旁邊有認識他的開玩笑說他要是把我娶回去就金屋藏嬌不讓我出去跟枭衛殺人放火雲雲,然後他就記住了,走之前說金屋藏嬌有點早,聽說我家養了狗,要先來個金屋藏狗大家熟悉一下,明天要親自送座金子打的狗房到我家去。”

小公主:“……我咋覺得,我哥找的人不太靠譜呢?”

陸栖鸾:“嗯……反正殿下自己也不靠譜,不強求。”

小公主竟無言以對,道:“先處一處看吧,實在不行我就讓父皇給你挑個好的,再不行咱們不嫁了,我覺得你當官比當媳婦對社稷的貢獻更大。”

陸栖鸾仿佛被點醒了一樣:“真的?”

小公主道:“我剛剛在裏面聽那些老母親們操心兒女婚事,說什麽年紀大了就嫁不出去了,可我并不是這麽覺得的,有那個來回奔波相親的時間,多打扮自己,多學些東西,就算二十歲、三十歲,哪怕四十歲,一輩子這麽長,總會等到的。”

……我們大楚的小公主,厲害了。

陸栖鸾不由得想摸摸她的頭,道:“你就不怕這話傳出去,朝中那些老賊聽了跳腳?”

“讓他們跳,總有一天我會坐到讓那些老賊閉嘴的位置上去!”

……

月上中天,陸栖鸾離開公主府後,反複回想着小公主的話。

她說的也許是一時之氣,但這樣的年華,有這樣的膽魄,和她那傳聞中蠅營狗茍的生母沒有半分相似,反倒是有些像話本中她那開國大帝的祖父一般。

那她呢?是就在聶言這裏止步不前,還是……

一條街口,往右走的明燈廣照之處是她的家,往左走的暗影闌珊之地是枭衛府。

陸栖鸾在這個街口站了許久,直至身後的更聲遠遠傳來,便忽然想起府中還有兩三件未交待好的文書,便擡步往枭衛府走去。

時已入深夜,府前的燈已懸起,門口的府衛剛換崗,見了她來,稽首道:“陸司階,這麽晚了,怎麽還回府?”

“忽然想起那臬陽公府樁案子有兩本賬冊今日送到,忘記交待收好了。”

府衛道:“真是難為大人了,白日裏忙着相親,晚上還挂念着公務。”

“哪裏哪裏,都是應該的。”

寒暄過後,陸栖鸾轉向文書房,将桌上散亂的文書分門別類地整好,抱起兩本聶元受賄案牽涉到的賬冊走去了後院的密檔閣。

還沒到門前,忽然見牆頭上兩點瑩瑩綠光幽幽盯視着她,本能地吓得一抖,便聽見牆後傳出一聲熟悉的慵懶聲調。

“乖,下來回去睡。”

……啊,果然是釀釀晚上出來了。

陸栖鸾提起燈照了照,待見那貓奴抱着釀釀從牆後轉出來,怒道:“你有病啊,大半夜出來游蕩也不打個燈!”

葉扶搖像是剛從榻上起身一樣,單披了件月白色的披衣,比尋常人略長的烏發就這麽搭在肩側,銀白色的月光一籠,仿佛有種雪白的錯覺。他聞言,撓了撓釀釀的耳根,慢悠悠道:“月色正好,又不是瞧不見路,為何要打燈?倒是陸大人,今日說是要去相親吧,可是情場失意了,打算回府宵衣旰食争個吏部考評嗎?”

“不·勞·您·操·心,本官的姻緣形勢一片大好。”

待陸栖鸾與他擦肩而過,葉扶搖眼底浮起一絲微妙的惡意,狀似無意道:“今日聽府主說,皇帝聽聞那聶元裏通外國,已送去了鴻胪寺內務的機密,因而大怒,十日後,要枭衛提前處決一批死刑犯,你知道嗎?”

“有罪必罰,關我什麽事?”

“這一批死刑犯裏,有個陳望。”

陸栖鸾身形僵住了,提着燈籠的手握緊,屏息了片刻,啞聲道:“多謝你告訴我,好讓我來得及去見他最後一面……也好,早些上路,對他也少些折磨。”

“陸大人,”葉扶搖好似今日方才認識她一般,好奇地問道:“你當真……如此灑脫麽。”

“我……”

陸栖鸾轉過身來,正想辯解些什麽,忽然目光一變,只見葉扶搖身後原處,一股濃煙沖天而起。

随之而來的,是地牢處傳來的喊聲——

“有人劫獄!地牢失火了!!!”

枭衛府四處掠過道道攝蛟黑衣身影,毫不猶豫地沖向已經泛起紅光的地牢。

片刻後,令人戰栗的刀劍交擊聲密集響起,火把照亮黑夜,仿若一頭沉酣的巨獸轟然驚醒。

陸栖鸾匆匆趕到時,高赤崖已經率着府衛将地牢團團包圍起來,厲聲指揮着——

“守死牢門,無論是我們的人還是賊人,一個都不準放出來!”

高赤崖是極有經驗的,為避免賊人僞裝成枭衛逃出,讓弓箭手全部圍緊了地牢口,若不是自己人,當場射殺。

旁邊的人看地牢中火勢越來越大,急道:“高大人,地牢裏要犯衆多,還是先放水車進來滅火的好。”

地牢裏明顯有人劫獄,但還有其他正待調查提審的要犯,哪一個出事他們都不好交代。

高赤崖暴躁道:“那就讓水車進來待命,裏面的賊人解決了就進去救火。”

說話間,裏面戰聲稍歇,有人在裏面喊道——

“高大人,賊人已肅清了。”

距離太遠高赤崖聽不出來是誰的聲音,皺眉喊道:“哪個在說話!報處刑人的名!”

“枭羽營曹文吉!”

“出來吧。”

高赤崖話是這麽說的,手上卻打着手勢,讓弓箭手準備射殺。

陸栖鸾馬上就明白他的意思,多半是看出來說話的不是自己人,要等他們一出來就射殺。

她不禁向旁邊的枭衛問道:“可裏面不是還有我們的人……”

沒人理她,那些弓箭手也一樣,不管自己的同僚有沒有被挾為人質,弓箭全數拉滿,一松手就能毫不猶豫地奪人性命。

很快濃煙滾滾的地牢口出現數個黑影,像是穿着枭衛的攝蛟服,周圍的人正屏氣凝神地等他們出來時,裏面忽然被扔出一具屍體,像是有什麽機關一般,那屍體一落地,便突然炸起一蓬霧白色濃煙,遮蔽了所有人的視線。

“放箭!不論死活!”

高赤崖一聲令下,弓箭手珠箭連發,射入霧中,只聽幾聲慘叫,白霧散去,地上便橫陳着七八具被紮成刺猬的身影。

“滅火的滅火,抓人的抓人,進去搜!”

出來的賊人已伏首,其他枭衛便訓練有素地跟了進去。

四架水車來來往往地運送了幾車水,終于把地牢裏的火勢壓了下去,陸栖鸾只能在一邊看着,等到看見裏面的人擡着重傷的校尉周弦出來安放好,忙過去幫姍姍來遲的醫官拿藥。

周弦的心口處被斜斜斬開一條巨大的血口,隐約能見到森白的骨頭和內髒,怕是命不久矣。

第一次見到這樣慘烈的景象,陸栖鸾強忍住因為恐慌沖上來的酸意:“周校尉,你撐着點!”

周弦似是知道自己過不了這關了,就近抓住陸栖鸾的衣角,讓她湊近些,在她耳邊嘶聲道:

“不是、不是……楚人所為,枭衛裏出了……叛徒……”

叛徒?

醫官讓人把奄奄一息的周弦擡走,餘下的枭衛本來也要走,忽然轉頭對她道:“陸司階,我們剛剛進去時,第一層的牢房已燒了兩成。”

“……你想說什麽?”

“那陳望的牢房,我們去時,已經被燒焦了……”

“……他死了?”

“節哀。”

一夜之間,認識的人,死的死,傷的傷。

周圍的人沒有一個如她這般對死亡有過多的感受,道了一句節哀後,便融入人流裏找尋着屬于自己的任務。

誰都沒有時間悲傷,也沒人在乎餘下的人是不是在悲傷。

腦子忽然空了一般,她渾渾噩噩地站起來,恍然見以為自己身處噩夢之中。

踉踉跄跄地走了幾步,等到一輛放空的水車從身邊飛快拉過,濺了她半身泥污,陸栖鸾才鬼使神差地看向地上水車的車轍,眸中的神色驀然回攏,厲聲道——

“水車裏有人!”

她話音剛落,周圍的枭衛聞聲而起,箭雨如瀑射向那輛水車。

水車車蓋炸開,裏面躍出一個殘影,在箭雨裏悶哼一聲,但身形卻未停,極快地沖上房檐,消失在夜色裏。

“高大人,陸司階識破了,他們剩下的人乘水車逃了!”

高赤崖面色冰寒地急步走出來,與周圍的枭衛說了兩句話,眉心緊擰起來。

“地牢走失事關重大,現在起封鎖消息,一個都不準傳出去!”

陸栖鸾聽得愕然,怔道:“高大人,不查嗎?那些死的兄弟——”

“陸司階,枭衛第一守則就是要聽話,我說封鎖消息就是封鎖消息,明白了嗎?!”

是她想得淺了,枭衛本該是這樣的,本該是這樣的……

陸栖鸾的半張臉掩在火把照出的陰影裏,手指握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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