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背主
薛慎裝着不大好意思,十分厚臉皮的開了口。
“殿下府中的藏畫,原也是極好的。但下官平時除了作畫,也甚愛書法。聽聞宮中有好幾副前朝書聖王氏留下的真跡,咳咳,不拘是哪一張,下官都不挑的。”
強盜!
簡直是趁火打劫。
那位王書聖留下的真跡,俱是宮中珍品,件件價值連城。
燕成帝那麽疼兒子,在他來封地時,也才給了一張,闵柏才不會列上清單。卻不知這小子從哪裏打聽到了,獨獨要它!
真是,人面獸心。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這一刻,小殿下的心情,跟當初被打劫的小美娘高度重合。
但跟勇敢反抗的小美娘不同,他磨着小白牙,在心裏把自己知道的成語輪流問候了一遍。
到底,到底讓人把那副字拿出來了。
就算他是大皇子,也不幹那欺負人的事。
薛慎倒有些意外了。
想想道,“如此珍貴的書法,下官受之有愧,只要殿下允許我借閱一年,下官便心滿意足。”
可闵柏正色道,“孤既奪人所好,自然也要拿出心頭好來交換。你既喜歡,便拿去吧。”
快別在孤跟前晃悠了,否則好想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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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薛慎就收了。
但闵柏到底忍不住,多交待幾句,“常聽人說,薛會元六藝精通,書畫雙絕。常言道,寶刀贈英雄,鮮花配美人。只望薛會元能好生珍藏,日後也能留下傳世佳作,便不辜負這張書聖之作了。”
薛慎眼神複雜,正色謝過。
待出得王府,才望着手中卷軸,自嘲一笑,“若我不是跟你有仇,就憑你今日這番作為,都想引你做個知己好友了。”
漢王府內。
送出書法名作的小殿下,心疼得捶胸跺足,倒地打滾。
是真滾。
反正,反正孤尚年幼,再滾兩下吧。
平安涼涼撇嘴,“既舍不得,不送就是,何苦裝大方?他是徐太師的人,就送了畫,也不可能跟您交好。”
闵柏咬着袍角,淚眼汪汪,“你以為孤是為了與他交好麽?我這都是為了小美人兒呀!”
關美人啥事?
小殿下的腦洞,永遠那麽奇葩。
“小美人兒那麽好,總得送一副與她身價相等的作品吧。看來看去,滿府裏倒也就那張書法勉強匹配得上。算了,送也就送了吧,到底人比幾個字兒值錢。”
平安又想瞎了。
闵柏滾完,卻已經自我治愈,堅強的捂着心口,爬起來辦正事。
“去跟江州知府說一聲,美人那身衣裳,既用在龍女身上,便不許擅自仿制。那些料子也不許賣了,孤都買了!”
平安一臉麻木,應了聲是,聽他家小殿下繼續作夭。
“你上回不是說,小美人兒有個鄰居,來修王府了嗎?這大老遠的,不如把人抽調去修渡口村吧,離家也近些。”
鋪墊完了,戲肉該來了。
“這年底快到了,吶個,你也總得有幾根絡子配衣裳。孤記得你似乎也有身紫色的袍子,可以配個紅的。還可以再多來幾根,收到孤再幫你瞧瞧。”
平安只覺,他一小太監,又不婚又不嫁的,真心不用這麽講究。再說,他哪來的紫袍!
可他,他還得裝作不知,出去傳話。
只聽他家小殿下,還在那裏嘀咕。
“這位薛會元為什麽不喜歡孤呢?明明孤這麽好看。難道他是妒忌孤的美貌?啧啧。”
小太監撲通摔了一跤,屁滾尿流的跑了。
再呆下去,他都想背主了!
離了漢王府的薛慎,也沒有即刻就走。
而是在湖州城四下逛了逛,買了不少土儀,還跑茶館酒樓聽了聽熱鬧,跟街上百姓拉了拉家常。
晚上住到城中據說風景最好的一處客棧裏,喜滋滋的清點戰果。
家仆翻出一塊大紅衣料,深覺敗家,“少爺不是從不穿這顏色麽?怎麽又買了?”
薛慎道,“你少爺我改主意了啊。做一身箭服,回頭去軍中的時候穿。”
家仆眉頭皺得更深,心說這是惦記上小殿下今兒這身衣裳了?
“少爺,你又不是不知道,軍中有些人的嗜好,那啥,不大一樣,你還穿成這樣——”
“怕你家少爺招蜂惹蝶?就你少爺這張臉,真有心的,穿着銅牆鐵壁也擋不住!”薛慎嗤笑,說得毫不在意。但碧眸中,卻掠過一絲隐痛。
這麽多年,他總該有自保的能力了,要是沒有,也活該受欺!
家仆沒留心,唠叨幾句就把東西收好了。算計着哪些托人送回京城,哪些明兒要帶走,就準備歇下了。
薛慎卻問,“你不守夜啦,這可買了許多東西呢。”
來時那點銀兩,都緊張得他整宿不敢睡。
家仆微愣,卻又笑了,“還真是。在我們蕪城,雖士兵衆多,卻總覺得人多手雜,到處亂得很。這湖州城雖沒那麽繁華,但走在街上,太太平平,百姓也和善可親,就沒想着提防了。”
薛慎推開窗子,“哪有天生的太平?不過是管理得當罷了。你看底下閑坐的那些老頭,聽說如今每月都能從漢王府領到幾斤口糧。也不必幹別的,專盯着街上閑人。只要有不對勁,就可報給官差。若抓到賊人,就有獎賞。他們能不上心?且都是本地人,對附近這些街巷,再熟悉不過。外人想來作亂,有這麽容易麽?”
家仆恍然,“那少爺是想建議在咱們江州也這麽弄嗎?好啊,說不定還能立一功呢!”
薛慎輕笑,“建言容易,誰肯出這份錢糧呢?咱們那裏,可沒有第二位漢王殿下了。”
家仆不服,“那這位小殿下,又是赈災,又是捐東西。他在這封地,還能落下幾個錢糧?時日一長,落不到好處,只怕底下人都要不服的。”
薛慎道,“這你就不懂了。世人只知節流,卻不知開源才最要緊。眼下看,他是虧的。但只要民風淳樸,百姓可以安居樂業,自然可以更好的幹活,賺更多的錢。而他身為封地之主,又豈能不受益?”
只可惜這道理明白的人多,能做到的人卻少之又少。
卻沒想到,闵柏小小年紀,竟想到這個道理,并且肯舍得眼前利益,去做了。
家仆急了,“照這麽說,叫他再這麽幹下去,咱們何時才能報得了仇?”
薛慎關窗,似是自言自語,“總有辦法的。”
畢竟這世上,短視的人,才是大多數。
只是,要坑害這樣一位對封地百姓來說,堪稱明主的漢王殿下,他忽地有了那麽一丁點的不忍心。
于是這天夜裏,薛慎做了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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