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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回了家,陸悠才慢慢恍回神來。陸爸正在玄關處換鞋,看到陸悠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眯着眼,“成績單發了?”

陸悠笑嘻嘻,“爸,咱說好不提這事的。”說着将握在手裏的成績單往書包夾縫裏塞了塞。

陸爸奪過去,拿着陸悠的成績單看了半天,半響對廚房裏的陸媽喊了一聲,“悠悠媽,明個給孩子買點豬腦。”

陸悠不滿地哼了一聲,“我不愛吃。”

陸爸曲指敲在陸悠額頭,“誰家孩子數學能考幾十分,你看隔壁王叔叔家的娃,每次考試都是年紀第一……”

陸悠吐舌搖着腦袋,“烏拉烏拉。”

寒假放了幾天就到了過年的日子,陸家在客廳架起了牌桌子,一邊打麻将一邊看春晚。

電視上,趙本山正和範偉滑稽地表演賣拐。陸悠磕着瓜子,在沙發上樂呵呵地笑着,偏偏和她一起坐着的表弟非是要跳臺,去看什麽《數碼寶貝》。

陸悠攬過表弟的肩膀,低聲威脅,“讓你老姐看完這個,不然一會喊大灰狼吃你。”

表弟先是點頭,待大人們一輪牌局打完,立刻哇哇地掉眼淚。陸媽媽不耐煩地朝屋子裏喊了一聲,“陸悠,讓讓你弟。”

陸悠敢怒不敢言,将遙控器塞給表弟,心不甘情不願,“給你。”

表弟美滋滋地接過遙控器開始調臺。幾乎所有的臺都在放春晚,除了有些小的地方臺還在輪播新聞。陸悠倚着沙發無聊地看着,偶得瞥一眼電視。

就在表弟調臺停頓的幾秒,陸悠在小彩電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霍邈?

他和一群少年穿着小西服在接受媒體采訪,室外飄着雪,棉絮一般撒落在霍邈的頭頂。

他白淨的臉上滿滿的少年氣,立在人群中是那樣的紮眼。于是主持人将話筒伸進人群中,遞到他的面前。

“請問這次春華杯團體賽,你們有沒有信心取勝?”

霍邈對着鏡頭,眼神溫柔,“我們來就是拿第一的。”

主持人怔了怔,不知該如何接過少年的話。霍邈身邊高一點的男孩拍了拍霍邈的肩,擠到鏡頭前,一板一眼地答着:“雖然對手很強,但是我們會全力以赴的。”

主持人這才松了口氣,按着事先打好的腹稿繼續問:“如果你們贏了……”她的話筒忘記轉給高個的少年,仍舊擺在霍邈的面前。

霍邈斜睨了眼鏡頭,懶懶地回:“沒有如果,我們一定會贏。”

主持人徹底接不住了,停了半天才開口:“為……什麽?”

整段崩掉。

“因為我在。”

他手插在口袋,轉身跟着擁擠的人流走進場館。片刻,高個少年彎下腰化解主持人的尴尬,“我師弟還小,大家聽聽就好。”

“老姨,你看悠悠搶我電視。”表弟又炸了,哭個不停,“動畫片馬上就結束了。”

悠悠捂着耳朵把遙控器扔給表弟,“小氣鬼喝涼水,找個老婆四條腿。”

表弟受到了驚吓,哭得更兇。陸媽媽終于忍不住,将陸悠提溜出房間,讓她坐在一旁乖乖地看他們打麻将。

表弟在門縫間朝悠悠吐了吐舌宣告遙控器大戰的勝利,悠悠揮了揮拳,對着脖子劃了一刀表示表弟接下來必死無疑。

陸媽媽拉過悠悠,“給媽問你爸借10塊錢去。”

陸悠歪着腦袋神秘兮兮的對着陸媽媽,“媽,這個世界上會不會出現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陸媽媽漠然地甩出一張三條,對着廚房大吼,“老陸,你現在就給我去買豬腦子去。”

親媽。

寒假,陸悠除了日常的訓練,其他時間都在家裏癱着。20天的假日時光如白駒過隙,一晃而過。初二的日子和初一沒什麽差別,訓練、上課、回家,唯一的差別就是身邊少了霍邈。

開學兩個月,陸悠被教練通知過了市隊的審核。陸爸陸媽自然激動,大擺宴席請教練吃飯。席上教練不忘對着陸悠半開玩笑,“我們陸悠啊,肯定會成為奧運冠軍的。”

天知道,國家田徑隊這幾年就沒出過幾個冠軍。

陸爸一邊起身和教練碰杯,“借教練的吉言。”一邊叫着陸悠給教練敬酒,陸悠啃了一半的雞腿掉在盤子裏,“啥?”

陸爸便偷偷問教練,“跑步這東西,會不會把腦子跑壞。”

親爸。

教練笑得谄媚,“我們陸悠,腦子聰明得很。”

陸悠扁扁嘴,表示認同。

選進了市隊,比賽逐漸多了起來。除了市裏的選拔賽,更多的是省裏的大賽。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百日之後的那場省隊選拔賽。對于陸悠來說,這是她晉級奧運冠軍的第一個跳板。

陸媽将倒計時100天的小黑板挂在陸悠的床頭,陸悠每天一睜眼便看到那串越來越少的數字。

陸悠将頭埋在枕頭裏,一阖眼又想到了那日在電視上那個像極了霍邈的少年。

他意氣風發,站在白雪皚皚的臺階上告訴記者,“我們來這就是拿第一的。”

霍邈啊,陸悠翻了個身,突然好想他。

許露回學校時,頭發換了一個更張狂的顏色,耳骨打了一排耳洞,像極了秋日的狂草。

她比之前靜了許多,陸悠訓練時,她就坐在操場的單杠上抽煙。灰煙袅袅,籠着她的臉。她長發飄飄,跟着青煙一起在風中飛舞。高中部的男生路過操場,總會停步朝她吹口哨。

“看什麽看。”陸悠瞪了幾個男生一眼。那幾個男生的目光又落在陸悠身上,她穿着一身運動服,寬大的褲管随風擺動。

和許露不一樣的漂亮。一個落在塵埃中沾滿了煙火味,一個高懸空中觸手難及。

許露眼眸低垂,紅唇上揚,“悠悠。”

陸悠手插在衣服口袋,翻身一躍上了單杠,“我和徐東接好作業了,晚上一起抄。”

許露吸吸鼻子,“好。”

陸悠拿出小本子,用筆劃了一道。許露探過腦袋去看,陸悠趕快收了本子別在身後。

“記什麽呢?”她就看到了一行鬼畫符似的小字—180天。

陸悠坦白,“算日子。”

“比賽?”

“不是。”陸悠手臂抓緊單杠,上下擺動。到某一個角度,她完全倒立。許露跳下單杠,馬丁靴踩在草坪上,“你倒着吧,我先去抄作業了。”

陸悠勾着單杠,嘴裏念叨着:“30+30+30……”

她數學不好,算超過三個數的加法就要算很久。她這麽倒着,腦中的思路卻清晰了一點。

180天,剛好。

她阖眼,昏昏欲睡。許久後,她額頭被人輕輕拍了一下。她再睜眼,撞上一雙濕漉漉的眸子。

那人蹲在草坪上,雙臂壘起托着下巴。

“悠悠姐。”他淡淡的一笑,春暖花開。

陸悠沒想到霍邈這麽準時,說了180天就180天,沒有多半天。她重重地摔在草坪上,頭發沾滿枯草。

“霍小喵,你回來了。”

霍邈起身,從地上提起布包。

陸悠跟上,“怎麽放學才回來?”許久不見,陸悠有些激動,一個接着一個地對霍邈抛問題。

霍邈耐心回答:

“因為堵車。”

“圍棋不是五子連珠就贏了。”

“沒有紀念品拿。”

“北京沒有考拉。”

“……”

陸悠的二八車停在十字路口,她扭頭問霍邈,“小喵,你怎麽會來怎麽快?”

霍邈坐在後座,腳尖點地。他凝睇着陸悠的側臉,未說什麽。比賽結束,師哥拉着他讓他留下參加頒獎,驕傲地告訴他可以上中央衛視。

但是,江裏還有一個只會倒計時180天的小傻瓜等着他。

他只能聳聳肩表示遺憾,“師哥,我要早點回去。”

師哥熟稔霍邈的個性,“行,我讓師傅送你去車站。”

他偏頭,額角落下一縷發梢,“哦,好。”

“我知道了。”陸悠一拍腦瓜,“比賽提前結束。”

霍邈懶懶的,“悠悠姐真聰明。”

綠燈亮起,火車離開。陸悠趕快騎車,“霍小喵,今天我媽做好吃的。”

她開始介紹起自家的晚飯,到最後,陸悠破天荒的使用了高級詞彙,“給你接風。”

霍邈眉眼彎彎,“好。”

陸媽媽看到霍邈很開心,又囑咐保姆多燒兩個菜。拉着霍邈噓寒問暖,“這大冬天的娃就穿這麽少,趕快阿姨給你買兩件衣服。”

“阿姨,我不冷。”霍邈很有禮貌,“謝謝阿姨。”

菜燒得很快,轉眼圓桌上便擺的滿當當的。陸悠和霍邈吃着飯,陸媽媽一旁念叨,“省裏的比賽我待會打電話叫你教練陪你去。”

“他忙着相親,哪有功夫管我。”陸悠回。

“那不行,你一個小女孩一個人去多不安全。”陸媽媽拍掉陸悠筷子上夾着的雞翅,“少吃點油炸食品。”扭頭喊着霍邈,“小邈,你多吃點。”

陸悠:“……”

“阿姨。”霍邈放下筷子,“我過幾天也要去省裏拿獎狀。”

“你一個人去?”陸媽媽有些吃驚。

“我的父親送我去。”霍邈說,“可以順帶送悠悠姐。”

陸悠剛要拒絕,陸媽媽搶在陸悠前頭,“那就麻煩你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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