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

江若塵的目光落在高喊他江叔叔的那個女孩身上,他看了名單,不意外。

她喊出江叔叔後,周圍的小夥伴都怔了許久,江若塵沒有回應,還是面無表情,臉部的線條緊繃。

陸悠只得幽幽放下手,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

江若塵收回目光,翻開點名簿開始點名。他聲音低沉,目光凜冽。點完名後,就讓運動員們繞着操場拉練。到跑步彎道處,有人追上陸悠小心地問:“你認識江教練?”

“以前一個俱樂部的。”她回得輕飄飄。

同行若有所思地點頭,和陸悠并排跑了很久才感慨,“開始我以為來了個帥教練興奮來着,沒想到這麽嚴厲。”

陸悠大概習慣了江若塵那張毫無生氣的臉,扁扁嘴,“有麽?”

同行抛給她一個難以置信的眼神,加速朝前跑遠。

中考在即,就連十班也開始有了緊張的氛圍。陸悠雖說中考無望,但是在陸爸陸媽的念叨下還是勉強拿起課本背背單詞。

于是全班上下只有兩個人絲毫沒有在學習。一個是前排始終秉持着睡覺第一其他事第二的霍小喵,還有一個就是陸悠旁邊開始做起明星夢的許露。

在聽說陸悠的教練是江若塵後,許露開始每日跟着陸悠在拳跆中心游蕩。

偶爾陸悠訓練結束看到許露,都會被她驚豔到。她越長越出挑,就算是不化妝散着發,也有種慵懶的美。然而江若塵從來視若無睹,未曾對許露多說一句話。

陸悠對許露苦口婆心,“算了吧,江叔叔就一無性生物體。”

她最近生物看多了,會冒出這麽個名詞。她剛說完,無性生物體江某就背着個包從她身邊飄過……

陸悠眼皮上翻,假裝自己沒看到江若塵。許露讨好地對他一笑,他冷這張臉,騎上路壓邊的摩托車在他們呼嘯而過。

許露必會大喊一聲,“啊,若塵哥哥好帥。”

陸悠不以為然,“其實霍小喵也挺帥的。”

許露怔了怔,大叫一聲,“媽耶,原來你還有審美。”

陸悠:“……”

路過大頭貼店,許露嚷嚷着要去拍,陸悠想了想,抿着唇,“我還是寫會作業吧。”

就算她不想寫,不想學也并不能改變下周中考的事實。所謂臨死抱佛腳,陸悠并不想滿分750,她200分都考不到。

許露眨眨眼,“你可以讓霍邈教你啊。”

“算了吧”陸悠吐槽,“我們倆現在都屬于自身難保狀态。”

“那我們三一起學吧。”

一起……能學麽?

無論如何,三個人還是聚在了一起學習。霍邈是初一到初三的教科書都嶄新沒有半個字,陸悠是連二元一次方程都不知道是什麽,許露至今搞不懂文言文和白話文有什麽差異。

陸媽媽心大,給他們安排了書房。“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陸媽媽給他們鼓氣。然而第二天,其中一位臭皮匠就失聯了,原因很簡單,給江叔叔準備生日禮物。

陸悠翻了翻白花花的課本,戳戳睡意盎然的小喵,“這題你會做麽?”

她指着一個幾何體,毛絨絨的圓珠筆敲在桌面上。

霍邈睨了一眼,“這是什麽?”

陸悠咬唇收起書,媽滴,看樣子他們仨之中自己成績最好了。

學習對于陸悠來說,無疑是一針強勁的催眠劑,只做了兩道數學題,陸悠就覺得知識脹滿了自己的腦袋,一搖就重重下落,最後她發誓,是腦袋自己先靠的桌子!是眼皮自己先合起來的!

她睡了,霍邈醒了。他從臂彎裏探出半顆腦袋,側臉,凝睇着陸悠。她睡得很香,安靜地像出生未涉世事的孩子。他拿過陸悠毛絨絨浮誇的筆,掃了掃她的臉頰,而後對着她,抿開淡淡的笑。

他問:“悠悠姐,你想考上麽?”

悠悠撓撓頭,“香……老板再來兩塊豆沙的!”

他便抽走壓在陸悠胳膊肘下的書,拿了一支熒光筆開始一頁一頁地翻。他看書很快,一目十行,一會一本書就翻完了。

等悠悠醒來時,霍邈已經走了。陸媽媽端了一盆冷水叫悠悠洗臉,悠悠随手抽了一本書,發現裏面密密麻麻地畫好了重點。

她用自己貧瘠的想象力思索了一會,神秘兮兮地問陸媽:“媽,這個世界上真有田螺姑娘嗎?”

陸媽對着陸悠的眼睛,一字一頓,“沒有。”

雖說陸媽說沒有田螺姑娘,但是陸悠覺得有,不然書上怎麽自動生成了重點。

放學的時候,陸悠就這件事嚴肅讨教了霍邈同學。霍邈一副你怕不是傻子吧的神情望着陸悠,陸同學嚼了一口黃瓜,“但是我英文單詞還是背不上。”

“你能背多少個?”

“zero,plus,twelve……”屈指可數。

她還在念,可以想見陸悠确實背過了。她是這樣的人,一旦決定做什麽事,就會竭盡所能地去完成。

哪怕,學習對于她來說難度堪比奧運會申請到女子拳擊項目。

“悠悠姐。”

“嗯?”她歪頭。

倏地,霍邈轉身,攬住陸悠的腰,下一秒,陸悠就被他輕輕托起,坐在了公園的噴泉邊沿。

她徹底呆了,嘴裏含着一塊未嚼碎的黃瓜塊,兩只眼睛瞪着,一臉不可置信。

霍邈很高了,就在短短的三年內比陸悠整整高出一個頭。她坐着,霍邈便只能彎腰,兩手扶着陸悠兩側的大理石磚。

他湊近陸悠,那張俊逸的臉在陸悠的眼前愈發清晰。

他說:“我讀一個,你讀一個。”

“哦,嗯。”

“parent,p-a-r-e-n-t。”他一個字母一個字母的讀着,很有耐心。

陸悠跟着,嘴巴張成一個圓形。

“記住了?父母,怕人踢。”

小喵的方法,對于陸悠來說實在很好記。她腦子并不笨,很快便記上了。

霍邈拉過陸悠的手,扳開她的十指。指尖點着她的指腹,一個個數着,數到20個,他不再背了。

“你就記住這二十個。”他包住她的十指,語調輕柔。

“然後選擇題,不會的選C。”

陸悠不知怎麽,就相信了自身難保的霍邈。她也不知怎麽,在霍邈湊近她的時候,心髒會不合時宜地飛速跳動着。

她抽出手,彎起她的狐貍眼。霍邈立着,目光再也難以從陸悠的身上移開。

她一笑,顧盼生輝。

霍邈突然就想買諾基亞了。

陸悠進考場的時候,陸爸陸媽都在,他們怕陸悠心态崩掉,特地推了工作來陪陸悠。最後陸悠心态平和,倒是陸媽一路緊張到瘋掉。

陸悠硬記了重點,又信了霍邈教她的秘訣,居然有了考試必勝的信心。

她輕松地進考場,在門口還撞見了霍邈。他也來考試,在她的隔壁。

正是七月,江裏流火的熱天。霍邈穿着一件單薄的白襯衫,倚着不鏽鋼欄杆。風一吹,帶動他襯衫的衣擺。

“霍邈,加油。”她難得叫霍邈的大名。

霍邈去看她,眸中仍然溫和。

這是今天他第二次聽人說這句話,第一次是他父親對他說的。他問霍邈:“為什麽要中考。”

他這樣的,在棋院好好發展就可以了。中考,多此一舉。

他不想回答,于是爺爺替他回答,“還不是那個小丫頭片子也去考。”霍爺爺了解自己的孫子,就像自己的孫子了解他的青梅一樣。

陸悠看到霍邈,心裏就會踏實。

所以他父親第一次對他說:“加油。”

鈴聲響起,考生陸續走進考場。上午語文數學,下午英語。第二天是政史物化小四門。

陸悠考得很順,就算很多題她看不懂,但是她就有種蜜汁自信。陸媽打探陸悠考得如何時,陸悠爬在後車座:“我覺得應該能考上吧。”

陸爸拍拍啤酒肚,笑嘻嘻,“不管怎樣,我閨女都努力了。”

他信命,所以有自己不一樣的人生觀,他将這種人生觀巧妙地灌輸給陸悠,“悠悠,如果一件事你很努力了卻沒有達到你想要的結果,那不是你努力得還不夠,是你沒有這個命。”

畢竟,三分天注定。

陸悠迷迷糊糊地聽着,坐在車裏昏昏欲睡。

到家門口,她停車,兜裏陸爸才給她買的諾基亞“滴答”一聲響起。她摸口袋,掏出小靈通。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發了一條彩信。她按動手機鍵,看到一片無雲的藍天。

照片下,有一行小字:

藍天很美,想拍給你看。

她心猛地一顫,傾然間眼角就泛了淚。她回電話過去,聽到一個熟悉的男聲。

“悠悠姐,放假了。”他聲音糯糯的,帶着一絲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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