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 (1)
放假了,夏天也來了。
每天都是抹不開的濃烈陽光,從樹縫中瀉下,照着瀝青小路。陸悠的生活也從家,中心,學校三點一線,徹底變成了拳跆中心到家。
日子乏味,也算辛苦。就如當時經理所告訴陸悠的那樣,有些人覺得拳擊、跆拳這類的搏擊類運動很酷,總想着學習起來會很刺激有趣,然而事實是,無論是什麽運動,訓練起來都是一樣的枯燥和痛苦。
傷痛、堅忍、失敗……以及沒有盡頭的等待。
江若塵對B組要求嚴格,每天拉練十圈以上如同家常便飯。但是日子久了,大家發現好似他還沒有開始對B組的這些運動員們進行專業的訓練。
大家對此頗有微言,而後陸悠自然而然的成為了大家所推舉的,對教練提意見的人。
陸悠認識江叔叔這麽久了,江叔叔古怪的性格她自然熟稔得很。無性動物江某對于任何人的建議或者是意見只會說兩個字:不行。
拳跆中心的食堂,許露一邊拍着粉一邊給陸悠提意見,“你要不态度誠懇點?”
陸悠擠出一個極為谄媚的笑容,“要不我這樣說,親愛的江教練,我能不能對你提一個小小的建議……”她筆畫一個小拇指。
許露怔了幾秒,皺眉,“我嘔。”
陸悠自暴自棄,繼續啃着鐵盤裏的雞排,“算了,我放棄。”
“要不我替你說吧。”許露一拍桌子,“正好過幾天江叔叔的生日,我有禮物給他。”
她們還在商讨着如何向江叔叔提意見時,一群跆拳道男隊的高壯男生走了過來,成群結隊,勾肩搭背。
未到中午,食堂基本沒什麽人。許露和陸悠兩個女生坐在正中央,許露又是長發飄飄,妖冶動人,自然是格外紮眼。
那群男生注意到了,便走過來。他們認識陸悠,“悠悠,吃飯呢。”
“嗯。”陸悠對這群人從來沒有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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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是?”
“朋友。”
“介紹給我認識認識呗。”
“周哲,你無不無聊。”陸悠擡頭,眼裏怒意飛濺。許露見了,趕忙打圓場,“悠悠,吃完走了。”
陸悠也不想和周哲這群人多計較,端起碗碟往收殘處走。誰知道周哲偏偏喊了句:“悠悠,我勸你早點回去念書吧,就以你爸的財力,買個大學也可以。”
他語調充滿譏諷,說出來時周圍的人笑了一下。陸悠腳步滞住,轉身。周哲走過來,站在許露的身邊,肆無忌憚将目光掃在她的身上。
“你們B組,別想着提什麽意見了。”顯然誰和他說了,“我爸說,上頭規定奧運會沒有項目的女隊,只能留一個組。”
“你關心得事挺多的。”她擋在許露前面,讓許露和他保持距離。周哲扯動嘴角,語調暧昧,“畢竟是你的事。”
陸悠覺得可笑,仰着脖子瞪周哲,“我的事關你什麽事?”
“呦。”周哲揚手,陸悠也不動,貼着臉迎上。周圍人勸住周哲,“算了,別鬧事。”
周哲知道隊裏鬧事的後果,忍一忍又放下手。啐了一口和隊友去打飯了。
許露一見他走了,趕忙拉悠悠出食堂,“悠悠,那個人是吃激素長大的麽,怎麽這麽壯。”
陸悠坐在臺階上,滿腦子都是周哲那句B組要解散的話。
“你打的過他麽?以後……”許露擠在陸悠身邊。
“打不過。”陸悠坦白。
許露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心裏一酸。陸悠打不過還硬是為她出頭。
陸悠臉色不好,皺着眉想得事許露也不明白,只能坐在她身邊陪着她。許久之後,又來了一個人。他放了一杯椰奶在悠悠的頭頂,悠悠一歪頭,椰奶滾在地上。
“小喵?”
霍邈戴着黑色的棒球帽,立在她的面前。她的煩惱從來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霍邈來了,她心裏的積郁也散了些。
“你怎麽來了?”她唇角上揚,狐貍眼一勾蠱人心魄。
“哦,路過。”霍邈回。
許露很有眼頭見識,說是要去偷看江若塵擠了擠眼離開了。陸悠點點頭,彎腰去撿地上滾着的椰奶,幾秒鐘之後,咬着吸管望天。
“訓練結束了?”
“嗯。”
她還坐着,心不在焉地回。霍邈便半蹲着,抱着膝蓋和她對視。她腦子裏本該是想着淘汰的事,漸漸地,就忍不住開始看霍邈。
他的眼角下垂,眸中流水。她忘了其他事,頭枕在膝蓋骨。霍邈伸出一只手,撥開她額尖的碎發。冰涼的觸感透過太陽穴,傳至體內,順着血液緩緩流動。
她怔住,腦中一片荒蕪。
“悠悠姐,吃不吃冰淇淋?”他問。
“啊?”
霍邈笑了笑,“嗯。”他順手挑開陸悠發梢裏碎葉。
吃,對于48到51公斤級拳擊運動員陸悠來說,是一件很奢侈的事。特別是冰淇淋。
但霍邈算得仔細,“吃下去跑五圈就可以了。”
陸悠跟着,“五圈……?!”
真正兩根冰淇淋到手的時候,陸悠便有種跑五圈算什麽,跑20圈也值了的想法。
霍邈買了兩支不同顏色的冰淇淋,陸悠咬了一口自己的後,眼神就往霍邈的那裏飄。霍邈望了她一眼,忍着笑将自己的冰淇淋遞了過去。
陸悠嘻嘻地笑着,湊過去舔了一小口。是香草味的,甜甜的化在嘴裏。她擡頭,笑得陽光燦爛。
霍邈望她,醉眼暖吮。空氣潮濕悶熱,她穿着寬松的背心短褲,一頭碎發随着她的腳步輕盈地蕩着。
陸悠,是永遠在盛夏裏的人。他這樣想。
“小喵,你買手機了?”
“昂。”他收回目光,繼續看前方的路。
陸悠笑笑,拿出她小小的諾基亞,“以後我們可以随時聯系了。”她問,“如果你出國了,我也可以打給你麽?”
他拿出電話,長按1,悠悠的電話裏,飄來一曲殺馬特的“嗎咿呀嘿”。
悠悠接電話,“喂,霍小喵。”她看着霍邈,眉眼彎彎。
霍邈接電話,“喂,悠悠姐。”
“日本的信號這麽好?”
“嗯。”他抿着笑。
他們走在空曠的巷子裏,信號不太好,打了一會陸悠的手機就聽不太清小喵的話。她拍拍霍邈的肩,将手舉得很高找信號,“霍邈聽到我說話了麽?”
她還是這麽幼稚。
于是霍邈就陪着她一起幼稚,“聽到了。”他面朝她倒走,拉遠和她的距離。
“悠悠姐。”
“怎麽?”她笑着。
“我想你了。”他立定,放下手機看她。
中考成績出來的很慢,慢到悠悠忘記了自己中考過這件事。那天還是鄰居王叔叔家的兒子蹦跶過來說自己全市第二,陸悠才知道哇塞,原來分數出來了。
陸媽提前燒了香,說是要祖宗多保佑保佑陸悠。後來她發現,陸悠的祖宗都是成績很差多年考不上秀才的商人,又趕快吹滅香火。
全家只有陸爸最鎮定,顫顫巍巍地拿起電話打過去,再聽完陸悠的分數後,陸爸呆坐在原地。
“咋,有200分不?”陸媽媽點點陸爸爸。
“多少分啊?”陸悠又戳戳爸爸。
“閨女,咱們祖墳冒青煙了。”陸爸爸說。
“什麽?”
“428啊。”他一把抱住陸悠。陸悠呆了幾秒,突然眼角就泛了淚,“考上了?”
下一秒,她又問起霍邈,“霍邈多少分?”
“你去問問看。”陸媽媽催陸悠出門。陸悠焯起外套,小跑出門,在十字路口,她打電話給霍邈。
幾乎接通的同時,一個濕濕的男聲從電話裏冒了出來,“悠悠姐?”
“小喵,你考了多少分。”
“失誤了。”他脫口而出,後來又改口,“還可以。”
“我們能上一個中學麽?”她實在擔心霍邈不能考上高中,畢竟同時出來的分數線,江實中的分數線最低427。
“可以。”他這麽說,陸悠便放心了。剛要挂電話,倏地那頭霍邈又問了一句:“你在外面?”
對哦,可以在家裏打電話的。陸悠一拍腦袋,自己實在是太激動了。
“你等我一會。”
“一會?”她沒有時間概念。
霍邈頓了頓,“你數300秒。”
陸悠跳到路口的磚臺上,閉眼張開雙臂沿着磚臺一直走下去。
“300。”
“299。”
“……”
“10”
“……”
“1。”
陸悠走了三百步,數了三百次。
“悠悠姐。”
她原地轉身,張開的手被牽住。睜眼,眼前是霍邈。他扶着自己,淺淺一笑。
“來了?”她跳下臺階,霍邈接住她。她穿的單薄,很快衣服纖維就沾滿了霍邈的體溫。
“下周,我去日本。”他側身,對悠悠耳語,“我們一起去吧。”
17、晉江獨發 ...
日本?
陸悠微微一怔。
霍邈不再說話, 沉默了一會,他臉上浮出淡淡的笑容, “悠悠姐, 明天見。”
陸悠和他距離越發的遠, 目送着霍邈離開巷口。到分別的老地方,霍邈轉身,慵懶地朝她笑笑。
今年的夏天, 真的好熱。
陸悠還是去找了江若塵, 在隊裏休息的日子。江若塵靠着老樹一根根地抽煙, 煙灰落滿草地。
他知道陸悠要來找他說什麽, 所以當陸悠還沒有開口,江若塵就搶先一步, “這是上面的事, 你是金子總會發光。”
他像安慰一個懵懂的孩子,用極為敷衍的名言。然而陸悠雖然成績不好,但不是個傻子。隊裏連一次比賽的機會都不給B組, 她們又怎麽發光。
“江叔叔, 這次全省女子拳擊賽,我們B組為什麽一個名額都沒有?”
他回:“叫我江教練。”
陸悠改口, “江教練。”她筆直地挺立在江若塵的面前,臉上載着憤懑難平。
他彈彈煙灰,擡頭問陸悠:“你以為你是誰?”他見陸悠不說話,又問:“那你以為我是誰?”
“你和我說,有用麽?”他掐滅半截煙頭, 挎上背包朝前走。走到小路中央,他扭頭對後面的陸悠喊了句,“過來。”
陸悠不動。
他走了幾步,“陸悠,過來。”
陸悠頓了幾秒,朝他跑去。正巧迎面一輛汽車飛馳壓過水溏,從陸悠身邊擦過,髒水飛濺朝陸悠身上灑來。江若塵幾乎下意識地攬過陸悠的肩,帶她到了路邊。
陸悠個子齊江若塵的肩膀,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江叔叔抓到自己懷裏,腦袋一晃正好埋在江叔叔碩大的肌肉上。
媽賣批哦……陸同學大腦死機正在重啓。
江若塵還算鎮定,松開陸悠解釋道:“車。”
“唔。”陸悠回過神,摸摸自己被江叔叔肌肉碾壓過的額頭,一邊歪歪扭扭跟着江若塵身後。
到場館,江若塵才輕飄飄地來了一句:“名額的事,我去問問。”他再轉身,陸悠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他勾勾唇,待有人經過又立刻肅起臉,對着場館大喊一聲:“集合。”
隊裏給江若塵的回複很官方:名額有限,A組優先。江若塵沒告訴陸悠,而是在A組缺陪練的時候,在組裏問了一句:“誰去?”
沒有人會去,因為這本身就是一件自降身份的事。
江若塵又重複:“誰去?”
陸悠舉手,從後排擠到江若塵的面前,“我去。”
他将手靶扔給陸悠,陸悠接了,從B組出去,穿過一條走廊到了A組。
如果說A組是真正地在進行拳擊訓練,那麽B組就完全是體育課。裏面的運動員量級分化清晰,每一個人都在努力地接受訓練。而他們B組,只有一個總教練。
她開始相信周哲說得那句話,現在上頭的想法顯而易見,對B組使用溫水煮青蛙的方式。
“陸悠是吧。”有個帶着牌子的工作人員走了過來。
陸悠點頭。工作人員領着陸悠到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孩面前,她是57-60公斤的選手,全身上下卻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眼神淩厲像只即将起飛的鷹隼。陸悠的手靶還沒完全戴上,她便踏出第一步,結結實實地打在了陸悠的肩膀上。
下一秒,她又緊接着來了一個勾拳。陸悠将手靶甩開,左側避讓了一下。
她顯然是沒想到,眸色漸沉。陸悠告訴這位選手:“我是陪練,不是沙包。”
全省女子拳擊大賽,陸悠所在的B組整整放了兩周的假。B組大多數人都如釋重負獲得了解放,陸悠卻很清醒,上頭的那鍋水已經要燒開了。
放假前,江若塵讓陸悠陪他練一會,陸悠已經每天都被60公斤的選手左右開弓各種□□,幾乎每天臉上挂彩,罪魁禍首江叔叔居然還讓自己和他……練練?
江若塵很顯然是收起七八分實力的,大多都在用技巧。陸悠避開一個個直拳,最後累坐在擂臺上。
江若塵遞給她一杯水,“陸悠,你腳法進步很快。”他說得漫不經心。
陸悠倚着鋼絲繩,手在瓶蓋上頓住。她仰頭看江若塵,發現他也在凝睇着自己。
半響,她臉上蓋上一條幹毛巾。江若塵脫了上衣,從鋼絲繩下側身鑽了出去。
陸悠從毛巾下探出眼睛,對着江若塵的背影,“江叔叔,謝謝你。”
江若塵伸出一只手揮在空中,左右擺了擺。
其實他給過每個B組運動員機會。
陸悠從拳跆中心收拾回家時,霍邈已經乘着飛機離開了。臨走時,他只發了一條彩信給陸悠,彩信上是飛機的尾翼,飛機後依舊是空曠無雲的藍天。
陸悠在床上躺着,将手機高舉過頭頂呆呆地看着。陸媽媽敲門進來,送了一杯牛奶。陸悠放下手機,對着陸媽媽:“媽,我想去日本。”
“怎麽?”
“霍邈比賽。”她趴在床上,眼眸發亮,“他一個人去的。”
陸媽媽放下牛奶,“好,那我們全家一起去給小邈加油。”
霍邈一直是一個人去國外參賽,主辦方那裏派了一位翻譯、一位導游給霍邈。從飛機出來,霍邈就看見兩個人并排站着,手裏拿着橫牌,上面用中文寫着—歡迎霍邈。
“霍先生,酒店已經給您安排好,距離比賽還有……”導游邊用日語說,翻譯邊在霍邈的耳邊轉達。
霍邈推着行李箱,在機場的大廳緩緩地走着。到室外,他摘下墨鏡,對導游用日語說了句謝謝。導游一愣,目光在他和翻譯之間梭巡。
“那麽,我先走了。”
“這裏給您安排的車。”導游承認,雖然霍邈長着一張少年的臉,但是他氣質出挑,眉眼間透着俊逸,實在很難讓人輕易移開目光。
甚至,她覺得霍邈和大阪最近很出名的天才圍棋手長相那麽一點相近。
他很禮貌地鑽進車,坐在後座一言不發。只是到了賓館,他很難得地請導游等一下,用手機拍下天空。
東京的夏天炎熱,陽光肆無忌憚地穿過雲層烘烤着地面。霍邈就這麽站在陽光下,立了好一會。
“霍先生,我們可以進去了。”導游辦好了證明,外出喊他。他看了一眼手機,又看了一眼手表。手機上顯示的是東京時間,表盤上則調慢一小時。
“好。”他半鞠躬,提包進門。
隔日,記者就來了。畢竟霍邈參加的是百雀杯世界圍棋公開賽,在棋壇上享有盛名。
霍邈的師傅坐在他身邊,替他回答記者的問題。霍邈寡言,靠着椅背靜靜地聽記者們的問題。
記者們的問題無非都是,“比賽有沒有信心,代表國家出賽的想法之類。”
師傅是老江湖,一口流利的英文回:“霍邈很有信心,我們對霍邈也很有信心。”
記者也看過霍邈的采訪,鏡頭前他永遠是禮貌地說:“今天的第一,是我。”
“這次如果霍邈進入決賽,那麽他的對手很可能就是最近活躍在棋壇的天才職業圍棋手,大江田村。”記者調侃,“說起來,二位長得也很相似呢。”
師傅剛要打圓場搪塞過去,一直未過多言語的霍邈低頭對着話筒,“我希望,田村君能進入決賽。”他勾了勾唇,笑容清冽,“我期待與他對弈。”
說完,他又恢複原來的姿勢,慵懶地雙臂交疊,靠着桌子。
師傅望了他一眼,沒再多說。他從霍邈初一就帶他,霍邈無論何時都非常自信,而且無論何時都有拿第一的把握。但這次,他很反常。
晚上,霍邈在房間裏看書,那本破舊的圍棋書他從兒時看到了現在,書頁泛黃,頁腳卻平平整整。
他看了一會,分心了。思緒飄遠,大腦頓空。直到手機響起,他才回過神。
窄小的電子屏上,跳着三個字:悠悠姐。他舒了一口氣,“悠悠姐。”
“霍小喵,你猜我在哪?”她聲音清越。
他靠着窗,從煙盒裏拿出一根煙。修長的手指夾着,在口袋裏翻打火機。
“在哪?”
“你開門。”她說完,霍邈的心髒倏地狂跳。他去開門,門口一個小人提着一個西瓜擋住自己的臉,熟悉的聲音傳至他的耳畔:“surprise~”
這是他教某人二十個英文單詞裏的一個。
他藏起煙,接過西瓜。西瓜後面,一張燦爛的笑臉。
陸悠,穿着來度假的碎花吊帶裙,戴着長沿帽。
他不知怎麽就累了,一股困意霎時湧了上來。他将西瓜放到腳邊,一雙濕漉漉的狗狗眼對着陸悠。
“悠悠。”他好似如釋重負,垂頭,枕在她的肩窩。
“你來了。”他阖眼,糯糯地在她耳邊說。他覺得這樣很舒服,覺得陸悠在漸涼的夜裏,透着暖意。
“你來了。”他又說了一次。
陸悠手不知道往哪裏放,只好背在身後。她原本毫不在意霍邈這樣的舉動,只是現在,她的心髒居然難以抑制地飛快跳動着。
她拍拍霍邈的後背,觸着一條突出的脊梁骨,“爸爸媽媽都來了。”
霍邈鼻息均勻,一點點地灑在她的脖頸,“哦,嗯。”
這次,他總算不是一個人。
他的鼻息帶着溫度,暖暖地萦繞在陸悠的耳下。這股溫熱的氣息透過皮膚傳至她的血液,緩緩地在她體內流動。
“他們過會來……”陸悠指着門外,“是聶教練告訴我……你在這的。”
她從來伶牙俐齒,只是這次卻緊張地磕磕巴巴才将一句話說完。
霍邈揚着唇,“嗯。”起身,去拎地上塑料袋裏的西瓜。
酒店裏沒有刀,他們倆就圍着那個西瓜傻傻地看着。陸悠托着腦袋問:“怎麽就忘了買刀呢?”
霍邈陪着陸悠蹲着,偏頭靜默地看她。突然,陸同學靈光一現,洗了個手跑來,揮了揮拳頭“啪叽”一下砸向西瓜。
事實證明,拳擊手的拳頭不僅是用在擂臺上。
瓜很脆,“咔”的一聲劈成兩半。好瓜,看起來就很甜很脆。陸悠将勺子插在瓜裏,對霍邈,“小喵,我們出去吃吧。”
酒店的安全通道,霍邈和陸悠并肩坐在樓梯上挖着半塊西瓜。西瓜不大,小小的一只手恰好托住。
“小喵,你明天第一輪比賽麽?”她歪頭問。
“嗯。”
“我去現場給你加油。”她舉着勺子,濺起一點西瓜汁。
霍邈倚着欄杆,嘴角帶笑,“好。”
通道裏的天窗開着,時不時會從上面飄來一縷熱風。霍邈怕熱,額尖冒出豆大的汗珠。悠悠吃了一會,偶爾瞥見也在垂頭吃瓜的霍邈。
“霍邈。”她喚了一聲。
“嗯?”霍邈擡頭,眼前飄來一雙纖瘦的手。手嫩白如玉,只是骨節和指腹都長滿了老繭。
那雙手在他耳邊輕輕搖着,搖出一陣涼爽的風,“你很熱?”她問。
霍邈不動了,靜默地看她。她眉眼彎彎,眼波流水。
“陸悠。”許久,他喊她的名字。
“?”她嘴一撇,手懸在半空。下一秒,指尖就碰到霍邈的。她縮回手,胸口上下起伏。
“我明天,會加油。”他暖暖地笑。
陸悠呆若木雞。霍邈捧着瓜起身,揉亂陸悠的頭發。
“老師。”他敲了師傅房間的門。師傅開門,滿臉訝異。印象裏,霍邈從不會主動找他。
況且,還捧着一個……吃了一半的西瓜?
“小邈,有事麽?”師傅穿着背心,略顯狼狽。
“明天的比賽,有家屬票麽?”他問。
家屬……票?師傅從來不會問霍邈需不需要,他的票幾乎都是被其他圍棋手瓜分掉。他以為,霍邈……
“有麽?”
師傅怔了一會,才想起來還有幾張。他回房間順手拿了一小堆,舉到霍邈面前。霍邈只抽了三張,“謝謝。”
“小邈,是你的家人來對麽?”他多問了一句。
霍邈看着瓜,“嗯,是家人。”
第一場比賽,看的人不算多。因為結果實在太顯而易見了。霍邈穿得很正式,一身熨帖的黑色西裝,頭發修了一下,幹淨利落。
陸悠坐在最靠近他的中間位置,身邊的幾個日本小姑娘好像是霍邈的小粉絲,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不停地講着日文。偶爾,陸悠聽到幾句話中帶着霍邈的名字。
場上,霍邈阖眼坐着,如一池為起波瀾的水。對面的年輕男人正襟危坐,手扶着膝蓋,凝睇着棋盤。
到計時器倒計時的前一秒,陸悠在圍欄邊喊了一句:
“霍邈。”
“霍邈加油。”
霍邈睜眼,轉頭看她。這是教練陪霍邈比了這麽多場,霍邈唯一一次在比賽前睜眼。
陸悠見霍邈朝自己的方向看,伸出手來回地揮着。他倏然笑了,對她眨眨眼。扭頭面朝對手,又是一張清冷的臉。
兩個多小時的比賽對于陸悠來說,簡直是一場煎熬。還好陸媽媽陸爸爸都在。陸媽媽全程拿着攝像機錄音,面帶得意。陸爸爸還算對圍棋略知一二,盯着屏幕連連稱贊。
從前,他們對霍邈的知之甚少,今日到現場真正看了霍邈的比賽,看到主辦方對霍邈的态度,看到他娴熟的棋盤厮殺技巧甚至是看到霍邈的教練,才恍然,原來霍邈真的是這樣的厲害。
比賽結束,霍邈毫無懸念的獲勝。他還坐在椅子上,饒有興致地欣賞着對手落寞的表情。
對手是韓國人,冒了一大串韓語自說自話。懊惱了許久,他起身和霍邈握手。
“Thank you。”
霍邈沒說話,只是看他。一瞬間,對手有種錯覺,仿佛霍邈在譏諷他,又仿佛霍邈根本沒有正眼看他。但是明明,霍邈……是這樣的有禮貌。
他縮回手,從一側的臺階下去。師傅過來,問了霍邈一些情況,指了幾個霍邈的問題。霍邈邊走邊聽,一言不發。
到會場外,他頓住,“老師,我等人。”
師傅一時也沒反應過來,“哦,家人是麽?”
他點頭,朝會場裏面看。不一會,有三個人談笑着從會場裏走了出來。看到師傅,陸媽媽還特地和他握了握手,“聶老師好。”
師傅也客氣,“您好您好。”
霍邈自然地就靠向他們,陸悠開始給霍邈看他比賽的視頻。師傅在一旁,倒是有些詫異。
他看到了一個他從來沒有見過的霍邈。
“老師,我走了。”他和師傅告別,客氣卻好似拒人千裏。陸悠也向師傅揮手,“聶老師,我們走啦。”
她蹦跶一下,勾住霍邈的肩。霍邈屈膝,任由陸悠吊在自己的肩上。師傅在後面看着,便明白了霍邈為什麽會這樣。大概是他身邊的這個孩子,真的像東京的夏,有暖風,有燦陽。
晚上,霍邈休息。陸媽媽說要去日本的街頭逛一逛,和陸爸爸一商量就非常愉快地告訴悠悠,“我們去購物,你在這陪着小邈。”
小夫妻手拉手去銀座血拼了,留下陸悠呆在原地。
親生的,非常親!
所幸,霍邈對東京的街頭還算熟悉,能領着陸悠到處逛一逛。與國內緊張地迎接非典的氛圍不同,東京的街頭就顯得熱鬧輕松許多。陸悠是好奇寶寶,人來瘋似的到處跑着。
街頭賣氫氣球,陸悠也買了,一把塞進霍邈的手裏。是一個哆啦A夢的小氣球,被高瘦的霍邈拿着,顯得格外的突兀。
她笑嘻嘻,說要給霍邈拍照。霍邈由着她胡鬧,“我們一起拍吧。”他将陸悠手上的小相機遞給路人,路人樂意而為,半蹲着用日文說準備好了麽?
陸悠聽不懂,呆滞地胡亂看着。到路人數秒數時,霍邈伸手按在陸悠的頭頂,稍稍一轉,陸悠“哎呦”一聲對向鏡頭。
路人豎起大拇指對霍邈說,“你的小女友很可愛。”
悠悠踮腳拼命地仰視着霍邈手裏的照相機,看自己拍得如何,聽路人這麽說,她又拍拍霍邈的手肘,問:“姐姐說了什麽?”
霍邈一本正經地回答:“她說,我很帥。”
陸悠噗嗤笑了,捏住霍邈的鼻子,“哦,讓我看看。”湊近仔細地掃描霍邈的臉。
霍邈:“……”某人怕不是傻子。
陸悠玩累了,就想着吃。放假兩周,陸悠的體重直線上升。霍邈說要帶陸悠稱一下多重再決定要不要帶陸悠去放縱一下。陸悠掙紮了半天,“算了算了,假裝我沒重可以麽?”
她豎起一根指頭,在霍邈眼前搖了搖。
霍邈沒說什麽,帶她去了酒店樓下的咖啡店。陸悠想了想,又覺得剛剛該在隔壁便利店買個冰棒,“小喵你等一下。”她将相機和包塞給霍邈,小跑到隔壁的便利店。
咖啡店裏開着冷氣,和室外有着很大的溫差,咖啡店的落地窗升騰起一層薄薄的霧。
霍邈無聊,頭靠着沙發懶懶地看向窗外。外面燈火通明,行人匆忙地穿梭在繁華的街道。
一會,陸悠就來了,舉着兩根冰棒,笑嘻嘻地隔着玻璃窗朝他揮手。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籠着霧氣的玻璃上一筆一劃:バカ(笨蛋)然後畫了一個箭頭,指着陸悠。
陸悠點點上面的日文,一臉懵。
他慵懶地揚起唇,笑得明媚。揮手,又将那片日文給抹了,重新寫下:かわいい(可愛)。
陸悠殺進來了,将冰棒塞到霍邈手上,“寫得是什麽?”
霍邈淡淡地回:“你很可愛。”
她咬了一口冰棒,露出兩顆小兔牙,“是麽?”
霍邈看着玻璃窗上她的倒影,眼裏掀起萬丈波瀾。
前面的比賽對于霍邈來說,非常的輕松。每一局他都贏得毫無懸念。比賽間隙,陸爸爸無意問起師傅這種比賽是否有獎金。師傅随口道:“一千三百萬日元,合計八十多萬人民幣。”
陸爸爸半口水嗆在喉嚨裏,“什麽?”
師傅說:“冠軍。”
陸爸爸難以置信。八十萬,在當時可是一筆巨款。
見陸爸爸吃驚的樣子,師傅也納悶了,“你們和小邈關系這麽好,小邈沒和你們說過麽?”
陸爸爸搖搖頭,他一直以為,霍邈就是普通人家的小孩。
很快,霍邈又上臺了。半決賽,對手的實力也不容小觑。霍邈卻還是滿不在意,阖眼靜靜等着比賽開始。
一場厮殺,對手步步緊逼,霍邈反攻為守。師傅知道霍邈在轉變策略,他在拖對手,拖垮對手的耐心。
對手越着急,他的破綻就越多。
于是很快,對手落了馬腳。在比賽臨近結束時,霍邈輕松拿下勝局。對手和霍邈不是初次對弈,他沒多說什麽,甚至沒有露出半點表情就離開了。
這局結束,下局,就是田村了。霍邈即使沒有了解比賽的情況也能篤定決賽他的對手。
師傅做得功課很多,還特地給霍邈看了田村比賽的視頻。田村和他的風格很近,招式靈活,非常有耐心。
就像,來自一個老師門下。
田村是比賽前一天才到了酒店,霍邈正巧和陸悠在酒店樓下等陸爸爸的車。
田村從一輛灰色的轎車裏走出來,身邊站着一個時髦的女人。那個女人陸悠很熟悉,當時在家門口的十字路口她見過。
女人化着妖冶的妝,十指枯瘦握着田村的手腕。他們照面時,女人有些窘迫。
“小邈,你在?”
霍邈看着她,眸底結霜。
“這是你哥……。”女人話還沒說完。
霍邈伸出手,很禮貌,“你好,田村君。”田村未接過霍邈的手,他和霍邈很像,同樣深邃的五官,同樣冷漠的眼神。
“你就是霍邈。”他扯動嘴角,突兀一笑。他說:“明天比賽,加油。”
他們表面平靜,互相祝福,之前的氣氛卻是劍拔弩張。
田村本該已經朝裏走了,不知為何腳步又頓住,他回頭用日式中文平靜地說:“我看了你前面比賽的視頻。”
接着,他看向自己的母親,“也并沒有我母親說得那麽厲害。”他笑笑,“我有點失望呢。”
他順帶掃了一眼陸悠,朝陸悠擺擺手。
陸悠很氣,咬着小兔牙要沖上去和這位田村開撕。霍邈按着陸悠的手,“悠悠姐。”他輕輕喚了一聲。
陸悠看向他,突然心裏一酸。他的眼神很悲傷,指腹觸着她,微微顫抖。
她扯扯霍邈的衣擺,“小喵。”“小喵。”她踮腳,勾着小喵的肩,“明天我去現場給你加油。”
她說完,兜裏的電話就響了。陸爸爸和陸媽媽在街頭迷了路,又不會日文,讓陸悠悄悄問小喵怎麽找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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