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少女懷春心

蘭青天和馮知府商談剿匪一事，完了之後就匆匆忙忙往家趕。他擔心病中的女兒。半路上，他在轎中聽到街上有人叫“抓賊”，便立即叫人停轎。剛走出轎子，一個鄉下女人撞在了他的懷裏。

一個轎夫喝道：“大膽村婦——”

蘭青天擺擺手，示意轎夫不要大聲叫嚷。

村婦低着頭，局促不安，不敢擡頭看蘭青天。

蘭青天剛說出一個“你”字，一個賣饅頭的後生就追了過來，對蘭青天作揖道：“啓禀蘭大人，這個女人偷了我的饅頭，請大人明察！”

村婦擡起頭想為自己辯解，可是當她看到蘭青天時，顯然大吃一驚，癡癡地望着他。

蘭青天對她的反應并沒有太在意，他見她衣裳破破爛爛、髒兮兮的，以為她只是一個乞丐。于是掏了一兩銀子，對後生說：“她的饅頭錢我付了，多餘的幾個錢，就再拿幾個饅頭給她吧。”他頓了頓，又說道：“小夥子，看在本官的面子上，放過這個可憐的婦人吧。唉，我身為無憂縣的父母官，竟然讓自己的子民挨餓，真是慚愧！”

後生道：“大人，她不是無憂縣人。”

蘭青天擺擺手，示意後生不要再計較那麽多了，接着又對婦人說道：“去拿饅頭吧，以後不要偷竊了。”然後轉身走進轎子。

“明郎，你是明郎麽？”村婦突然攔住轎子問道。

蘭青天仔細看了看村婦，一時想不起她是誰。

村婦喜道：“明郎，我是如玉啊！你還記得十五年前的寒煙閣嗎？我是寒煙閣的顏如玉啊！”接着吟了一首詩：

“北國有佳人，傾國又傾城。身在寒煙閣，心向翠竹樓。”

翠竹樓在鄉下，是蘭青天為夫人建造的一座閣樓。

蘭青天吃了一驚，道：“你真的是如玉？”

村婦激動得四處張望，卻被蘭青天拉到一邊，仔細地詢問起來，村婦一一回答，絲毫不差。她果然就是寒煙閣的顏如玉。

陳師爺見此情況，連忙在蘭青天耳邊說道：“大人，先回府吧，這些事情不便張揚。”

蘭青天便對村婦說道：“如玉，你先聽陳師爺安排，我之後再過去找你。”然後心神不寧地回府了。

陳師爺向圍觀的群衆解釋道：“這個婦人是大人的遠房親戚，請大家多多關照。事情已經清楚了，大夥兒就不要再圍觀了，先散了吧！”

原來，蘭青天十五年前曾去過京城最有名的青樓，在寒煙閣裏，他與當時名動一時的紅牌姑娘顏如玉有過一段感情。那時，他與蘭心的母親剛成親兩個多月。

蘭青天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忘記了寒煙閣，忘記了顏如玉，但是當她再次出現的時候，以前的事情卻歷歷在目。顏如玉，一個曾經讓他神魂颠倒的風塵女子，一個曾經風華絕代、美豔無比的花魁娘子，卻以這樣邋遢的形象出現在他的面前，是他萬萬想不到的。

她到底經歷了怎樣的變故？又為何會淪落到如此地步？十五年了，她一個弱女子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呢？……蘭青天心裏有無數個疑問，心裏亂得無以加複。

陳師爺一回府，蘭青天就把他拉到書房，問個不停。

“怎麽樣？安排她住在哪裏？條件好不好？環境好不好？周圍治安好不好？”

陳師爺要他先冷靜一點，然後平靜地說道：“放心吧，她住在如歸客棧。”

如歸客棧位于無憂縣的最南端，地理位置雖然偏了一點，但是環境好，而且安靜舒适，是無憂縣有名的客棧之一。

陳師爺又說道：“如玉姑娘想見你，她有很多話想對你說。”

蘭青天不安地問道：“依你之見，我該不該去呢？”

陳師爺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十五年前的風流帳，是時候結一結了。”

蘭青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經過梳洗之後的顏如玉，雖然不複往日的風采，但是風韻猶存。

蘭青天盯着她看了許久。

如玉不好意思地低着頭，笑道：“我老了，不如以前好看了。”

蘭青天道：“十五年過去了，歲月催人老啊，不過，你還是很好看的。”

如玉嗔道：“你呀，十五年了，還是不會說好話哄女人！但我就是喜歡你這一點，憨厚又老實。”

兩人拉着手坐在床沿，深情互視。

蘭青天道：“如玉，這些年你是怎麽過來的？過得好不好？”

如玉頓時兩眼淚汪汪，哽咽道：“不好，我過得一點都不好。自從那日分別之後，我一直都很想念你，想去找你卻又不知道你身在何處。直到有一天——對了，我給你生了一個女兒，她叫悅兒，你看見了嗎？”

蘭青天驚道：“女兒？什麽女兒？”

如玉站起來，四處張望了一下，才發現自己把女兒忘在街上了。

蘭青天急忙安慰道：“別急，我派人去找她。”

如玉卻反過來安慰他：“沒事，她不會亂跑的，一定還在原地。明郎，我們的女兒鼻子長得像你，又高又挺，好看極了。眼睛像我，又大又亮。明郎，你喜歡嗎？”

蘭青天點點頭，只是沒有想到他還有一個女兒，心裏有點緩不過勁來。

如玉又道：“女兒十一歲那年，出落得越來越水靈，不少客人起了一肚子壞水，媽媽也打起了主意，所以我傾盡所有的積蓄，帶着悅兒離開了那裏。明郎，她是你的女兒，我不能讓人家把她糟蹋了。我們四處流浪，過着衣食無着的日子，雖然很苦，但是相依為命，彼此有個照應，總算熬過來了。”

蘭青天握着如玉那雙飽經滄桑的手，心疼道：“玉兒，難為你了，以後有我在，你會過上好日子的。”

如玉投進蘭青天的懷抱裏，很欣慰，覺得之前受了再多的委屈都是值得的。

卻說蘭悅一個人留在大街上，心裏有點害怕，但又不能亂跑，生怕母親回來找不到她。

她穿得破破爛爛，補丁縫了一個又一個，卻掩飾不住她的青春光彩。她是一個美麗的少女。

一群小混混走過，發現了她，被她吸引住了。他們走近她，流裏流氣地說道：“喲嗬，小妞長得挺俏的，當小乞丐太可惜了，不如跟我們走吧。”說着，就要伸手過來拉她。

蘭悅驚叫着連連後退。

小混混們顯得更加雀躍了。

齊志遠兄妹恰巧路過，見此情況，嚴厲地斥責了那群小混混。

小混混們見來者是齊家的少爺小姐，連連點頭說“下次不敢了”，然後灰溜溜地跑了。

蘭悅偷偷地打量着齊志遠，只見他長身而立，眼神凝重又深情，仿佛可以穿透對方的內心；陽光打在他筆挺的鼻梁上，順着嘴角好看的弧度灑下來，灑滿了他潔淨的衣襟。俊朗的外表，一襲白色的長袍，腰間墜着翠綠色的美玉，是如此的讓人着迷。她簡直看呆了，芳心也早已暗許。

齊志遠見她是個可憐的小乞丐，便從懷裏掏出一包碎銀子，放在她手裏，說道：“小姑娘，銀子不多，拿去應急吧！”

蘭悅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身份，不由得臉紅耳赤，一邊推卻，一邊嗫嚅道：“我不要！”

天香道：“姑娘，我哥哥是一片好心，你不要誤會了。”

齊志遠也道：“是啊，姑娘，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我不是施舍你，也不是同情你，只是想幫助你。”

蘭悅低着頭，說道：“我知道，謝謝兩位的好意，但是我不能接受。”

齊志遠覺得不應該傷害一個女孩子的自尊心，便不勉強她收下那包銀子。在前往蘭府的路上，他不由得對妹妹說道：“那個女孩子有點像心兒，倔得可愛！”

天香笑道：“哥哥，你現在三句不離心兒姐姐，看到一個小乞丐，居然也會想到她。不過，你說的正是我想說的，那個女孩子确實很像心兒姐姐！”

想到蘭心，他們便加快腳步，向蘭府走去。

蘭悅的心開始波瀾起伏，這就是一見鐘情嗎？這就是愛嗎？她一個勁地問自己，但是她自己卻否定了。她只是一個小乞丐，怎麽配得上一個大家少爺呢？

正在她胡思亂想之際，蘭青天派人把她接到她母親那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