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身痛心更寒
黑衣人拔劍刺來,似乎要置她于死地。蘭心來不及躲開,伸出胳膊擋了一劍,疼痛喚醒了她,也激起了她的鬥志。她放下傻姐兒的屍體,随手撿了一根樹枝,刷刷刷地刺向對方。對方的內力和劍術遠不及她,不過十來個回合,已經明顯敗下陣來。
最後一招,兩人擦身而過時,蘭心已用兩根手指折斷了黑衣人的利劍,并把劍指向了對方的喉嚨。
“你是誰?”她正要掀開黑衣人的面紗,卻發現手掌發黑,使不上力氣了。原來黑衣人的掌中有毒!她暗叫不好,黑衣人已出手打落斷劍,并把她踢出一丈來遠。她掙紮着向後爬,黑衣人步步緊逼,把她逼向懸崖的邊緣。
蘭心看了看掌心,又看了看黑衣人,搖頭說道:“不可能!不可能!毒門王家已被我連根拔起,王家的毒門秘笈也被我燒毀,怎麽可能再現江湖?我問你,你到底是誰?到底是誰?!”
黑衣人只是輕輕“哼”了一聲,但蘭心聽在耳裏,卻是極為熟悉。
這時,齊志遠大叫一聲:“住手!”遠遠地向他們跑來。原來,他始終不放心蘭心,一大早就去府上看她,誰知小翠找遍了整個蘭府也不見她的人影,又從馬房那裏得知“雪球”也不見了,他便琢磨着她肯定是出了城,于是騎着馬找到了顧家,從顧家老夫婦那裏得知她們上了山。
蘭心擔心黑衣人加害齊志遠,連忙叫他不要過來,他哪裏肯聽,跑得更快了。出人意料的是,黑衣人遲疑了一會兒,竟向右側跑去,然後飛上樹叢,不見人影。
齊志遠跑過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輕輕地把她抱在懷裏,看着傷痕累累、狼狽不堪的她,不由得濕了眼眶。在臨死之前還能見到他最後一面,她心滿意足了,伸手想去摸摸他的臉,眼前的他卻漸漸模糊,最後一片漆黑。
傻姐兒死了,顧家老夫婦哭得死去活來。白發人送黑發人,這種痛,古來能有幾人能夠承受?蘭青天出錢厚葬了傻姐兒,并給顧家老夫婦送了一些糧食、布匹和銀兩,還承諾照顧他們今後的生活,為他們養老送終。但他們夫婦悲痛欲絕,絲毫不領蘭青天的情,還三番五次上蘭府鬧事,要蘭心把女兒還給他們。
出事後的第十一天,蘭心終于醒了過來,卻聽到府中吵吵鬧鬧,還有婦人哭哭啼啼說些什麽“把女兒還給我”之類的話。她吃了藥,問小翠:“外面是誰在吵?是誰在哭?”小翠支支吾吾:“小姐……小姐醒了,我去通知齊少爺,他這些日子一直陪在小姐身邊,今天剛回去休息,知道這個好消息一定會很開心的。”
蘭心把小翠叫住:“外面可是顧老爹和顧大媽?傻姐兒死了,他們找我賠命是不是?”
小翠急忙搖頭:“不是的,不是的,他們老來喪女,實在太傷心了,吵一吵,哭一哭,就好了。”
“扶我出去!”蘭心命令道,“是我害了傻姐兒!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我要向他們負荊請罪,他們想要我的命,我一命賠一命就是了。”見小翠不動,便自己掙紮着坐起來,小翠這才知道她是認真的,急忙過來扶她。
她們穿過走廊,來到大廳,看到衆人七手八腳地替顧大媽掐人中,也不由得擔心起來。蘭心叫了一聲“顧老爹”,眼淚就嘩嘩地落了下來。顧老爹看到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老淚縱橫,不由分說就一巴掌打過去,打得大病未愈的她摔倒在地。小翠叫道:“顧老爹,我家小姐身子弱,怎麽經得起你這一巴掌啊?”
衆人如夢初醒,一部分人拉開顧老爹,一部分人把蘭心扶起來。蘭心推開衆人,走到顧老爹面前,撲通跪下,泣道:“顧老爹,對不起,是我害死了傻姐兒,都是我的錯,我這條命就在這裏,如果殺了我能讓你和顧大媽好受一些,就請你拿去吧!”
蘭青天道:“不可!心兒,不可做傻事啊!”
阿忠站出來,把蘭心護在身後,向顧老爹拱手道:“請聽晚輩一言,人死不能複生,何必再傷一條無辜的性命?顧老爹,如果殺了大小姐,而讓真兇逍遙法外,豈不是生者痛、仇者快?”
“不能讓真兇逍遙法外!”齊志遠匆忙趕來,人未到現聲已至。衆人紛紛讓道,他走進人群,将蘭心扶起來,又道:“心兒是唯一見過兇手的人,只有她才能為傻姐兒報仇,還請顧老爹三思。”
顧大媽不知何時醒了過來,聽了他們的一番對話,不哭也不鬧了,倒是很通情達理地說道:“好,大小姐,我們可以饒你一命,但是你一定要答應我們,一定要用兇手的鮮血來拜祭我女兒,以慰她的在天之靈!”
蘭心咬牙切齒:“我一定會做到的!”她的情緒異常激動,一時間毒氣攻心,便昏死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蘭心看到一個模糊的背影,以為是小翠,便道:“小翠,我渴,倒杯水給我。”
“來了。”對方端着一杯水走過來,見蘭心有些不悅,便解釋道:“小翠去照顧顧大媽了,我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姐姐可不要辜負我的一番好意啊。”她坐在床沿,把杯子擡得高高的,絲毫沒有想要給她喝的樣子。蘭心看着她,越看越覺得她像某個人,尤其是眼睛,水汪汪的,卻透着一股狠勁,腦中突然閃過一個片段,不由得驚叫起來:“你是……黑衣人?”
蘭悅吃了一驚,讪笑道:“姐姐說什麽呢?該不會是中毒太深,有些神志不清了吧?”剛把話說完,手腕已被蘭心抓住,水杯也被打翻,灑得滿床都是水。
“你要幹什麽?”她驚恐地問道。
蘭心沉吟片刻,道:“你會武功?不可能,不可能,你的內力怎麽會……快說,是誰教你的?是誰教你的?”稍一用力就咳了起來。蘭悅立即把手抽回來,放在背後,結結巴巴地說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然後站起來想要逃開,卻被蘭心一把拽了回來。情急之下,她只得大叫“救命”,把蘭府上上下下十幾口人都喊了過來。
阿義見狀,第一個沖了過來,只聽見“嘎吱”一聲,蘭心已經滿頭是汗,臉上呈現出痛苦的表情。
小翠大驚失色:“小姐,你的手……”
阿忠推開衆人來到床前,輕輕地拿起蘭心的手,一拉一扯,已将骨頭接上了,然後回頭對小翠說道:“快去請大夫。”
阿義面有愧色,道:“剛才……我剛才……太沖動了。”
阿忠一把抓住阿義的衣襟,怒道:“你怎麽回事?”短短一句話,卻讓衆人心生疑惑:這反應也太大了吧?難道他喜歡大小姐嗎
蘭心顧不得手上的傷痛,顫抖着伸出另一只手,指着蘭悅,大聲說道:“是她!是她殺害了傻姐兒!”
蘭悅的眼淚立即嘩嘩地落下來,又是驚恐又是委屈地說道:“姐姐,我知道你報仇心切,但是你不能誣賴我是兇手啊!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麽可能殺得了傻姐兒呢?你武功那麽高,我怎麽可能打傷你呢?”
蘭心道:“你裝什麽可憐!你明明就有武功……”
“混賬!”阿義忍不住跳出來,把蘭悅護在身後,“活該你中了‘鬼上身’之毒,看來你真是鬼上身了,不分是非,颠倒黑白!”
這時,蘭青天夫婦和齊志遠兄妹先後趕過來,還未進門,齊志遠便喝道:“阿義,住口!”
蘭悅跑到蘭青天夫婦面前,“撲通”一聲跪下,一臉無辜地哭訴:“爹,娘,姐姐冤枉我,說我是兇手,您們二老一定要為我做主,還我清白!”
蘭青天忍不住埋怨:“心兒,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怎麽可以冤枉自己的妹妹呢!”
齊志遠道:“伯父,心兒重傷在身,又傷心過度,您就不要責怪她了!”
蘭心看了看齊志遠,又看了看衆人,最後把目光定在阿忠身上,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弱弱地問道:“阿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相信我說的話,對不對?”
阿忠略顯為難,答非所問:“心兒,等你養好傷,我們一起緝拿兇犯,把毒門王家的餘孽……”
蘭心打斷他的話:“你也不相信我?”
齊志遠見她很失望,連忙安慰道:“心兒,人各有命,傻大姐注定有此一劫,你不要太傷心自責了。”
蘭心橫眉冷對:“你也認為我在胡說是嗎?你也認為我在推卸責任是嗎?”她向父親、二娘、陳伯、陳媽、如嫣、五虎将、齊志遠兄妹等人望去,只見他們神色怪異,似不滿,似輕蔑,似鄙夷,便凄笑不已。
“原來,在你們眼裏,我竟如此不堪!”
齊志遠解釋道:“心兒,我不會武功,不懂判斷誰有武功,誰沒有武功,但是我說過,不管怎樣,我永遠站在你這一邊。”
蘭心推開他,大聲叫嚷:“騙子!都是騙子!我把你們當朋友、當生死之交,你們呢?在我最需要你們的時候,卻一個個懷疑我,哼!誰稀罕你們的信任!滾!滾出去!都給我滾出去!”
蘭心發瘋一般地把衆人推出房間,也不給衆人絲毫說話的機會,只有她的聲音絕望而凄涼,響徹在衆人的耳邊以及心裏。
齊志遠在門外敲門:“心兒,你冷靜一下,聽我說,我們……”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蘭心正在氣頭上,幾乎是看到什麽就摔什麽,衆人聽着房裏傳來“噼裏啪啦”的聲音,頓時不敢再有言語。
蘭心累了,看着眼前一片狼藉,難過地流下眼淚。她最恨別人打了她一巴掌,然後摸着她的臉說對不起、疼不疼。更令人憤恨不已的是,他們都不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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