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患難見真情

“什麽？你說她是……她是蘭正明的女兒？”由于對方聲音太大，吳過連忙噓聲：“小聲點，別吵醒了她。”然後将對方拉到一邊，繼續說道：“媚娘，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你正好要去無憂縣，所以我想麻煩你送她回家。”

那女子姓焦名媚娘，曾因美貌被幾個地痞流氓攔路調戲，在關鍵時刻被吳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然後情窦初開，鐘情于他。見他那麽關心蘭心，似乎有點吃醋，酸溜溜地說道：“我與她無親無故，為什麽要送她回家？再說，她是蘭正明的女兒……”

吳過道：“怎麽？你跟蘭正明有仇？”

焦媚娘急于掩飾，竟道出心中秘密：“沒有，蘭青天是受人愛戴的好官，我怎麽可能跟他有仇呢？我只是……只是……因為我喜歡你！”說完，臉紅得像一團火。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呢喃道：“我對你一見鐘情，再見傾心。郭大哥，我已經愛上你了，所以不喜歡那個叫做蘭心的女子。”

蘭心早已醒來，将他們的談話內容聽得真真切切，心裏也不怎麽喜歡焦媚娘，卻對她敢于向心上人表白的勇氣所折服。心想，這女子如此大膽，我倒要看看，吳過該怎麽接招？

這時，吳過的聲音近在耳畔：“醒了就起來吧，不要再裝睡啦！”原來吳過不知道該怎麽往下接話，便走到蘭心身旁，故意轉移話題。

蘭心道：“你的耳力真好，我已經夠小心了，沒想到竟讓你發覺了。”

吳過大喜：“那當然啦，我對你還不了解嗎，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喜歡偷聽別人談話。”

蘭心也很歡喜，故意瞥了焦媚娘一眼，輕快地說道：“是是是，你最了解我了。”

焦媚娘卻不合時宜地插話進來：“郭大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既然蘭大小姐是你的故人，我一定盡心盡力送她回家，請你放心！”

蘭心道：“我不回去。”卻說不出原因，只是滿臉委屈。

吳過連忙哄她：“心兒，聽話，你必須回去，你病得很嚴重，不能一個人在江湖上行走。很危險的。”

蘭心賭氣似的說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反正——大不了就是死，我才不怕危險呢。”

吳過道：“我怎麽可能不管你呢？就算我不管你，也得把你托付給值得信任的人啊。”

就在他們談話之際，焦媚娘已走向門外，若無其事地吹了一小段曲子，時高時低，時急時緩。蘭心很好奇，不再說話，側耳傾聽，然後走過去，直接說道：“很有內涵，像黑道上的暗語。”

焦媚娘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但很快就恢複下來，臉上堆着笑，不慌不忙地說道：“蘭大小姐說笑了，我不過是随便吹吹而已，怎麽就成暗語了呢？”

吳過沒在意焦媚娘的笛聲，以為是蘭心在故意刁難焦媚娘，便幫着焦媚娘說話：“她從小就這樣，神經兮兮的，別理她便是。”

蘭心立即接話：“不理就不理，你若理我便是小狗！”

吳過道：“剛才還好好的，怎麽又發大小姐脾氣了？”

蘭心道：“我本來就是大小姐，當然要發大小姐脾氣啦！難不成，我還要發你這臭小子脾氣啊？”

吳過道：“臭小子說誰呢？”

蘭心道：“臭小子說你！”

吳過道：“哦？哦！”

兩人說着說着，突然哈哈大笑，仿佛又回到了兒時。

眼見他們又說又笑，完全無視其他人的存在，焦媚娘心裏就來氣了，眼睛裏都冒着滾滾火花。她又是生氣又是嫉妒，恨不得上前扇蘭心幾個耳光，然後連捅她數刀，一來洩此時心頭之恨，二來報數月前殺父之仇。

但她明白，不管有多生氣，也要沉住氣。想到以後複仇的快感，她的氣便消了一般，然後緩緩地深呼一口氣，又滿臉堆着笑，努力地插足他們之間，對着吳過親昵地說道：“郭大哥，你是男兒大丈夫，別跟小姑娘鬥嘴，讓着她點。”

蘭心對這個“不速之客”很不滿，心想：我們聊得好好的，你來湊什麽熱鬧啊？便道：“你和我一般大小，憑什麽叫我小姑娘？還有，我和過哥哥不是在鬥嘴，而是在回憶兒時趣事！你和我們不是一路人，一邊待着去！”

焦媚娘好脾氣地笑了笑，說道：“好好好，是我說錯話了，還望蘭大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跟我這個小女子一般見識。”

蘭心突然發覺，焦媚娘就像另一個蘭悅，面上雖然帶着笑，卻是那麽面目可憎。于是黑着臉，沒好氣地說道：“少來了，別以為你長得楚楚可憐，就做什麽都是對的。我最讨厭的，就是你們這種人！”接着對吳過說道：“過哥哥，你爹你娘不在你身邊提點你，你自己要注意點，不要随便交這種亂七八糟的朋友。”

焦媚娘不但不生氣，反而眉開眼笑，偷偷樂了。她想，這真是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傻妞，竟不知道有些話說得、有些話說不得，心直口快也許是一種可貴的品質，但口無遮攔必定是一種危險的習慣。如此一來，要對付她就簡單多了，不必花力氣去練武了，只要費點心思就可以了。想想都覺得開心，這個時候，她只要随便說幾句話，就能掀起一場風雨。

“看來蘭大小姐對我有些誤會，我無話可說。郭大哥，很抱歉，我不僅幫不了你的忙，還連累了令尊令堂。我先告辭了！”一轉身，焦媚娘便嘴角上揚，一副掌控全局的樣子。

果然，吳過叫住了她，然後對蘭心說道：“是啊，我本來就是一個亂七八糟的人，爹娘又不在身邊，交一些亂七八糟的朋友很正常，當然比不上你蘭大小姐有教養，又有爹娘時刻在身邊提點着，難怪會有一群俯首帖耳、惟命是從的朋友。”

“你……”，蘭心氣極，一口氣提不上來，暈倒在地。

吳過急忙替她運動驅毒，之後焦媚娘喂她吃了一粒“起死回生丸”，總算暫時保住了她的性命。

等蘭心醒來，已在馬車上。她掙紮着想要坐起來，可是全身柔若無骨，沒有半分力量。只見吳過、焦媚娘正閉目養神，并沒有發現她已經醒了，她有些難過，一種不被人重視的情緒籠罩着她，她閉上眼睛，無聲地流着眼淚。

“你怎麽哭了？告訴我哪裏痛？”吳過用袖子替她擦眼淚。

蘭心搖搖頭，依舊閉着眼睛，卻問道：“我們要去哪？”

吳過道：“我帶你去毒門拿解藥。”

蘭心道：“沒用的，毒門已被我們連根拔起，世上再也沒有毒門了，我體內的毒，無藥可解。”

“總會有辦法的。”吳過安慰她。

蘭心卻不抱任何希望，一路上醒醒睡睡，不知時日。

這天，蘭心醒來，發現自己睡在床上，屋子空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她掙紮了許久，終于坐了起來。她想叫人，卻口渴得很，于是慢慢移步到茶桌邊上坐下，右手抖抖地伸向茶壺，然後抖抖地提起茶壺，抖抖地往茶杯裏倒水。

可是，她實在沒力氣了，把茶水都倒在了茶桌上。她伸出左手，想要抹掉桌上的水跡，卻隐隐約約地看到一張長滿膿包的臉，十分可怕。她吓了一跳，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将臉湊近桌面，看到自己滿臉膿包，令人作嘔。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我的臉……我的臉……”蘭心像失了魂、落了魄一樣，跌坐在地上，想哭都哭不出來。

吳過端着藥碗進來，看到跌坐在地上的蘭心，急忙放下藥碗，把她抱上床。

“你騙我！”蘭心蠻不講理地推開吳過，指着自己的臉，對他吼道：“根本就沒有解藥！我所中的毒，根本就無藥可解！”剛發洩完，眼淚就嘩啦啦地落下來。她終于放聲哭了起來。

吳過走近她，想要安慰她，卻有些詞窮。正要伸手去拍她微顫的肩膀，卻被她雙手環住了腰，他立即挺直胸膛，收緊腹部，不敢動彈。她的面頰緊貼着他的腹部，他能夠真切地感受到她的眼淚和悲傷，他無處安放的手終于落在了她的肩頭，輕輕地拍打，給她安慰，給她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