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病中訴癡情

話說蘭心留書出走的第二天，蘭府便亂成了一鍋粥。蘭青天又是拍桌又是蹬地，氣蘭心任性、不貼心，淨讓他這個父親操心；又擔心女兒的身體，怕她毒發，甚至客死他鄉。

如玉則一邊哭泣，一邊自責：“都是我不好，沒有盡到做母親的責任。心兒雖不是我的親生女兒，但我一直視她如己出。如果她有什麽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我下去陪她……”

蘭悅突然跪在地上，眼淚汪汪，泣道：“是悅兒不好，悅兒明知姐姐身中劇毒，毒氣攻心以致神智不清，卻跟她起了争執；就算她誣陷我是殺害傻大姐的兇手，我也不應該在衆人面前反駁她。都是悅兒的錯，是悅兒害得姐姐離家出走……”

蘭青天急忙伸出手，把她拉起來，安慰道：“傻孩子，這怎麽會是你的錯呢？要怪就怪爹，平時沒有好好管教心兒，才養成她這麽任性妄為的個性。子不教、父之過！都是為父之過！心兒要是有你一半懂事，爹就心滿意足了。”說完便不停地咳嗽，好幾次差點喘不過氣來。

滿屋子的人又是上前扶他坐下，又是倒水喂他喝下；又是張羅着請大夫，又是揉肩捶背好生伺候。一時間，大家都忘記了蘭心出走的事情，只是擔心蘭青天的身體。

如玉母女更是親力親為，一左一右扶着蘭青天進房休息，然後寸步不離地守在病床前，端茶送藥，悉心照料。

到了晚上，蘭青天終于恢複意識。蘭悅貼心地說道：“爹，悅兒一定乖乖聽話，不讓爹娘操心，做爹娘的好女兒。”

蘭青天點了點頭，笑道：“好，好女兒！”

得知蘭青天暫時穩定下來，阿忠便忍不住在門外求見，如玉母女以蘭青天需要休息為由，欲打發他離去。阿忠高聲說道：“大人，大小姐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蔔，難道您不擔心嗎？”

蘭青天立即召見阿忠，問他有什麽好辦法。阿忠道：“卑職請願，找不回大小姐，絕不回來見大人！”

這時，齊志遠匆匆趕來，道：“算我一個！”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衆人回頭，只見齊志遠一進房門就雙手抱拳，向蘭青天請願：“伯父，請讓我和阿忠一起尋找心兒！”

蘭悅緊跟着說道：“悅兒也願一同去尋找姐姐！”

齊志遠和阿忠異口同聲：“不可！”然後互相望了對方一眼，達成了一種默契。齊志遠接着說道：“悅兒，你是大家閨秀，不方便抛頭露面；再者，你一個女兒家實在不适合風餐露宿。”

蘭悅堅定地說道：“一日不見姐姐蹤影，悅兒寝食難安。不要說什麽大家閨秀、女兒家之類的話，抛頭露面、風餐露宿對悅兒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飯。”說着跪在地上向父親請求道：“爹，‘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是一種多麽痛苦的感受。我沒有逼走姐姐，姐姐卻是因為我才離家出走的，您明白我的感受嗎？求您讓我一同去尋找姐姐吧！”

蘭青天感動極了，叫如玉把女兒拉起來，當場答應了她的請求，還囑咐齊志遠和阿忠要照顧好她、保護好她，否則拿他們是問。

第二天天一亮，齊志遠和蘭悅就在阿忠和阿義兄弟倆的護送下，開始踏上了尋找蘭心的漫漫長路。

果不其然，蘭悅這個女兒家雖然受到了齊志遠等人的百般照顧，但每日奔波勞累、風餐露宿，還是不小心感染了風寒，性命垂危。當時，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可把大家吓壞了，尤其是阿義，一時沒了主意，只知道一個勁地追問：“齊少爺，想到辦法了嗎？想到辦法了嗎？”

齊志遠按照古書上記載的治療方法，吩咐阿忠和阿義，無論如何，要弄到麻黃9克、桂枝9克、幹姜9克、細辛9克、五味子6克、白芍9克、半夏12克、甘草6克。

兩人一邊記，一邊問：“麻黃是什麽東西？細辛又是什麽東西？還有，什麽是半夏？這些東西去哪裏弄？”

齊志遠怒道：“問問問，你們就知道問！不要再問我，自己去想辦法，好嗎？”脾氣發完後，他自知失态，連忙調整狀态，溫和地說道：“能夠找到郎中固然最好，但若找不到郎中，你們就要想辦法找藥材。你們過來，我簡單描述一下這幾味藥材……”阿忠和阿義立即上前，認真地聽他描述，仔細地看他比劃，然後默記在心，分頭去尋找藥材。

他們走後，照顧蘭悅的擔子就落在了齊志遠的身上，他不敢有絲毫懈怠，就近找了個小山洞安頓下來。她說冷，他就脫下自己的外衣給她蓋着，然後拾柴添火，燒水熬湯；她說難受，他就替她擦眼淚、擤鼻涕，并且安慰她、鼓勵她。

也許是知道自己将要死了，蘭悅終于說出了埋藏已久的心裏話：“齊大哥，我快要死了，我不想留下遺憾……”

“別說傻話……”齊志遠不知如何安慰她。

蘭悅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虛弱地張動嘴巴：“我喜歡你，齊大哥！我知道，你喜歡的人，是姐姐，但是，我喜歡你，從我第一眼看到你，從你替我……替我解圍的那一刻開始，我就下定決心，要一生一世跟随你、照顧你……”

“悅兒……”

“讓我把話……把話說完。”蘭悅繼續說道：“我快要死了，就讓我把想說的話都……都說出來吧。齊大哥，我很嫉妒……很嫉妒姐姐，她從小集萬千寵愛于一身，親情、友情、愛情……她什麽都有。同樣是爹的女兒，我卻從小颠沛流離，居無定所，沒有爹疼，沒有像五虎将那樣兩肋插刀的朋友，也沒有人像你對姐姐那樣對我……我活得很痛苦，每天都在痛苦中煎熬……”

“別說這樣的傻話，你爹娘都很疼你，五虎将也真心把你當朋友，至于我……我也把你當親妹妹一樣，我們都很喜歡你。”

“你知道，我說的‘喜歡’，不是你說的‘喜歡’。沒關系，我只是想，告訴你而已。你接受與否，已經不關我的事了。”說完，她轉身背對着他，一個人偷偷地掉眼淚。

齊志遠不知所措。而他身後，站着兩個同樣不知所措的人。阿義握緊拳頭，臉部慢慢扭曲，卻依舊無法發洩自己的情緒；他把藥材交給阿忠，扭頭向洞外走出，然後瘋了似的跑進夜幕之中。此情此景，阿忠見了，感同身受，卻也無可奈何。

在衆人的精心照料下，蘭悅終于脫離了生命危險，但她大病初愈，經不起長途跋涉，又不肯讓阿義護送回家，以至于行程緩慢，比計劃到達毒門晚了大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