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無證之罪
虞孝卿看着自己的父親, 坐卧不寧。他身上毒素雖清, 但殘留的傷害并沒有完全恢複, 相對于身體的虛弱難受,他更難承受的是來自精神上的荼毒。
父親的模樣很鎮定,端茶喝水的姿勢不偏不倚,翻書時沒快一分也沒慢一分, 身邊沉香袅袅,與尋常相同的清閑做派。
是的,在他當中發怒撕毀了那幅字畫後, 他如高僧禪定一般, 端坐在此,面上看不出一點異樣。
“父親?”虞孝卿小心靠近, 恭恭敬敬地站在下手,打量着自己的父親,試圖從他的表現挖出個是否曲直來。
“那件事是不是真的?”虞孝卿鼓起勇氣, 父親在他心中猶如一座大山, 神聖高大,巍峨矗立, 阻擋了一切可能侵蝕虞家的風雨,誰也撼動不了。明明這座山還在, 他卻似乎看到他從裏面開始崩塌,這讓他莫名地不安和惶恐。
虞泰放下書,看過來的視線特別平靜,“當然不是。文宬郡主對虞家有偏見, 這是不争的事實,此番她因我獲罪,皇室不可能作壁上觀。皇上早想削掉為父的兵權,盧君陌對中尉軍虎視眈眈,他們任何一個人都可能做出這種事來陷害為父。”
這一番話,以最快的速度傳遞遍了中尉軍的上上下下,連同虞泰此刻淡定自若的表現,也都傳進了那些王虞舊部的耳目。有些人自我安慰道,虞泰義憤填膺(氣急敗壞)撕毀那幅畫,應該只是出于對此事的憤怒吧,絕不是心虛為了盡快毀屍滅跡。
虞泰看了一眼房門外不動聲色交換的中尉軍将士,又看了虞孝卿一眼,露出慈父的關愛,“你的身體可還好,這個仇,為父一定會為你報!”
虞孝卿茫然,報仇麽?對文宬郡主?
“孩兒身體已經恢複,文宬郡主的事,孩兒不想追究。”
“你——”
“父親莫惱,聽孩兒說完。文宬郡主雖然糊塗對孩兒下了毒,但是最終她并沒有下手。我們放過文宬郡主,或許劉宋皇室會更加器重虞家也說不一定。”他的真實想法可不是這個,此刻回想起來,文宬郡主的做法着實令他寒心,但是不惜敗壞自己名節也要拉他入地獄這種做法,怎麽說呢,竟然讓他有些高興的。這樣,她與他便被綁在一起了。文宬郡主的名節是因他敗壞的,這個世上便只有他能夠接納她拯救她,頭一次,他覺得自己對她如此重要。
“天真!”虞泰一聲呵斥,壓抑着無法言說的怒火,還有恨鐵不成鋼的郁氣。丢開書,吩咐道:“把中尉軍将官叫過來,為父有話要說。”
面對流言蜚語迎面而上,很多人都要佩服虞泰的勇氣。中尉軍三都尉八校尉,其中之八是王虞舊部,除了京輔都尉是虞孝卿外,還有兩名校尉是他親自提拔上來的,跟王虞舊部扯不上任何幹系的人。
換句話說,如果他的罪名坐實,中尉軍将徹底脫離他的掌控,曾經他是依靠這些人才坐穩如今高位,甚至敢與劉宋皇室抗衡,如今,這些人卻是他最忌憚的存在。
人員到齊,虞泰開門見山,他不會幹癟癟說表明自己的清白,因為空口喊出來的話,除了顯得心虛,并沒有任何實際價值。他只說,“字畫的事諸位應該都聽說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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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下一片靜默。
“空口無憑的罪名,本将軍是不會認的。諸将若心中有質疑,大可放手來查,查出虞泰罪證,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身為執金吾話說到這份上,誰還能明面說什麽?
左輔都尉王強憂心忡忡地出來,沒有回自己住處,而是進了盧君陌的屋子,劈頭便問:“是不是你幹的?”
前一刻盧君陌還震驚得摔了一碗粥,後一刻便在王強面前生生端出了一副世外高人模樣,眉眼斜睨過來,要多淡定有多淡定,直有千軍萬馬殺到跟前我自巋然不動的氣勢。
“說話!”王強怒目圓瞪,積壓在心口的郁氣急需一個發洩口。
盧君陌從來不是個體貼的人,尤其是對這些個糙漢子。
“你覺得我有這文采有這畫工?”
王強:“……”
面對這個混蛋,王強竟無話可說,一杯接着一杯喝茶,時不時拿眼瞅他,也不說話,直将侍婢端來的茶壺喝得一滴不剩,這才憤懑地離開。
王強前腳方走,盧君陌那氣勢便洩了,急匆匆去找劉煜。劉煜在練字畫,顯然,此事也給他造成了不小波動,必須以這樣的方式來平心靜氣,這回輪到盧君陌默默喝了一壺涼茶壓驚。
“你覺得這事是真的嗎?”見劉煜擱筆,盧君陌趕緊問道。
“虞家有嫌疑。”
在王大司馬的核心陣營中,虞灏及其子虞瑾因為王夫人虞芷蘭的關系,占據了不小地位,而虞泰當時雖然也算在王溫賬下,但他只當了個留守京都的閑職。之所以沒人懷疑他,一則,因為他的職務接觸不到反切詩這種高度機密,二則,他為人向來仗義,口碑極佳,自然也不會有人懷疑他會做下這等喪盡天良之事。
但,這都只是外表看來而已。虞泰這個人城府極深,而且這種城府是掩蓋在表面的暴躁之下的,屬于兩個極端。換句話說,你相信了他的暴躁性子,便會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個人直爽,不藏私,就如今日他敢當着中尉軍那些人直說讓他們往他身上查,但其實不然,沒有誰比劉煜一直試圖斬斷虞氏權力根脈卻總好不到合适契機的司隸校尉更清楚這一點。
虞泰是虞灏庶出弟弟,母親是個歌姬,在他很小時便病死了。從小他為人就沉默寡言,行多言少,虞灏認為他是個得力的幫手,才會将這個被排擠在虞氏一族邊緣的人推至人前,嶄露頭角。
一直以來,他都是虞灏的親信胞弟,虞灏信他重任他,若是他有心從虞灏或者虞瑾那裏得到反切源碼,洩露軍報,不是不可能做到。
但,這也只是嫌疑而已。
能拿到反切碼并能成功出賣王司馬的,很多人都能做到,比如盧君陌之父盧遜,比如王強之父王璨,再比如趙筠之父趙琛,這些屬于王司馬幕僚家将核心層面的人。
只不過,王璨和趙琛在北伐戰線潰敗時,戰死沙場,盧遜和虞灏僥幸未死,誰的嫌更大,便不言而喻了。
相對于要拐幾道彎才可能拿到反切源碼的虞泰,自然盧遜和虞灏會更受懷疑。
虞灏攜全家于刑臺自盡,有人說是虞灏有愧于天,加之前朝昏君在此時嘉獎虞灏扳倒王家有功,積極提供罪證什麽的,生生将他們逼上絕路,也讓更多的人覺得反切碼軍報洩露虞灏難辭其咎,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
虞灏一家死了,流言是止住了,但并不表示他們的冤屈真的洗清了。若是無心洩露被前朝昏君利用,那活該他們為王司馬一族殉葬。
王璨趙琛戰死,虞灏自盡,王司馬賬下悍将便只剩盧遜一人,他不但統領了天下兵馬,被拜為大将軍,還被封侯置地,成為王家滅亡的最大受益者之一。自然會有人懷疑他們的身家是否幹淨,尤其是盧家與劉宋皇室關系匪淺,一些陰謀論便在暗地裏滋生發芽,不管是世家大族也好,還是前朝舊臣也罷,這些封建殘餘總有些包藏禍心,唯恐天下不亂。
盧遜抑郁而終,跟這些事情不無幹系,就拿王虞兩家舊部對待盧君陌的态度便能看出一二。他們寧可擁護虞泰這個本來跟他們沒多少幹系的人,也不會讓盧君陌入主中尉軍。
“如果真能揪出那個罪魁禍首,不管是誰,父親在天之靈也可以安息了。”盧君陌嘆息。嘆息完,卻沒聽得劉煜接話,盧君陌有些不安,終于提出心中質疑,“難道此時,不該是司隸臺介入的時候嗎?乘着中尉軍軍心不穩,将虞泰徹底扳倒!”本來該風卷殘雲将虞泰立刻拿下,他卻在這裏悠閑畫畫,這點令盧君陌實在意外。
“你,太天真了!”
盧君陌:“……”
“司隸臺若此刻迫不及待地介入,仿佛承認這是司隸臺部的局,意在瓦解中尉軍勢力。前有文宬郡主之事做鑒,司隸臺貿然出動,只會讓虞泰乘機坐實司隸臺陰謀,對局勢有害無利。”
盧君陌糊塗了,“難道,你并沒有扳倒他的把握?”
劉煜很不想承認這一點,只道:“虞泰今日當着中尉軍将士說的話你可聽說?空口無憑的罪名,他是不會認的。敢讓中尉軍自己查,你認為,真能查到證據?”
“沒證據?”
劉煜點頭。
十年前的事,王虞兩家包括心腹都死了個七七八八,連罪魁禍首的前朝皇帝都被誅滅了。若真有證據留下,虞泰哪裏能笑到今天?只怕,這個罪名就算是真的,也只剩下他一人知曉。相關人,相關物件,早已湮滅于人世。
這,就是這個案子最棘手的地方。
若是換個人換重身份,他随便找個漏洞就能把虞泰的勢力連鍋端,但中尉軍這些年嚣張是嚣張,但還真沒把柄留下,連安插在裏面的軍正徐敬言都找不出可以說得出口的漏洞。
“你不會就這樣眼巴巴地放過大好機會吧?還有那個畫這幅字畫的人,他肯定知道什麽吧?司隸臺也查不出來?”
“我在等。”
“等什麽?”
“這個你不必知道,我們似乎從來不是盟友,我跟你,也不熟。”
盧君陌:“……”
劉煜相信宋轶祭出這招來,必定有後手。沒有證據,如何教一只老狐貍俯首認罪?
此刻他非常期待她的後招。這,會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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