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王柱胸口陣陣沉悶的痛,幾個練家子的教訓差點讓他沒有挺過去。他雖然混,卻還沒遭幾次狠打過,這可謂是第一次,他在夜色裏摸着路回村,不敢讓村民見到自己的狼狽模樣。

拖着沉重的身體到家門口,他還沒來得及哭訴着喊爹娘,就聽見院子裏的哭聲,憑着音色他一下子就猜出了是自己娘王莊氏。

“王輝,你這個沒良心的,你還真敢把狐貍精帶回來!我告訴你,這個家有他就沒有我,大不了我帶着柱回娘家去。”

王莊氏坐在院子裏哭着撒潑,指着王輝罵。

“要滾你就滾,我看你是不曉得家裏是誰在做主!呸!”王輝啐了一口唾沫,牽着身旁的年輕小哥兒。

小哥兒當着王莊氏的面纏抱着王輝:“老爺,你就別生氣了,氣壞了身子多不好,要是她容不下我,我走就是了。”

王輝被迷的五迷三道,哪裏舍得年輕又好瞧的哥兒,連忙抱住他的腰:“胡話,她不敢!”

王柱扶着牆進來的時候就瞧着自己那胡子都要白了的老爹現在竟然摟着個年紀不大的小哥兒輕聲細語的說話,他瞧着還有些佩服他爹,這麽大年紀了還喜歡玩弄小哥兒,也真舍得下面子帶回家來。

要是往常他必定會酸他幾句,但是今天實在是沒這個精力,也不敢,只怕得罪了他爹那一百兩銀子沒着落,若是不按時還上錢,想到賭坊郭爺的狠厲手段,不由得後脊一陣發涼。

“爹,娘,我回來了,你們又在吵什麽啊?”

他虛弱的語氣成功的把幾個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王輝冷哼了一聲:“你還曉得回來?”

王柱蹒跚着走了兩步,忽然跌了個跟頭,猛的咳嗽起來,吐了一口血沫子,把三人吓了一跳。

王莊氏嚎了一聲:“兒啊!你是咋了,是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連忙爬過去抱着肥壯的王柱,一邊摸着兒子的臉一邊哭着咒罵:“哪個狠心腸斷子絕孫,下得了這種狠手!”

王柱卻沒有先行訴苦,反倒是勸誡着王莊氏:“娘,爹要是想娶個小的,就随他去吧,買個小哥兒又花得了多少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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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莊氏愣了愣:“你這孩子被打傻了嗎,說些什麽胡話?”

憑借着王輝對兒子的了解,這般幫着他說話,現在又一身的傷,他虎着臉:“老實說,又惹了什麽事了!”

“兒子都這樣了,你就不能說點軟話嗎,我看你是被狐貍精迷得連咱們娘倆都不要了。”王莊氏挂着淚去捶打王輝。

“你鬧什麽鬧,讓他說!”

王柱有些怕老爹,只好低着聲音把事情交代了。

“不是我想去,一定是狗二那小子竄通了賭坊要整我的!爹,你可一定要幫我。”說着,眼淚鼻涕糊着下巴上的血融成了一團。

站在一邊的小哥兒不着痕跡的退了兩步。

“我真不知養你來做什麽!你把咱們家當啥了,一百兩啊!哪裏來那麽多錢!”王輝氣得臉紅脖子粗,若不是王莊氏護着,他當即就想給王柱兩腳。

家裏的日子是比村裏的人家強些,可是一百兩不是小數目,早些年他還年輕的時候确實家裏存了點兒銀子,但是随着王柱長大,想着和張家的張其一樣送去念念書,将來謀點差事兒也體面,可是王柱天生就不是讀書的料子,書沒有念好,大字還是不認識幾個,倒是借着讀書的機會在城裏和些二流子混在了一堆,這些年從家裏拿出去胡亂花的錢都夠娶幾個媳婦了。

不成器啊,現在犯了這些事該如何是好。

“事情已經發生了,咱們就這麽個兒子,你總不能不管吧!”見他不說話,王莊氏趕忙攥住他的褲角,生怕人跑了一樣。

王莊氏這一說話,王輝更是來氣:“還不是都怪你,慣成的德行!說的輕巧,咱們家有那麽多銀子嗎?我看幹脆叫他們把這敗家子打死算了!”

“爹,爹,我錯了,以後我再也不敢了,以後我啥都聽您的。”王柱爬着過去抱住王輝的雙腿,埋在上頭哭嚎的厲害。

小哥兒見勢道:“老爺,這時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改天再來看您。”

話畢,匆匆的就跑走了,心想着真是晦氣,原本以為傍着個有錢的,費了功夫才上門來,沒成想遇見這些糟心事兒,要是不走跟着遲早倒黴。

王輝長嘆了口氣,也沒有追,只是頹然的杵在原地,自己肖想的好日子又叫敗家子給毀盡了。

過了良久,他聲音沙啞道:“你先起來,我想想辦法。”

……………

張其最近在地裏撒了些蘿蔔菜種子,想等蘿蔔菜長出嫩苗摘來來吃,又嫩又新鮮。他從家裏挑了糞水,準備去澆種子,剛剛出了林子就瞧見了劉五他媳婦兒揪着劉五的耳朵,插着腰肢罵:“你要是也跟我整個狐貍精回來,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子!”

“哎喲,哎喲,媳婦兒你輕點,我哪裏敢嘛!”劉五彎着腰,想解救自己的耳朵,奈何被媳婦兒死死的拽住,動都不敢動,只能歪着嘴嚎叫。

張其挑着糞桶有些想笑,随着之前賣餅時的接觸,他覺着劉五這人也不是很壞,至少在對媳婦兒這事上是沒話說的。

劉五的媳婦兒生的有些高大,但是長得還不賴,聽說家裏的條件也不錯,她不是本村人,當初是硬着頭皮下嫁給劉五的。劉五家裏窮,怕媳婦兒受苦,所以事事都順着她,久而久之就被村裏人傳着怕媳婦兒,而他的媳婦兒也真是越來越強悍。

見着他在路上,劉五的媳婦兒劉于氏趕忙松了手,沖他笑了笑:“張秀才,挑糞水呢!”

劉五捂着自己發紅的耳朵,蹿上了田坎,怕自己媳婦兒又掐上來。

“剛剛撒了點兒菜種子,準備去澆澆,你們繼續。”他挑着糞桶繼續走,劉五卻跑了過來。

“你等等,張秀才,你聽說王家倒黴了嗎?”

張其神色一凝,沒想到劉老板的動作還挺快,他假裝不知道事情原委一般問道:“怎麽回事?”

見着他來了興趣,劉五神采飛揚:“今兒王家把家裏的豬都給賣了,還到處去借錢呢!”

“聽說是王柱在城裏得罪了什麽人,回來時被打的鼻青臉腫的,王輝原還想娶個小哥兒,結果王家出事,小哥兒都跑了。”劉五八卦的說着,眼裏放光:“王家沒個好東西,這下子可算是倒黴了。”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張其神秘一笑。

劉五抓着後腦勺:“瞧讀過書就是不一樣,我都聽不懂你說啥。”

張其笑了一聲:“随便說說感受而已,沒啥。我挑糞去了。”

“快過來耕地,別耽擱人張秀才幹活兒!”劉于氏吼了一聲,劉五又乖乖的跑了回去。

張其擔着糞桶到村口的地裏去潑糞,潑了一桶後還真見着買豬的人從王家的方向趕着豬出來,肥壯的豬甩着尾巴,時不時用嘴去拱路邊的嫩草,趕豬人在豬屁股上抽一下,豬才繼續往前走。

王輝跟在買豬人身後,一改往日土地主的神采,有些焦頭爛額的跟買豬人說話。

“豬這麽壯,你就不能再提個一兩文錢一斤嗎?”

“我要不是看跟你老交情了,這時候還不會來買豬呢,這段日子豬肉行價不好,我買來屯着還得自己喂豬草,都是自己虧本,能給這個價已經很好了。”

王輝還是死死的不松口:“就再加一文吧,我也是最近家裏出了事情,否則哪裏舍得賣這麽好的豬。”

一直這麽纏着,買豬人似乎有些不高興了,他在又停着不走的豬身上狠狠抽了一下,似乎要把氣撒在它身上一般:“我說王輝,你這豬到底要不要賣啊,婆婆媽媽的,以前你是這樣做生意的嗎!”

“代成,我王輝以前可沒有虧待過你,怎麽着,現在見王家出了點兒事情你就這副嘴臉了!”王輝也是來氣,以前誰不是對他客客氣氣的,現在受這種窩囊氣。

代成丢了趕豬的棍子,仰着脖子:“行,王哥有脾氣,這豬我不買了!你愛找誰買找誰去!”

說着,還真是給走了。王輝朝着代成的背影啐了一口:“王八羔子!”

張其在地裏看了好些會兒的熱鬧,冷不伶仃來了句:“喲,王叔賣豬呢?”

“關你什麽事?秀才潑糞!”

面對嘲笑,張其也不生氣:“我聽說王柱被打了,怎麽樣,好些了沒?”

“有你什麽事情,張其,我告訴你,你別得意,就你家那窮破酸樣,一輩子都娶不起媳婦兒!”見着張其王輝就來氣,也不管什麽破口大罵。

“是啊,我自然是不如王叔,一把年紀還想着娶小。”

“你!”王輝氣的吹胡子瞪眼,自知說不過張其,撿起趕豬的棍子把豬給趕回去。

這時候王柱突突的從路上跑來,見着買豬的人不見了,他爹又把豬給往回趕,果真讓他娘給猜中了,怕他爹舍不得賣豬,讓他來瞧瞧。

“爹,你這是幹啥,咋又不賣了!”

“那買豬的突然又不買了,我有啥法子!”

銀子還差得遠,王柱都快急哭了,眼看着還剩下一天,他想起那幾個練家子腿就發抖:“爹啊,咱不是說的好好的嗎,你要是不賣,不是要把我往死裏逼嗎!”

王輝當然也是舍不得自己的獨苗子有個三長兩短,就算不替他還錢,就賭坊的作風,他們照樣也躲不過,于是又氣又急給了王柱一巴掌:“作孽啊!”

随後腆着臉皮去追走了的代成。

王柱捂着臉,先前的傷都沒成好,挨了這一巴掌更痛了。

張其走到他跟前去:“我張家可不是那麽好欺負的,怎麽樣,受人欺淩的滋味不好受吧。”

王柱對上張其的眼神,心裏一悚,不由得渾身發冷。他後知後覺,這件事莫非是張其安排的,可是就張家的模樣,如何有這種本事。

他傻愣愣的盯着張其,說不出一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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