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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車到你們小區門口的公交站下車吧。”
H市是外來人口大市,越臨近過年,路上的人越少。不過來熙出門的時候正值晚高峰,公車上擠滿了補課回家的學生和下班的白領。前幾天H市剛下過雪,路面濕滑,司機開得慢,來熙攥着包被擠在後門前的角落裏動彈不得,只能在心裏祈禱快點到目的地。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颠簸她終于聽到公交車報站,下車的人還挺多,她被身後的人推着前進,腳步踉跄,下車的那一瞬間幾乎栽倒在地上,卻正好落入一個溫暖寬闊的懷抱。
“你這麽瘦小,小心一陣風就把你吹跑了。”
葛俊将她扶正,裹進自己的大衣裏,只露出她的小腦袋。
來熙眯起了眼睛,開心地上揚着嘴角,“任何人在你跟前都是這麽瘦小的吧,這明明是你的問題,你過于魁梧了。”
車子已經駛離公交站,下車的人也都匆匆往家的方向走,原本熱鬧的公交站就只剩下他們兩個傻傻地望着對方,一言不發。
他的眸光貪婪地勾勒着她臉上的每一寸表情和肌膚,就像是一臺刻錄機一樣想把她此刻的樣子牢牢印在心裏。以前總聽同事說,久別勝新婚,他一個光棍哪能懂這些。現在終于體會到有家室的幸福感了,這滋味竟然還不錯?!
“老葛,我的腳麻了,脖子也酸了,我們要站到什麽時候?”
來熙撇撇嘴,忍着笑意提醒道。
葛俊将她放開,執起她柔若無骨的小手,有些不自然,“好幾天沒見你了,想多看看你。走吧,天氣涼,我們先回家。”
夜色蒼涼,狂作的風在耳邊嗚咽,可來熙心裏像燃起了冬天裏的篝火般溫暖敞亮。她想起了以前晚自修回家時爸媽為她留的燈,還有媽媽在廚房裏為她熱飯菜的單薄背影。家,之于她,已是久違的存在。像這樣亦步亦趨地跟着他回到他們的“家”,她莫名感動。
有些人就算朝夕相處了一輩子,仍然是熟悉的陌生人。而有些人,哪怕只有那麽一眼的工夫,便也能引起情感上的共鳴。這樣的信任來得無緣無故,卻又合乎情理。
剛進家門,來熙的手腳便漸漸溫熱起來。她感到奇怪,“老葛,我聽李老師說起過,你幾乎是不打空調的,今天你這空調倒是打得挺足啊。”
葛俊倒了杯熱牛奶遞給她,“我一糙老爺們當然無所謂,雪地裏滾過,火堆裏爬過,有什麽受不了的。可你是女孩子,身子金貴,尤其是冬天,要注意保暖。”
她接過牛奶,看着他一臉正經,笑得歡實,“老葛你真是二十四孝男朋友,看來你經驗挺豐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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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斜睨一眼,又轉身進廚房忙碌,“我之前沒有交過女朋友,你是第一個。”
來熙心下一喜,但臉上總不好表現出來,只好繃着笑意四處參觀。第一次來的時候她和爸爸在一起,和葛俊也不是很熟絡,自然不好窺探別人的隐私。上一次來正值他受傷,為了照顧他已是疲憊不堪,哪還有心思看這看那。這次倒是個絕佳的機會,從一個男人居住地的裝潢風格及家居就可以探究出他的品格如何,來熙自然是感興趣的。
逛了一圈下來,她是挫敗的。整個家幾乎跟他的車一樣素淨,清一色的淡藍色窗簾,客廳裏除了沙發茶幾電視櫃,就再也沒什麽大件的家具。牆上白淨得不像話,這個房子當新房賣都不會有人有意見吧。
“老葛,我說你這房子你住過幾回?不要告訴我,我和爸爸來的那一次,是這裏頭一次住人。”
葛俊關了煤氣竈的火,原地沉思了會兒,轉向她正兒八經地回道,“那倒也不至于,我也就住過兩三次吧,我一般都睡宿舍,方便一點。”
面香四溢,來熙這些天來都蹲雲溪山莊,幾乎足不出戶,有時候睡得晚了早中飯就一并解決了。今天早上也就喝了杯奶茶,韓妍硬塞給她一個三明治,現在想起來倒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沒想到老葛你手藝還不錯,這湯的味道挺鮮。”
他乖巧地在一旁為她盛湯,想也沒想就開口道,“這湯頭是對面街口的牛肉店裏的,我早上路過交待了一聲,你到之前我剛拿回來。”
“噗噗……咳咳咳……老葛……你,你也太實誠了。”
來熙差點把湯吸鼻子裏頭去,橫眉瞪着始作俑者,葛俊拍着她的後背,表情無奈。她心裏哀嘆,要跟老葛同志在思想上取得高度一致,這過程實在有些艱辛啊。
這頓飯雖吃得狀況百出,但也不乏溫馨。兩人輕輕地依偎在一起,聊聊天看看書,就這麽打發時間,倒也惬意。而這溫暖是身在H市市中心高檔會所門口的阮歆艾所體會不到的。
阮大小姐實在拗不過眼前的人,雙手交叉在胸前,蹬着十公分高的鞋擺出了居高臨下的姿态,“我說你這個人怎麽都說不通的呢,我和你也不熟,大家也就一起吃了幾頓飯,我連你叫什麽名字都還不知道呢,你幹嘛非得扯着我不放呢?”
“我叫艾江。”
她真是煩躁到極點,跺着腳幾欲抓狂,“艾先生,我求求你了還不行嗎?我到底哪裏好,值得你這樣死纏爛打?你也不看看這來來往往這麽多人,大家都是出來混的,何苦互相為難呢?這不是平白讓別人笑話嗎?”
艾江仍舊不依不饒,“小艾,你看咱倆那麽有緣分,我姓艾,你的名字裏也有艾字,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着的緣分。從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愛上你了,你到底覺得我哪裏不好,我都可以改的。”
阮歆艾冷笑了聲,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以往以她“戀愛不超兩個月”的體質,現在正是感情溫度回落的時候,怎麽他倒還愛在興頭上了?不過無論如何,她已經乏了,要不是母上大人非要讓她陪着艾江吃飯聊天,她寧可躲在自家的酒窖裏品酒。前陣子剛從法國運來一批上好的貨色,她還沒來得及端起酒杯呢就被這貨天天圍追堵截,弄得自己跟老鼠見着貓似的的連家裏都不敢多待。
她“有禮貌”地躲開艾江親昵的摟抱動作,耐下心來解釋,“艾先生,咱們倆不合适。你看看我,天天就知道在外面玩。你再看看你自己,出身書香門第,海歸高管年薪輕松過百萬,怎麽看都是應該美女環抱的,跟我在一起拉低了您的檔次了您說是不?”
“小艾,我是真的愛你啊,我知道你愛玩,我就是喜歡你這樣小孩子心性,單純可愛。你不用怕啊,我可以養你,你要什麽我都可以買給你。”
啊啊啊啊啊~~~阮歆艾的心頭無數匹馬飛奔而過,她的憤怒值已經爆表,正欲發作之際,耳邊響起了動聽的天籁,“這不是阮小姐嗎?”
她回頭一看,雖然她已然在心裏翻白眼,但現在無論是誰可以幫她逃出困境的,她都認為對方帥出天際。恰巧韓嘉榮單身經過,白襯衫的扣子散開,領口微敞,此時正好整以暇地在邊上看好戲。
阮歆艾媚笑着勾住他的臂膀,他見慣了風花雪月的場面,自然知道要配合她演出好戲。只不過剛才那含笑的媚眼掠過心頭,他的心頭微顫,這場表演似乎也沒有那麽違背他的心意。
“艾先生,其實吧,我是迫于家母的壓力才出來跟您過過場面的。我是有男朋友的,只不過我們倆比較低調,對家裏人一直都瞞着。我今天本來就約了他的,你看這不是被你耽誤在這兒了嗎,他急了便出來尋我。既然人你也見到了,我想咱們還是好聚好散吧,再見亦是朋友啊。”
艾江眼睜睜看着心愛的女子摟着別人的臂膀,而那人還不是旁人,正是在圈子裏赫赫有名的韓家大少爺。硬要比家世的話他們艾家倒也不輸韓家多少,但無奈佳人心有所屬,他也只能含淚割舍。
俗話說幫人幫到底,韓嘉榮幫她把安全帶扣上,嘴角彎出魅惑的弧度,似笑非笑道,“請問我應該送阮小姐到哪兒去,你家還是?”
阮歆艾看着後視鏡裏可憐落寞的身影,心裏全然沒有惡作劇的快感,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拒絕別人,想起之前自己經歷過的種種被分手,臉上竟悵然所失,連跟韓嘉榮擡杠的心情都沒有。
“随便吧,我想吹吹風。”
他有些意外,但美人開口了豈有拒絕的道理,他一踩油門朝郊外開去。
☆、見家長
車子停在山頂。
阮歆艾心情不佳,解了安全帶坐在草地上,俯瞰整個H市的繁華,一陣感傷。
手臂上傳來冰涼的觸感,韓嘉榮遞上一罐啤酒,“只有這個了,喝不喝?”
她愣了會兒,“喝!”
“不過我可奉陪不了,我得開車。後備箱還有幾罐存貨,阮小姐自便。”
兩罐啤酒下肚,微風拂過,她的心情也開朗許多,對身邊一言不發地陪伴着的韓嘉榮也沒那麽介懷了。
“這兒風景不錯,你常來?”
“有時候,心情不好的時候。”
她笑了,輕風拂動她的秀發,夜色裏的她越發媚态,那婉轉多情的雙眼映着山下的點點華光,
“沒想到韓家大公子也有煩心的時候。”
韓嘉榮刻意收回在她臉上流連的眸光,攏了攏毛呢外套的衣領,“當然有,人生在世誰沒有點不順心的時候?阮小姐已經算是生在象牙塔頂端了,現在不也對着這一夜清涼唉聲嘆氣嗎?我看那艾先生不也挺好的,家世清白,相貌清隽,在圈子裏的名聲可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就這樣你還挑?”
她點點頭附和,“倒也是。就是因為太好了,我想以我的運氣而言,怕是無福消受的。不過今晚的事,還是要謝謝你。現在看起來,你似乎也沒那麽讨厭。哈秋!”
她捏了捏發紅的鼻頭,一陣瑟縮。
“酒也喝得差不多了,還是回車裏去吧。你們女孩子家就愛跟季節對着幹,這麽大冷天的你連個外套都沒有,凍壞了身子等年紀大了有你哭的時候。”
說完他站起身拍掉身上沾着的草屑,轉身回到車裏。
阮歆艾哭笑不得,“你怎麽跟我媽說的一樣,難道年紀大的人說話都是這個路數?”
她剛扣好安全帶,身上便被溫暖包裹。韓嘉榮脫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她身上,“先披着,待會兒車子熱起來了再拿掉。”
溫熱的氣息近在咫尺,阮歆艾身子一僵,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嘴唇便被攫取。他的唇很薄很軟,嘴裏有着清茶的氣息,看來他還算是個克制的人。這次的吻綿長缱绻,不似之前那樣充滿欲望的挑逗,她驚覺自己竟然還挺享受,只好心底喟嘆一聲,認命地閉上雙眼,漸漸迎合他的情緒。
H市市郊的某處山頂氣氛旖旎,可城市的另一頭卻彌漫着淡淡憂傷。來熙收拾書包準備搭末班車回雲溪山莊,柏翼不知她談戀愛的事,已經打了好幾次電話來催,擔心她在外面玩太晚。
葛俊将帽子套到她頭上,瞅到她撅起的小嘴和一臉無奈,試探道,“要不我送你回去吧,路上還可以說說話。這麽晚了你一個人回去我也不放心。”
“不行,”來熙把圍巾在脖子上繞了幾圈,将小臉藏在層層包裹下,堅決拒絕,“你明天還要上班呢。我不就是為了怕你累着才趕過來的嗎,你送我回去的話不就白費了這心思?再說了,現在才八點半,還早呢。是柏哥哥太誇張,他越來越像我爸爸了,就愛瞎操心。”
他笑着摟住她,既心疼又感激。“那你路上小心,到了給我打電話。”
“哦對了,說到爸爸,我有件事兒跟你說。”來熙拎上書包正準備走的時候,突然轉身折返,差點撞上緊緊跟随的葛俊,“今年柏哥哥說要把爸爸接到H市來過年,爸爸擔心嫂子和小安在老家不安全,也一并帶了過來。票都買好了,年二八就到了。到時候一起吃個飯吧。”
他聽完,眼神有些複雜,最終歸于平靜淡然,“好,我知道了。我這算是正式見家長了吧,那來小姐你什麽時候可以和未來公婆見個面呢?”
來熙一怔,擡着頭茫然無措地對上他淡笑的眼眸,“老葛……我,我還沒準備好,我……我有點怕。”
她的雙手緊緊抓住書包的背帶,骨節分明,顯示出了她的緊張。葛俊握住她的手,“有什麽可怕的?我的父母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可是,可是……”她已然說不下去了,只好低着頭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一言不發。
他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好。”
來熙欣喜擡頭,看着他啓動雙唇,“好,不急,等你準備好再說。”
她卸下了重擔,興奮地抱着他精壯的腰身,“謝謝你,老葛。”
公交車已經走遠,葛俊仍站在原地望着,背影蕭索。其實在幾天前,他已收到黃芳花的來電。來喜之于他,已是不同身份的長輩。他将來熙當成一輩子的伴侶,自然為見父母這樣的事感到欣喜。他等着來熙主動告訴他,就像是對婚姻承諾的邀請一般。可她到今天才後知後覺地把事情告知,還拒絕了他的邀請,這是不是表明了來熙并沒有那麽喜歡他不願意跟他共度餘生?
他一向是果決的,可在愛情裏,他迷茫了。毫無依據地猜測另一個人的想法,可比他揣摩案件制定作戰計劃難得多,更何況這還是他心尖上的人,免不得要患得患失。
年二十八,柏翼特地抽空到車站将來喜一行人接到了飯店。來源鬧着別扭不願意出席便躲在畫室裏。來熙拿他沒辦法,只好和韓妍先到飯店點菜張羅。
來喜見着女兒,前前後後打量了一圈,還比了比高度,“似乎長高了些。”
來熙樂了,“爸,我已經不長個兒了。”
黃芳花把小安安頓在座位上,轉身搭話道,“這父親看女兒,怎麽看都是好的。你就順着你爸爸呗,他可想你想得緊。”
她聞言,鼻頭一酸眼眶就紅了,抱着來喜的手臂晃啊晃着,“爸,我也很想你。”
阿婉第一次來到大城市有些局促,她牽着康康的手靜靜地站在來喜身後,只是恬淡地笑着,充滿善意。來喜為女兒正式介紹,“小熙,來,叫阿婉阿姨。”
來熙彎起眉眼,将她引到桌前,“阿婉阿姨,您坐。我不知道您愛吃什麽,只好随便點了些,如果不合您的胃口,我給您拿菜單過來。”
知曉阿婉無法說話,她從昨晚就在心裏打好了草稿,盡量避免“說”“告訴”這樣的詞彙。來喜見女兒已不介懷,表現得落落大方,笑嘻嘻地在旁邊的位子落座。
“這日子連停個車子都困難,外面排滿了,我停到對面去了。”柏翼火急火燎地趕到,“大家都別站着了,服務員上菜。”
來熙和黃芳花同時開口,“等等……”兩人對視,噗嗤笑了。來熙道,“還有個人,他應該快到了。”
柏翼為韓妍鋪上餐布,眼神不解,“還有誰嗎?”
她還沒開口包間的門便被推開,帶起了一陣微風,葛俊拎着兩壺酒仰首闊步地走進來,徑直朝來喜的方向去。他将酒壇子放下,微微欠身,“你好來叔,好久不見。”來喜忙起身和他握手寒暄。
小安從座位上跳下,一下子沖進了葛俊的懷抱,“葛叔叔,我好想你。”
柏翼只跟他打過幾個照面,來熙保密工作做得好,他只當對方是盡責盡職的人民警察,忙歡迎道,“原來是葛隊,快請坐快請坐。老師和小熙受了你很多照顧,于情于理我都早應該好好地答謝你,怪我疏忽了。今天借着黃老師的面子把你給請來了,還望不計前嫌,要吃得盡興啊。”
不愧是在社交圈子裏打磨出來的圓潤,柏翼這番話無可挑剔,葛俊也在禮儀上做足,和對方點頭寒暄了幾句,一擡眼便鎖定了對面沉默不語始終甜甜笑着的來熙。他繞了一大圈走到她邊上,看似在不經意的說話間随意找了個位子,衆人也沒有起疑。
很快便上了菜,都是些精致可口的菜肴,韓妍是這裏的常客,點起菜來也是得心應手。來喜誇贊她體貼能幹,黃芳花也在旁附和着,她倒有些難為情了。
葛俊有一搭沒一搭地挑着自己能參與的話題偶爾插嘴幾句,來熙樂得清閑,乖巧地坐在餐桌邊吃飯。
來喜提到了五年前和部隊一起到西部支教的事,葛俊便多講了幾句,聊起了自己早前在S縣的警隊生涯。來熙很少聽他說自己的事,倒是挺新鮮,一時精神恍惚便夾了個辣椒要往嘴裏放。此時醇厚低沉的男低音戛然而止,空氣似乎凝滞了般,在衆目睽睽之下,葛俊拉住了她的手,皺着眉頭道,“小熙,你不能吃辣椒。”
所有人的視線都定格在他們身上,來熙有些懊惱,低聲道,“偶爾吃一個沒關系的,我能吃點辣的。”
無奈葛俊就是不妥協,他伏到她耳邊沉吟,“特殊時期,忌辛辣忌生冷。”
這下她就不淡定了,沒想到前兩天來親戚的時候肚子痛随口提了一下,他便記在心裏。雖說心裏是感動的,但這麽多雙疑惑的眼神盯着她看,除了老實交待似乎也沒別的辦法。
“嗯哼,”瞥了眼來喜,他眼神裏的疑問呼之欲出,她便立刻低眉順眼,“那個,爸爸,我和葛隊目前在交往中。因為我們才剛開始,我還沒來得及挑個好時候跟您說呢。”
來喜心頭高興,面上卻風平浪靜,“先吃飯,這個事哪是你這麽一句話就交代過去的?待會兒吃完飯咱們好好談。”
柏翼的眼神晦澀不明,對葛俊多了些探尋的味道。來喜都發話了,他自然不會不識趣,便也沒深究這個事情,找了另外的話題再次開啓了聊天模式。韓妍倚在靠背上,眼裏只有那意氣風發的背影,若有所思。
反正事情說開了,來熙索性不再遮遮掩掩的,兀自夾了好多平常葛俊愛吃的菜,在他的碟子裏堆了高高的一摞。她挑釁地挑着眉,眼裏波濤洶湧,似乎在說,“誰讓你暴露了我方軍情?活該,罰你全部吃完!”
葛俊少有地像孩子般撇撇嘴,雙手做投降狀擺了擺,聽話地吃起東西來。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太忙了,不太有時間更,希望大家有點耐心啊,下面還有好多章節呢。謝謝支持~~~
☆、歸期
年二八,飯後,雲溪山莊。
來熙手法純熟地泡了幾杯清茶,頓時客廳裏彌漫着茶葉的香氣。剛剛下肚了那麽些油膩膩的食物,來杯清茶清清腸胃最合适不過。
來喜畢竟曾經是語文老師,對國學方面的品鑒還是有點造詣的。無奈在S縣為生活所累,他已然很久沒有如現在這般惬意地窩在沙發裏細細地品着茶了。那原本幹癟的茶葉由于高溫而變得豐盈,濃郁的香味将他的思緒拉得很遠。一口熱茶順着喉嚨落到胃裏,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為之戰栗,無以複加的滿足。
“明前龍井,不錯,不錯。”
柏翼笑道,“就知道您愛喝。過兩天回去的時候帶點兒,當做一點點心意。”
韓妍點頭附和,做足了一個女主人該有的姿态。她為大家忙前忙後張羅點心水果,額前的鬓發散落下來,遮住了她嬌麗的側顏。
來喜接過她遞來的酥餅,稱贊道,“韓小姐落落大方溫柔懂事,柏翼你這小子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得好好珍惜。你看這忙活了半天也沒好好休息,我們也就是坐着聊聊天,沒什麽要緊事,你趕緊帶着人家姑娘去休息會兒。”
來熙正幫忙分點心,聞言也規勸她,“是啊韓妍姐姐,這裏有我就夠了。”
柏翼不動聲色,思慮了會兒了然道,“行,那我們先上去再打點打點房間,你們好好談談心。”
來喜遞給他感激的眼神,轉而對着韓妍道,“別太勞累,我們幾個人随便怎麽住都好。那韓小姐,有勞你了。”
韓妍跟在柏翼身邊多年,又行走在複雜的生意場上,這個眼神怎麽會逃得過她的眼睛,一下便心領神會,客套了幾句便和柏翼自行上樓去了。
等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來喜按住了女兒忙碌的雙手,“小熙,來,坐下。”
來熙看了看爸爸,又環顧了四周,有些心虛地坐了下來。“爸爸,怎麽了?”莫不是又有什麽“重磅炸彈”要投放?
“你是不是要好好交代一下你們之間的事情?”
她放下心來,嬉笑着,“我還以為什麽事呢這麽嚴肅,還搞得跟三師會審似的。”
來喜橫着臉,“別跟我嬉皮笑臉的,你說你這孩子,這麽大的事情怎麽到現在才說起來?還有你小葛,小熙不懂事也就算了,你這麽大個人了,怎麽沒給她提個醒呢?”
葛俊挑眉,眼看戰火燒到他這兒了,想逃避也不可能,只能應下了對方的話,“是,是我考慮不周,來叔你消消氣。”
這回來熙的脾氣也來了,她正色道,“不關老葛的事,是我的主意。我是想着過陣子等我們準備好了再告訴您的,又不是特意騙您,您別這樣說他。”
黃芳花放下茶杯,開起了玩笑話,“人都說女大不中留,你看看,這還沒過門就幫着說話了。”
葛俊轉向黃芳花,雖未言一詞,眼裏卻充滿探尋。她笑道,“你別這樣看着我,這件事我站在來老師這一頭,你這麽做确實不厚道。”
來熙将兩人的交往經過大致說了一遍,刻意規避了母親的部分,言簡意赅,似乎這發生的一切在她看來都是那麽雲淡風輕。葛俊心裏犯嘀咕,兩個人約莫一個月相處的光景就這麽寥寥幾語交待完畢,倒有那麽點不甘心了呢。
來喜見葛俊從頭到尾不予置評,眼神卻不是很明朗,就算不似初初相戀的人那樣眼裏常含溫情,也該有所動容,可他卻一直很平靜,甚至乎,有些陰郁。
他打發來熙上樓幫忙後,矛頭直指葛俊,“小葛,你是怎麽個意思?”
他順着來熙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來叔,我認定了小熙的。”
“你的表情可不是這麽告訴我的。”
他沒有回答來喜的話,反而對着黃芳花交待着,“嫂子,明日見着我父母時,請不要提起小熙。”
來喜本就因他态度不明而有些置氣,這句話無疑火上澆油直接挑起了他的火氣,“你什麽意思?怎麽,小熙給你丢臉了,見不得人了?”
黃芳花趕緊按住怒發沖冠的來喜,一邊低聲勸慰,一邊順着他的意質問起來。
葛俊抿了口茶,坦然道,“不瞞您說,這是小熙的意思。她還沒準備好。我覺得在愛情裏,就算我比她年長幾歲,卻也得尊重她的決定。她是個有主見的獨立的成年人,只要不越過底線,我會盡可能滿足她的要求。可能,我還做得不夠好吧,所以她還沒辦法完全把自己交給我。”
黃芳花聽罷,倒也心疼葛俊,“來老師,我們老郭家跟小葛的淵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的人品絕對是沒得說的。認識他這麽久,我頭一回聽到他一口氣說這麽多話,足以見得他對小熙是認真地上了心的。小葛做事謹慎,對小熙的感情定也不是一時沖動,否則他也不會被我們戲稱小老頭了。你就別操心了,年輕人有他們自己的想法,咱們做家長的,圖的就是他們安樂幸福。你說對吧?”
來喜緩和了面部表情,卻依舊有些不安,他鄭重其事道,“小葛,我這輩子也就是這樣了。小熙是我的寶貝,我雖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但來日若是她被人欺負了,我哪怕舍棄一切都會為她出頭的。她是個苦命的孩子,你千萬不要負了她。”
一向三思而後語的葛俊幾乎脫口而出,“不會。”
來喜差點老淚衆橫,“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柏翼三人下樓時來喜正和葛俊讨論明天接黃芳花和小安到家裏做客的安排。來熙抱起在一旁玩玩具的康康,“對了爸爸,以往過年我和來源都會回爺爺奶奶那兒的,過兩天大年初一,您要不要回去看看他們?”
來喜點頭,“我正打算說這事兒。這麽久沒回家了,想得緊,是得回去看看了。”
柏翼致意韓妍添點熱茶,插嘴道,“那我開車送你們回去吧。”
來喜雙手捧着茶杯,韓妍微笑着為他添茶水,眼神有些怯生生的。他心裏思緒萬千,想起來熙之前跟他提過韓家的事,着實也心疼這小姑娘,柔弱的身子骨承載着世間的罪惡,和他的小熙一樣,都是讓人憐惜的孩子。而且來熙現在這處境,他作為父親,也得表個态。
面對正侃侃而談出行計劃的柏翼,他打斷話頭,“大年初一你還是去韓家走一趟吧。人家小姑娘跟着你總不能一直不明不白的,有些話該說的,有些事該做的,不能拖泥帶水。逃避解決不了問題,趁着過年的氣氛,把這事落實落實。”
韓妍怔在原地,內心不是不委屈的。來喜是長輩,事情看得透,把她深埋在心底的顧忌和傷感都引了出來,她哭得像個孩子。
“韓小姐,我是看着柏翼長大的,他就像我的親生兒子一樣。有什麽需要我出面的,盡管跟我說,禮儀上定是不會怠慢了你的。”
“來老師……”柏翼将痛哭的淚人兒輕摟入懷中,“謝謝您。”
場面傷感,除了兩個不谙世事的孩子在玩耍,大家都陷入了沉默。良久,葛俊打破靜寂,“大年初一我休假,我送你們回去吧。”
吃過了晚飯葛俊要回警局值班,來熙送他出院子。柏翼在院子裏的一隅栽了幾株梅花,冬天飛雪漫天的時候花開得正盛,雖然在這孤寂的夜裏開得寂寥,卻也不乏一番風味。
柏翼喜歡來熙看透世事的清麗淡雅,好比古人所說這梅花,獨立風前惟素笑,能超世外自歸真;他也欣賞她經歷過命運賦予的種種磨難後仍沒有放棄初心的堅韌,如同那詩句道,梅花香自苦寒來。
葛俊是如此剔透的人,怎會看不出這幾株梅背後的深意?他轉身,“就送到這兒罷,天太冷,快回去吧,別凍着。”
來熙走上前,整個人包裹在他的大衣裏,“老葛,謝謝你。我不敢想象爺爺奶奶看到爸爸帶着阿婉阿姨和康康回家的場景,你能陪在我身邊,真好。爸爸離開後的每一年冬天都那麽冷,躲在你懷裏,我就覺得春天快到了。”
月色美好,清冷的月光落在她的肩頭,時間仿佛都靜止了。心頭掠過一幕幕剪影,每一幀畫面都承載了他的不安和顧慮,最終他克制住傾身上前的沖動,只在額間落下淡淡一吻。
狂作的風刮起他們的衣角,帶起了她輕揚的裙擺。落下的花瓣随風擦過臉頰,他們駐足于重重花影之中,那一刻,仿佛要地老天荒。
☆、探親記
正朔始頌,三陽啓泰。又一年春節在此起彼伏的爆竹聲中如期而至。一早,葛俊便開車等在雲溪山莊外。今天難得的好天氣,清晨的陽光暖暖的灑在他身上,将他的氣勢柔和了許多。
柏翼韓妍相攜着将來喜一家送出院子,對着身邊鬧別扭的來源囑咐,“大過年的,總繃着張臉幹嘛?裝雕像啊?回到老家後多幫着點你姐姐,聽到沒?”
來源哼哼,“好了好了,知道了。柏哥哥,你都念了八百多遍了,再念下去你就變唐僧了。”
葛俊幫忙把帶回去的見面禮搬到後備箱,聞言朝他們看了一眼,正好對上來源好奇的目光,一下子就把他引了過來。
“诶姐夫,哎哎哎,真是太難以置信了,就我姐這樣的居然還能找到這麽帥的特警當男朋友,太有面兒了,不行,我得拍幾張照片發朋友圈。”
葛俊眉頭微蹙,卻也不好直接拒絕,來源喜滋滋地找到手機準備開麥拉的時候,手裏一空,手機被來熙抽走,還被賞了一頓爆栗子,“你到底是不是我親弟弟啊,有你這麽說姐姐的嗎?什麽叫就我這樣的,我哪樣?你說說,我哪樣?”
看着姐姐叉着腰一副母夜叉的模樣,來源沒出息地咽了咽口水,奉承着,“喲,這不是我那風華絕代豔壓群芳的姐姐嗎?姐,你不能太膚淺了。你要知道,你不止有美貌,還有智慧!”
那狗腿的表情惹得在場的人一陣輕笑,來熙輕輕踢了一腳,“瞧你這德性!手機沒收了,老葛的美貌只屬于我一個人的,你少給我惹是生非。”
“诶诶诶別介啊老姐,你這麽霸道以後嫁不出去的……”
又是一陣哀嚎,葛俊微笑,耳邊回蕩着來熙剛才的話,心裏一陣竊喜。
車子在路上颠簸了一個小時終于看到老家的路碑。來喜緊緊攥着阿婉的手,黝黑蒼老的臉上表情嚴肅,一路上不發一言。來熙忍不住問道,“爸,怎麽了?不舒服嗎?”
“小熙,”他搖搖頭,“近鄉情更怯,我有點緊張。”
她靠在爸爸懷裏,“放心吧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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