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縣城裏的商鋪也少了人煙,不少人擠在商鋪門口買東西,仗着自己身手靈活,葉邦買齊了生活物資,又搭上了便車,就徑直回家。
便車是隔壁村的牛車,回去的路上還多帶了幾個臨村的漢子。
此刻那些漢子正在說着不知道哪來的小道消息,“聽說了麽?縣老爺家裏遭賊了!”
“真的?我也聽說了!我的表舅媽在縣老爺家洗衣裳呢,這消息還是從她哪裏聽到的。”說話的漢子鬼鬼祟祟的樣子,嗓門頗大,“聽說縣老爺屋子裏掉了一大箱的金子,一大箱的銀子,還有一箱子珠寶,”漢子比劃了兩下,“能有這麽大!”
“吹牛皮!就說你長這麽大,看過一整錠的金子沒有?還一大箱呢!”跟他同村的人起哄。
那漢子急的面紅耳赤,“誰吹牛今天就掉泥坑裏好不好!”
衆人只是說不信。
那漢子眼看争辯不過,于是一咬牙一跺腳,“那我再說一個消息!城門口那告示你們看見了吧?就是為了抓縣老爺家裏的小賊的!”
“騙人!”
“要不然你們誰以前聽過那個犯人的名號?這人是突然冒出來的對不對?”漢子終于扳回一城,得意的展示自己消息靈通。
本來就豎着耳朵聽消息的葉邦若有所思,突然出現的賊人,發布通緝令的知縣,總覺得裏頭還有些不為人知的故事呢。
他帶着東西回家,正好碰到在村口轉悠的村長,周村長擔心收成,這幾天是天天在田裏轉悠。
“村長,您家的地怎麽樣了?”正好在村口碰見,打個招呼。
“是你啊!”周村長直起了腰,“還行吧!”莊稼至少損失了五成,被水泡的,被風刮倒的,被壓斷的。後來雨停之後,還是搶救回一小部分,村長天天出門看的就是被搶回來的那些。
“那我先回去了,村長慢慢看。”葉邦還背着挺重的油鹽,不想久留。
他先回家把東西放好,幫人帶的東西也一一分好。
施大娘沒在家,應該也是在忙着去田裏看莊稼了。
大半個月過去了,原來還青中帶黃的麥子,終于垂下了自己的頭,透露出飽滿的金色,只需要再過上七八天,就會完全成熟,可以收割了。
所有人都在企盼老天爺給個好臉色,千萬別下雨!然而偏偏就在這個時候,下雨了。這雨水也不大,就是連綿不絕,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下了一整天之後,棗兒村的人終于下定了決心,搶收!麥穗已經成熟了,再多下幾天雨,飽滿的顆粒全落到地上,雖然現在的麥穗還沒熟透,但是至少能吃的!
于是盯着綿綿的細雨,全村老少都出動了,就為了跟老天爺搶時間,把今年的收成搶回來!
壯勞力出動了,小孩子幫不上忙,也要做好家裏的飯菜,給大人送去。現在一刻都耽誤不起,多耽誤一刻,又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呢!
往常要持續七八天的夏收,只用了四天就完成了,而天氣時晴時雨,搞得人摸不着頭腦。
麥子收了回來,全堆在家裏,用條凳,簸箕晾曬着,門戶全都大開,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施大娘動手把麥子烘幹,指揮着葉邦搬這搬那,忙着腳不沾地。
正當他們忙活着這些的時候,村口的梆子突然咣當咣當的響了起來,有一把尖利的嗓子喊道:“流民來啦!”
“流民來啦!”
“流民?”施大娘心裏一驚,葉邦還沒看清她的動作,她手裏就摸到一根手臂粗的棍子,一把把葉邦推到了屋子裏,“我出去看看,千萬別出門!”
葉邦聽話的躲在門後,心裏卻想着,施大娘果然有瞞着他的事情!
施大娘每次都會借着幫廚的名義跑去縣城,回來的時候往往會帶回來一大筆的銀子,原身看不清楚,他可看的清清楚楚。然而就算有了銀子,衣食住行還是過的十分簡樸,連一般的富戶都不如,可見她隐藏的有多深!
也許是流民兩個字,擾亂了施大娘的心思了,所以她才不小心漏了出來。
施大娘手裏拎着棍子,到了村子口,碰見所有人都聚在村口,剛才敲梆子的人也在,大夥兒紛紛探頭問,“流民?在哪裏?”言語間極其警惕。
也不怪他們擔心,實在是五年前附近曾經發生過流民殺人事件。從鄰近的府城來了兩三個流民,衣衫褴褛面黃肌瘦,好心的村民收留了他們吃飯,還送了他們幹糧,讓他們安心回鄉,誰知道這些流民三天之後帶着賊人過來,殺掉了村裏的青壯,搶走了村裏的糧食。帶不走的東西,統統一把火燒掉了。
這樣慘烈的故事,繃緊了所有人的神經,只要聽到流民兩個字,立馬就會警惕起來。
周村長正在指揮着把這兩個流民先捆起來,雖然他們看起來瘦瘦小小,也保不齊是前鋒的探子。
被扔在地上的流民掙紮着想要坐起來,又被按倒了。
“村長,咱們怎麽辦?”帶頭捆人的漢子問。
“把眼睛蒙上,送到縣城去!”周村長吧嗒吧嗒抽着煙,這些人肯定不是留在村裏,現在是寧肯錯殺不能放過。既然不能在村裏久留,不如就幹脆點送到縣城裏,随縣衙的老爺們處置。
說幹就幹,立馬就有人去套牛車,把那兩個流民送上了牛車,好幾個青壯虎視眈眈得,保準他們做不了怪!
施大娘眼看沒有她的用武之地,跟村長打了個招呼,回家去了。
畢竟孩子還在家裏呢。回去之後,葉邦怎麽想辦法文化暫且不提,單說被送到縣城的那兩個流民。本來又餓又累,長途跋涉了許久,以為自己終于得救,突然被捆了起來,還蒙上了眼睛堵上了嘴巴,體力不支的情況下,免不了就暈了多去。
他們暈了過去,駕駛牛車的人還省了看管的力氣,只需要留心他們別半路跳車就行。
一路趕到縣城,剛剛到了城門口就被攔了下來,城門衛大聲的問,“幹什麽幹什麽!想進城先檢查!排隊去!”長槍閃着鋒利的光芒,周村長小心翼翼的避開了,谄媚的笑着,“大人,大人,別急別急,我們不是要進城,這是剛剛好碰到兩個流民,所以才送到縣城來了,讓大人們處置!”
城門衛剛來不久,并不知道以前發生的事情,嗤笑了一聲,“流民送到縣城幹什麽?怎麽,想吃上官糧?”
他身邊的人捅了他一下,“行,你們給送到衙門去吧,交給牢頭就行了。”
“哎,哎,謝謝大人!”周村長得了囑咐,吆喝了一聲,牛車進了縣城,把人送到衙門後邊的牢房處,他們的事情就算完了。
他們人一走,牢頭頗有興趣的看着這兩個流民,本來按着衙門的規矩,是要他們報清楚戶籍之後,交家裏人拿錢來贖,要是沒錢,就要在衙門幹上兩年苦力,不過看他們的穿戴,也是榨不出什麽油水。牢頭摸着下巴想。不過蚊子再小總是肉嘛,說不定這一趟就能拿到錢呢?牢頭舀了一瓢水缸裏的清水,兜頭兜腦的潑在了兩人身上。
一瓢水上去,流民裏頭那個小一點的孩子動了動,迷蒙的睜開了眼睛,他也顧不上滿臉的水,先轉過來頭來搖動着身邊的人,“爹,爹,我們得救了得救了!你先醒醒!”
他身邊的中年男子臉色灰敗,又透着一點潮紅,呼吸的聲音很重,一看就生了重病,被冷水一激,又聽到兒子的呼喚,昏沉的腦子恢複了一點精神,勉強睜開了眼睛,沙啞着嗓子問,“這是哪裏?”
“雷州府下屬的雲城縣牢房!”牢頭特別熱心的回答這個問題。
“我們,我們逃出來了?”中年男人欣喜若狂,“快,快告訴知縣大人,隔壁的青州府出事了!”
青州?!隔這裏可就好幾百裏路程啊!
知縣匆匆而來,顧不上這裏是他平時避之不及的牢房,“快,說說是怎麽回事!”
中年人倒在自己的年幼孩子的懷裏,不停的咳嗽,牢頭遞了一杯溫水,中年人喝下壓了壓,終于開口說話,“我們是從青州一路逃難過來的……”
原來青州的情況,遠比雷州的情況還嚴重,從去年開始,風不調雨不順,糧食就欠收,今年又碰上幹旱,春耕播下去的種子,全部都旱死了,眼看都要吃不上飯了,青州的知州還要收什麽生辰稅,按着人頭每個人分到了二兩銀子,還挑選各家适齡的閨女,想要送到知州的府上,誰不知道知州最是好色?身邊的美人都數不清楚還想要更多的美人?有個秀才不願意送獨女去知州府上,被活活的打死了,然後他的獨女,進了府門不過三天,屍體出現在亂葬崗!
青州自古以來民風就彪悍,唇亡齒寒啊!又碰上有心人撺掇,于是有人悄默聲的殺了知州,又跟響馬搭上了線,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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