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中年人一陣猛的咳嗽,說不出話來。

知縣急的都要上去搖晃人了,那中年人總算勉強壓下去咳嗽,繼續說,“我跟知州有點交情,想要求見一面,偏偏他的師爺攔了又攔,先說是知州不在,後來又說知州生病了不見外客,我心知不對,于是悄悄買通了門房一趟,發現了知州大人被藏在房間裏的屍體,才知道大事不妙了!”

中年人心知不對,當然要跑路,管控的再嚴也會有空子可鑽,于是我就帶着孩子跑路了。一路上不敢住店不敢停留,好容易才到了雷州。中年人示意他的孩子把貼身存放的身份文牒拿出來,知縣接過一看,這人還是青州知州的本家子侄,考取了功名。

這種情況下,諒他也不敢說謊。

知縣吩咐了牢頭好生照顧這兩父子,暗中說明了不要讓這兩父子在接觸外人,就心事重重的走了。

他不知道這事情該不該上報,又該怎麽上報,他能從裏面獲得什麽利益呢?他卡在知縣這個位置很久了,一直想要再一步,要是能抓住這個機會,是不是就能順利的轉成知州?跟以前的同窗們平起平坐?

知縣想着心事,急匆匆的走了。

知縣如何準備暫且不表,只說棗兒村的人把流民送到縣衙裏也放下一樁心事,日子照常過着。

某天周村長被急匆匆的叫到了縣城,回來的時候臉色十分的不好,他也顧不上挨家挨戶的通知,直接讓各家當家的在村頭的那家曬麥場回合。

眼看人到底的差不多了,周村長手抖的想要點燃煙絲,才想起他的煙絲早就抽完了,本來是想去縣城順便買點,在縣衙聽到消息忘記買煙絲就回來了。煙瘾犯了難受,但是接下來要說的消息更讓人難受。

于是周村長遲疑了一下,在心裏組織了語言,終于還是說出來了,“村民們,我這次去縣城,知縣又下放了任務,按着丁口,每家需要交一兩銀子。”

一瞬間好像油鍋裏潑了水,村民們瞬間就炸了,“什麽,交錢?去年不是交過徭役銀子了!”

“老天爺呀,這是不要我們活了啊!”、“又要交錢?我們上哪兒去交這錢啊!”

周村長努力的想要讓村民安靜下來,因為接下來的消息更加讓人震驚,“青州有人帶頭當了響馬了!”

這個消息不亞于剛才要交銀子的消息,青州距離雷州不過幾百裏,說遠也不算太遠,青州有人造反,雷州豈不危險?

衆人七嘴八舌的問:“青州出事了?那我們怎麽辦啊?”

“所以啊,知縣老爺收到消息,已經要求州府派兵過來,已經要請府兵過來,不就要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知縣老爺說了,府兵是為了保護我們大家夥的安危,我們被保護的,自然需要一點表示。”

底下有人嘀咕,“那些兵大爺說不知道天天在軍營裏好吃好喝,還要怎麽伺候?”吃空饷的時候,稍微有點見識的人都知道。

周村長終于忍不住怼了回去,“這話你有本事對着知縣老爺說去!”他也不想招攬這個苦差事!

說話的人知道自己惹惱了村長,讪讪的笑,“我不是随口一說嘛!”大夥兒心裏都是想的,不過不敢說出來。

周村長一嘆,他何嘗不知道大夥兒出不起這個錢,只是這回事情嚴重的多。

“大夥兒能想想辦法就想想辦法吧,知縣只給了三天的期限,三天之後,縣衙的各位師爺們親自上門來收銀子,誰要是沒交……”周村長疲憊的一揮手,“直接上門來取!”

這個取字的學問就大了,跟明搶也差不了多少了。

混在人群裏靜靜聆聽的葉邦,心裏沉重的很,知縣的做法明顯就不和規矩,每年的稅收都是有定數的,好端端的憑什麽要加稅?多餘的錢還不是漏到知縣自己的荷包?但是知縣號稱父母官,掌管一地的軍政民生事務,他想幹什麽,誰攔的住?

原來這個朝代,吏治已經腐敗到了這個程度?

剛剛才收進倉庫的糧食,現在又被倒騰了出來,大家趕着馬車,去縣城準備賣個好價錢。奈何糧商門趁火打劫,價格比平時還低了一兩成,賣出了比平時更多的糧食,才拿到了一兩銀子。

自然有那不信邪的村民,本來糧食都不夠吃了,再賣連冬天都活不過去,死犟着不想賣。打着法不責衆的主意,有好幾家都沒湊夠錢。

三天之後,縣衙的人馬準備出現在了村口。

楊師爺覺得十分的晦氣,雖然知縣派了任務,但是其他的師爺要麽打着生病的旗號躲了,要麽就随便找了個衙役替自己辦事。他正準備有樣學樣,知縣大人點了他的名字,要他務必親自走一趟做個表率。

楊師爺還能不知道自己把知縣大人得罪了?但是他的百般讨好都不見效,無奈之下,只能親自跑着一趟。楊師爺心裏憋足了火氣,誰要是撞到他槍口上,免不了就要被他殺雞儆猴。

楊師爺坐着馬車來的,以袖掩鼻,不愧是鄉下地方,空氣裏全是塵土。他踩着腳凳下了馬車,剛剛做的官靴撲上了灰塵,他氣得踹了放腳凳的下人,沒一點眼色!

鞋子已經髒了,索性他就不下車了,吩咐車夫把車子趕到村口停下,他使個眼色,剛才被踹的下人不敢多話,暗中伸手揉了揉胸口,高聲招呼,“村長何在?”

周村長不敢怠慢,第一個站了出來,“小人就是村長。”

“銀子收齊了沒有?”楊師爺翻了翻縣衙記載丁口的冊子,“棗兒村記載在冊的男丁,一共是九十八口,需要交的是九十八零銀子。”

周村長覺得額頭在冒汗,“回大人,已經收到了八十兩,還有剩下的丁口,确實家裏困難,交不起銀子,他們已經在盡力籌備了……”他話還沒說完,步了剛才那下人的後塵,被一腳踹翻。

周村長的兒子忍不住握緊了拳頭,想要上前扶起自己的父親,周村長拼命使了眼色,村長兒子又被自己娘親拉住了,才沒有跳出來。

周村長勉強站了起來,點頭哈腰的說,“這事是我們不對,是我們不對,還請大人寬恕兩天,等我們湊齊了,直接送到衙門去。”心裏暗暗叫苦,那些人沒湊夠錢,偏偏不開口,都到今天早上了才匆匆的告訴他,他不得不出來頂了這個責任。就算不頂,在衙門面前他們就是一夥兒的,還是跑不了他的責任。

楊師爺冷笑了一聲,這個村還是他來的第一站,這些刁民明明已經給了三天時間,偏偏還想要更多時間,真是敬酒不吃!他懶洋洋的說,“寬限幾天?好啊!”

“只是我這兒寬限,肯定不是白給的!”

“您說,您說!”

“寬限一天,就翻一倍,你看要寬限三天還是五天?”楊師爺臉上帶着笑透着陰狠。

人群裏傳來一個聲音,“那你還不如去搶!”

“誰?誰說的!站出來!”楊師爺的表情一下子變了,他狠狠的拍着車轅,“敢做不敢當是吧!”

人群裏鴉雀無聲。

楊師爺被下了臉子,丢了面子,對他來說就是天大的事情了,這群刁民,不給點教訓是不行了。他深呼吸一口,突然換了一副笑模樣,“本官初次到這裏來,看來是不太受歡迎啊!”

“不過沒關系,本官做好該做的事情就行了!你們自己選吧,要不要寬限幾天交銀子?”

周村長擡眼去看那些沒交銀子的人家,那些人蠕動着嘴唇,拿不定主動,交了銀子天不好過,不交銀子眼前就要不好過了!

“既然你們不選,沒辦法,我來替你們選吧!”楊師爺不耐煩的一揮手,“去,幫他們把銀子拿出來!”他随手指了一戶人家,也不管是不是沒交銀子那戶人。

衙役如狼似虎的沖進了那戶人家,一進去先踹壞了大門,然後奔着糧倉去了,一路不知道打碎多少碗碟,那戶人家突遭橫禍,當家的拼命攔着衙役,一邊哭喊着,“不是我們沒交銀子啊!我們按着人頭交了銀子的!”

楊師爺慢條斯理的說,“誰沒交銀子,也沒人告訴本官,我只能随手點一個了,你自己的糧食沒了,就去找那沒交銀子的人拿吧!”

那家的主人眼睛充血,惡狠狠的瞪着沒交錢的那幾戶人家,他乖乖的叫了錢,憑什麽要受這麽一波罪!

都是那些人,那些人!

周村長嘆氣,楊師爺這一招太厲害了,被他這麽一攪和,村民還不起內讧?

葉邦觀看了這麽久的情況,心裏早就按捺不住,雖然棗兒村的村民并不是每個都是好人,至少算的上良民,為什麽要受這個楊師爺的欺壓?看來是上次的教訓不夠深刻!新仇舊恨之下,他正想暗中出手教訓一下楊師爺,被施大娘按住了手腳。

施大娘伸手扯下了腰間的荷包,掂了掂裏頭的銀子,用嘴型說,“我去!”

還沒等施大娘上前交銀子,人群裏傳來另外的聲音,“大人,銀子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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