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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中九曲回廊,侍女引着慕錦兮不知繞過了幾個彎。
“貴妃娘娘竟住得這樣遠嗎?”慕錦兮笑着看走在自己右前側的侍女後背忽然僵直了兩分。
侍女扯出一個笑容:“聖上還在主廳同諸位大人商談國事,娘娘便随意揀了一間小廳,是偏遠了一些。”
慕錦兮聽着絲竹之聲愈發不真切,忽然頓了頓步子:“究竟誰讓你來的?聖上也在船內,尋常人可不敢随意生事,多半是想惡整我一番,昌平郡主?”
侍女渾身抖了抖,驀然回身向慕錦兮深深鞠躬:“郡主饒命,奴婢也是迫不得已。”
慕錦兮嘆了一聲,證實了心中的猜測:“可我卻不想讓自己受什麽委屈。”
“我家郡主命奴婢将您帶入漆黑空屋中關上幾個時辰,讓您好好嘗下孤立無援的滋味。”侍女幾乎都要給慕錦兮跪下了,“若是沒辦成,奴婢便要挨狠狠一頓打。”
“你挨打關我什麽事。”慕錦兮奇道,若是誰在她面前賣個可憐她便心疼誰,那這世上的事可是管不過來了。
侍女噎住,的确是她家郡主先挑的事情,慕錦兮沒上當而已,可意圖埋下陷阱的人并不無辜。
“行了。”慕錦兮揮揮手,“我肯陪你走這一趟已經是給足了昌平郡主的面子,你且回去罷,我随意逛逛。”
她原本可以不跟着出來,可又實在好奇這些姑娘能使什麽手段,可卻被帶着繞了這些許路,心中的那丁點好奇也被磨沒了,果然都是小孩子把戲。
提前布下那兩手原是想給昌平郡主吃個教訓,讓她別那麽目中無人,此時也覺得無趣起來。
侍女紅着眼圈便挪着步子緩慢離開,慕錦兮看了看四周的環境,有點估摸不出此時是在什麽位置上,但琢磨下上上下下的幾次,猜出應當在船中比較高的層次了。
念頭回轉之間,右側緊閉的門驟然打開,江風灌入,風聲呼嘯,吹得她幾乎站不穩。
電光火石之間,一個人從門外躍入,慕錦兮察覺自己的手被拉住,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便被推出門外,也不過剎那,眼前的景色就全然換了一副模樣,從木質內艙變成了空曠的夜色。
而她面前的門也重新牢牢緊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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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錦兮心中頓時警鈴大作。一切發生得太快,剛剛人影晃過之時她完全沒有看清,卻不妨礙感受到那人從頭到腳都是濕漉漉的,而門嚴絲合縫關上之前,還未來得及完全離開的侍女又隐隐傳出一聲尖叫。
這不是惡作劇。
夜裏船已加速,而江中風大,慕錦兮又站在這艘船幾乎頂層的位置,耳邊是風聲不停歇地嗚咽,她更是被風吹得幾乎走不動也站不穩。
她裹了裹衣裳,使勁拉了拉唯一一扇通往內艙的木門。
紋絲不動。
風太大,門又重,以她的這點力氣根本不足夠将這扇門拉開,哪怕多出一點的縫隙,也是廢了九牛虎之力。
很快,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剛剛沖進去的那人也不知是不是将侍女處理了,竟然又折返。慕錦兮一直拉着門把手維持不倒,并未錯過‘咯噠’鎖門的聲音。
真是……她的心沉了沉,苦笑。
“都是自找的。”聲音霎時飄散在了風裏。
如果不是因為那一點不當回事又極為好奇的心思,她根本不會跟着出來,何至于撞這麽個事端,果然就該安安穩穩老老實實的。
江風太冷,輕而易舉吹透了她的薄衫。
她腦子裏想得卻是,這人到底什麽來頭,怎麽混到船上的,此時進到船中到底是什麽目的,聖上會不會有危險?慕錦兮看看自己的手腕,瞬息便回憶起來,剛剛那人應該是個壯年男人。
在這個時候濕漉漉地出現在船上,不過有兩個可能。
其一,這人從離開淮寧之時便依附在了船外,趁機爬上來就等着機會進去船艙。
其二,不期然從別的什麽地方漂流到此地,然後上了這船。
若是第二點還好說,就怕是第一種那才是心懷不軌之人。
慕錦兮身體已經冷得不行,感覺整個人都僵了,而腦子還不停轉着。這時候,倒慶幸自己出來前備了兩手,無論是哪個發現了不對,也該能找到自己。
只是這頂層平日裏便是眺望敵情的地方,但如今淮水太平,并沒有水匪出沒,這裏也就鮮少有人上來。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想起有這麽個地方。
她竭力找個背風的地方,心中念着自己的救兵什麽時候能到。
別自己先被凍傻了。
另一邊,爾雅好不容易才尋到被三五王公貴族拉着賞景吟詩的蘇珩。
蘇珩沉着臉聽爾雅說完,不期然地擡眼看了下站在一旁的濟王。
都是在這堆裏長大的,誰還聽不出來這裏頭有什麽事?越貴妃雖然會覺得枯燥乏味,但因為出身不是那麽好,在玩樂上很少有奢靡的時候,更懶得附庸風雅招人排什麽舞曲,覺得無聊了便是拉着一幫夫人姑娘和自己一起打牌還差不多。
不過越貴妃的愛好,除了親近的人倒是鮮少有人知道。
想來能出這馊主意的人是沒想過慕錦兮是知道這點的,便随意捏了個借口出來想诓騙一番。而且就如慕錦兮自己說的一樣,聖上也在船上,完小鬧大了也不好看,陰謀詭計什麽的就不必考慮了,肯定就是想将慕錦兮給戲耍一番。
沒曾想慕錦兮都料到,還提前布下後手。派去找越貴妃那個,便是要越貴妃出面來敲打敲打,可不是什麽人都能拿來當由頭的,而她慕錦兮也不是讓人随意作弄揉捏而不知還手。而此番爾雅過來說是找蘇珩,其實也是料到蘇珩會和哪些人聚在一起,算是變相告個狀,讓人聽聽自家親眷如何胡鬧的。
這麽愛用小心思作弄人的……濟王當下臉都綠了。
“嘉敏郡主果真跟着去了?”想到自家妹妹不止一次同他抱怨過慕錦兮的事情,濟王瞬間後悔怎麽就沒當回事。
鬧得讓越貴妃知道,那陛下也必然會清楚。他雖然是皇親國戚,也得了頗多照料,但其實并沒什麽本事,在聖上面前實在是比不得慶山侯。嘉敏郡主是鐵了心要讓自己的妹妹吃下這一番教訓了,滴水不漏。
此時竟不知,是該先回去教訓妹妹,還是趕緊到越貴妃面前告罪。
“姑娘說……”爾雅的神色古怪了些,“她随意走走便好,不至于真委屈了自己受罪去。”
濟王頓時松了一口氣,抹了抹額角不存在的汗水:“本王這便帶着幼妹向嘉敏郡主道歉去。”
蘇珩的臉色實在算不上多好看,他也知道慕錦兮不易,卻不知竟然什麽貓貓狗狗都敢尋她的麻煩,同樣是郡主,莫非皇親國戚就高人一等可以随意作弄人了?慶山侯府的門第比上京絕大多數的王府公侯都要高,怎麽就總有人看不清事實。
這是慕錦兮沒有上當,若是不知曉貴妃娘娘的喜好真跟着去了,豈不是白白遭一番罪。
他如此想着,也擡腳跟上了濟王。
倒想親眼看看,那昌平郡主該是怎麽個負荊請罪的法兒。
誰知濟王剛劈頭蓋臉訓了昌平郡主一通,便見她紅了眼眶:“慕錦兮?誰知道她去哪兒了!我的侍女都跟着她一去不返了,足足一個時辰未見到人。”
蘇珩心頭霎時緊了緊。
慕錦兮自來不是那種會刁難下人的主兒,說是跟着侍女走了,可目的也已經達到,待戳穿後自然會将人打發回來,如何會一個多時辰還未見人影?
緊接着,便是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我家姑娘還沒回房。”
爾雅是天真了些,卻不傻,聽濟王說要拎着昌平郡主去道歉,又想着自家姑娘那般聰明,若是逛夠了,肯定早早便回房,誰知回房之後竟然沒見自家姑娘的身影,再一問隔壁的金桔,也說沒聽有動靜。便緊張了起來,绾衣還在越貴妃那邊沒回來,她能想到的便只有蘇珩,跌跌撞撞便到昌平郡主這邊尋人了。
緊接着,就看到以越貴妃為首的數人也到了門前。
绾衣在越貴妃身後也是神色緊張。
“昌平,你究竟讓人把慕姑娘藏哪裏去了。”越貴妃眉頭微皺,她沒想到昌平郡主竟然如此不知好歹。
原來绾衣去同越貴妃禀報之後,越貴妃便笑了笑,表示自己聽明白了慕錦兮隐含的意思,也會幫這個忙,甚至告訴绾衣盡管回去等着就是。
誰知绾衣回去以後左等右等,愣是都沒有等到慕錦兮回來,她想着自家姑娘留的話不多,顯然這不是件值得擔心的事情,可這麽久都沒回,莫不是真上了套?想到這一點,她便又急急去找了越貴妃,想讓這位幫忙給做個主。
三頭一對,當下覺得事情不妙。
再問昌平郡主,她只說同侍女交代随便找個沒什麽人路過的房間就行,并不确切知道侍女會把人帶到哪兒去。
慕錦兮沒回來,那侍女也不見了。這船行在江上,可謂是孤島一座,她人又跑不到別處去,可別是真出什麽事兒了吧?
蘇珩此番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了心髒,沒由來地慌張又緊迫。
素來溫潤和煦的笑容瞬間在面上挂不住:“勞煩貴妃娘娘借幾個人。”
船太大了,幾個人又怎麽夠,便是把每個房間都搜了又得搜多久。越貴妃匆匆道:“人你随便用,本宮這便去找聖上。”
若是真把慕錦兮給丢了,這可不是小事。此番寧可折騰大了,也不能忽視過去。
而濟王,更加是面如死灰。這件事真鬧到聖上面前,無論慕錦兮眼下失蹤了是真是假,便是假的聖上就會怪罪慕錦兮嗎?并不會,最終要擔這個不是的是他們一家。
“兄長?”昌平郡主也有些慌了,連忙拉着濟王的衣袖。
“你先跪着罷,什麽時候找到人,再看人家願不願意讓你起來!”
蘇珩找人的辦法很直觀,他先拿了平面圖來,從慕錦兮的房間開始算什麽路徑是最曲折的,有哪些地方會是衆多人來來回回都不會經過的,硬是從圖紙上圈了幾個地方讓人去找。
自己則一直看着圖紙,腦中亂成一團。
便是她真被鎖在了什麽屋子裏,那倒也好了,好歹人還是安全的。可若不是在船內呢?
蘇珩心頭驀然一悶,頓時苦笑:“不在船內……能去哪兒呢?”
眼下夜風最涼,便是到甲板上都能将人吹透,更何況,甲板也有船工在。要是掉到了船外……蘇珩腦中僅剩下了一個念頭,慕錦兮她不會凫水。
這個念頭一冒上來,就仿佛扼住他要害一般。
想到那個少女有可能掉入江中,蘇珩焦躁地無法思考。
但多耽誤一時她便多一時的危險,他不得不強制自己鎮定下來,甚至沒有心情去思考為什麽會如此緊張少女的安危。
不,若真有人落了水,這麽大的動靜,總有人能看到的。這船的構造是二層外有一圈甲板,越往上越尖,所以能直接掉入江中只能是二層或者一層,而這兩處有守衛巡邏,有船工看護。
将船的形狀在腦中過了一遍,蘇珩的目光忽然定在了圖紙的某個地方。
“我知道她在哪兒了,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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