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神壕文裏拆紅線...

“女兒經,仔細聽,早早起,出閨門,燒茶湯,敬雙親,勤梳洗,愛幹淨……出嫁後,公姑敬,丈夫窮,莫生瞋……緩緩行,急趨走,恐跌傾,遇生人,就轉身……”

開頭便是《女兒經》,初看課本似乎并未有出格的地方。

單雯仔細着往下翻。

“子長于婦人之手,婦需學習,再取之教予子,母強,使子強。”

“男女腦子并無天生的優劣,女學興,則人材旺,人材旺,則國家強盛,古人雲: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女子何不屬匹夫?”

……

單雯皺眉,調節心情,繼續看下去。

“我們中國舊俗結婚,全憑媒人做成,爹娘作主。西國沒有這個道理,聽憑男女自己擇配,謂之自由結婚。倘對中國人自由結婚,人家就以為無恥。簡直是無稽之談!竟說自由結婚的男女,各自情願,又彼此知道脾氣,似乎容易和睦些。簡直滑天下之大稽,此為妄言,自古以來,誰家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為妻奔為妾之理誰不知?無媒茍合,縱然心靈相通,恩恩愛愛,亦會遭天下人恥笑……”

單雯“啪”地合上課本。

“已是下學時間,你是哪班的學生,怎不歸家?”

單雯禮貌性擡頭與來人對視,是名女子,二十左右,沒有梳婦人髻,天生一彎笑唇,鼻梁上架着一副金絲眼鏡,領扣系在鎖骨凹處,使衣領高高豎起,遮住喉嚨。

單雯起身,抱着課本開口:“我不是女學的學生,我是來找人的。你可知沈琴清的夫子是哪一位?”

女子聞言,道:“是我,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雖說挑地方時已經打量過,此刻單雯依舊是條件反射再掃一圈。

很好,地勢開闊,一覽無遺,不怕有人躲在暗處偷聽。

“不知該怎麽稱呼夫子?”

“我姓孟。”

伸手做手勢:“請坐,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孟夫子。”

女子便直接走過去,不見遲疑。

“請說,我如果知道答案,定然告知。”

“我想問孟夫子——”秋風旋起落葉,鯉魚游出波紋,仿佛在為氣場全開的單雯營造出肅殺的氣氛,“為何要夾歪門邪道在書本中,蠱惑人心?不怕有心人識破去報官?”

“歪門邪道?蠱惑?”孟夫子把風吹亂的一縷發別到耳後,不予置評,只道:“何以見得?”

單雯攤開書本,逐字逐句用手指給她比劃出來:“這裏,看似是說女子學好學識,便能更好的教導兒子,卻夾雜着一句‘男女腦子并無天生的優劣’以及女子亦有關注天下興亡的資格。以及這地方,看似批判自由婚姻,但是點出西國無需聽從父母指定,可自由婚配,細說婚姻自由的好處,對于壞處單單是輕描淡寫一句會受天下人恥笑,好一個‘縱然心靈相通,恩恩愛愛’,明貶實褒。下面的……”

“你要……”單雯擡起頭,目光如電:“如何狡辯?”

她統共列出數十處,若是用紅筆圈起,端得是觸目驚心,一本課本也才統共百頁。

“狡辯?”孟夫子生就一雙瑞鳳眼,好整以暇凝視着單雯,眼尾優雅地翹起,好似那九天展翅的丹鳳,“你的詞用得好不恰當。”

“你要是官府的人,你要是個男人,我定會否認。可你不是,你是女孩子,和我同一個性別,我更歡喜你看穿我的用意,又何須……狡辯?嗯?”她輕輕哼出鼻音,紅唇愉悅彎起:“課本內容是我親自編的,你說的也屬實,我确實添有不少個人理念。但是,心中有花,看到冰雪壓枝自然可以想到來年流連蝶舞,否則不過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罷了。”一片枯葉飄過來,她拿指尖扣住,蔻甲戳破葉面,慢條斯理撕碎。

“你不覺得自己有錯。”

出乎意料,對方搖頭:“不,我有錯,沈琴清的事情,我的确有一定責任。”

“我做錯了,錯的卻不是讓平等自由的概念出現在課本上,我錯的是沒有正确教導她怎麽先保護自己,再與世俗相抗。”

她讓幼虎出牢籠,竟忽略自小拘禁在狹小鐵籠裏的老虎,尚未學會捕食。

“不,你的錯分明就是誘使她走上歪路,你不将歪門邪道傳授,她不會死。她會好好的活着。”

人生那麽長,她才走不到二十年,花期太短,單雯堅信,活着的沈琴清,定然是春光燦爛中最鮮豔奪目的一支花。

至少……還活着啊……

對吧?

“是我的錯?亦或說……是世道的錯?憑何女子一生全被|操控在男人手中,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大家都是人,同樣來世上走一遭,誰也不欠誰,我們有思想,有生命,不是那繩索牽動的木偶,憑何裸露肌膚必須要遭遇指指點點,不想受纏足之苦竟成為錯誤,穿得鮮豔好看居然要剔除良籍,稱為下賤。陪葬,陰婚,貞節牌坊……可笑,可憐,可悲。”

“而且……”

孟夫子站立起來,握成拳的手伸直舉到單雯眼前,張開手,碎葉嘩啦啦往下撒,指間夾着的葉梗最後砸下,導致碎葉堆在石桌上砸出不規則圖形。

“而且,你保證沈琴清願意如你所願,渾渾噩噩相夫教子,無知無覺,甘願受壓迫,為男人獻上一輩子呢?或清醒的死,或糊塗的活,她選擇清醒着死去,那是她的意願,我尊重她的選擇,你呢?你想以愛為名,強迫她成為行屍走肉,僅為……活下去?”

她能保證嗎?

當然不能。

甚至于單雯十分清楚,她在無理取鬧,沈琴清的事怪不到孟夫子頭上。而她的想法……實則是在卑劣的強迫朋友去滿足她想要她活着的心思,哪怕過得痛苦。

矛盾的心理。不過是因為沈琴清死了,所以她想讓她活過來,可如果人還活着呢?

如果她還活着……

如果沈琴清還活在這個人間……

“或許你說得是對的,或許當鬼的她想笑就笑,想吃豆腐腦就吃豆腐腦。最是人間留不住……我留不住她。”單雯閉閉眼,強迫自己去正視,去撕開血淋淋的傷口,“我什麽也做不了,也許對她來說,死亡才是解脫。”

說什麽有勇氣去死那為什麽不用自殺的勇氣活下來,你并非本人,何曾知曉對方倒底是沒有勇氣活下來,還是她的勇氣已經支撐不了她見到天亮的曙光,覺得不如趁着心未寒血未冷之前,笑看彼岸花開。怕長久茍活,會徹頭徹尾變成自己都覺得可怕的陌生人。

不過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盡管沈琴清改變不來世界,至少她能決定自己不被世界改變。

單雯起身,對着孟夫子作揖:“抱歉,是雯之過,對夫子大放厥詞。”

将好友死亡的責任歸一部分到孟夫子身上很不理智,她明白,然而理智上理解,情感上忍不住去想,如果好友沒有來女學,或者女學課本沒有加料,是否她不會抱着痛苦和不解死去?

孟夫子卻道:“我的确有錯,我清楚女權、男女平等這些我們需要走的路充滿着荊棘,想多聚合志同道合的人,大家一起努力,喚醒沉睡的同性,但我忘了,醒過來,看不到燈的黑暗會逼瘋人。我沒有讓她們覺得黎明在不遠處的能力,天總會亮,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在天亮前堅持住。我們目睹希望,觀望絕望,注視未來,可惜缺少指路标。”

黑暗不可怕,可怕的是不了解自己要多久才可以等到光明。

單雯理解她的意思,正如她以前睡在閣樓裏,她懂西洋鐘每走一格,會離天亮更近一點,所以她不會絕望,因為她心裏有底。

孟夫子掏出手帕,打掃桌上裝逼出來的碎葉,感謝剛才對話時沒有風,不然她得要找掃帚。

裝逼一時爽,事後火葬場。

“既然沒別的事,我們就此別過。”

單雯目送孟夫子離去,在原地沉思許久。

怪不得好友會告誡她不要來上女學,清醒着身處黑暗很不好受。

她待她,向來是赤誠,熾熱的。

單雯眨眨眼。

該死的風,把灰塵吹到眼睛裏。

[神壕系統,我有件事想不通。]

紅藍雖然想不起自己什麽時候兼職心理導師,好在她對任務目标比較有耐心:[哪裏想不通?]

[我家裏一直教導我,我享受着家裏的資源,要是有必要,理所當然該為家族付出,這話……對嗎?]

[你們人類真奇怪,你父母帶你到這個世界上,所以你成為他們的責任,當然要管你,因為你沒辦法拒絕他們不生下你。而你用着他們的錢長大……按你的話來說,稱為資源,你以後會贍養他們嗎?]

[會……]

[那你在疑惑哪方面?還是你打算只索取不付出?婚姻自由是你的權利,你來決定自己的丈夫是誰當然是對的,允許的。腳也是你的腳,不裹腳本來就是正常的事,你之前視它為自由的象征,真奇怪。]

[需要我用更淺顯的比喻嗎?相當于你借他們錢,要還,而是還珍珠鑽石,或是以物抵押,甚至賣身還債,只要還上欠款,所用方式是你的自由,萬萬沒有他們強逼着你一定要用斷手斷腳來抵債,除非你僅有一條路來把欠債補上。]

要是單雯的年代再往後個幾十年,紅藍會直接告訴她,遺棄罪判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不管是父母遺棄子女,還是子女遺棄父母,所以不用覺得有負罪感,子有所養,老有所依是相互的,應該的,具有法律效力的。回報父母并不妨礙維護自己的權利。

單雯一愣:[從來沒有人那麽跟我分析過呢。]

可仔細想想,神壕系統說得又沒錯,回報父母無可非議,然而回報的方式,是允許自己決定的。

[神壕系統,我想再求您一件事,可以嗎?]

[你說。]

[自由,平等,公正,我想學習如何作為才可以為女子将她們本該有的東西讨回來。至少,該讓同樣的女孩子有堅持下去的希望。]

如果當初琴琴能看到希望,或許她也就不會自盡。

[我想……清醒的活着。]

單雯對着顯形的紅藍一拜。

[請先生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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