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神壕文裏拆紅線...

單雯坐上去北平的火車。

紅藍跟她說得明白:既然想要自由,獨立是必要的。花着父母的錢卻抱怨父母管得嚴,豈不是端碗吃飯,放碗罵娘?

單雯捏着火車票一角,聽到心髒砰砰砰大聲跳動。

她有生以來頭遭離家出走,離開上海,孤身前往北平,遠遠比看《西廂記》來得刺激。

不對,不是孤身來着。

單雯偷眼去瞄坐她旁邊,低頭看書的紅藍,默默舔顏。

原來書裏說的蓬荜生輝是真的存在!她坐在這裏,感覺整節火車廂變亮堂起來。

單雯一時間竟覺得自己簡直罪大惡極,讓神仙處在髒亂不堪的環境中,空氣不新鮮,各處座位的桌上,吃剩的骨頭,餅幹碎屑,糖果紙……熱水的濕氣與煙草的味道混合,準備吐口痰的人喉嚨震天響,小孩子吵鬧,大人聊天……

“是我從來沒有來過的環境……”單雯小聲嘆氣,大概是自由需要付出的代價吧_(:з」∠)_

自由:我不是我沒有你瞎說!

紅藍筆挺挺得坐着,臀部下方墊着新買的坐墊,數據化的身體自動過濾噪音和氣味。她會出現在單雯身邊,主要原因是火車上魚龍混雜,放單雯自己,恐怕下車時僅剩她自個兒,其餘什麽都不剩。

比如說現在……

紅藍頭也不擡,彈指打一塊石頭到試圖對單雯的包做手腳的扒手腰間穴道上,那人身子一軟,癱下去,手胡亂抓打時正好打在單雯手腕上。

他約莫是沒剪指甲,單雯疑心手腕被刮破皮,翻身用半側身子擋住,掀開袖子,除去有點紅沒別的事,倒是手袋多出條大口子,珍珠鏈子嗒在口子處,一半在袋裏,一半在袋外。

珍珠鏈子是沈琴清親手串上的珍珠,她一串,她一串,單雯出來時家裏給她的零花和買的物品她一樣沒帶,獨獨買個手袋——是舶來品,上海極少人用,女孩子們的衣袖裏縫有口袋,放絲巾,銀锞子,或是其他小物件,她們并不怎麽需要出門,是以單雯尋了好幾天才把手袋買到手——裝沈琴清送她的禮物。

單雯皺皺眉,塞珍珠鏈子回手袋裏。

過去小偷之類字眼離她的生活很遠,小偷偷東西通常習慣看人下菜,惹不起的絕對不會招惹。

她該适應抛棄單家大小姐身份的生活。

那小偷驚恐發現他感覺不到自己腰部以下的知覺。

他癱瘓了?!

小偷想大喊大叫,然而在與紅藍的眸子對上時喊聲卡在喉嚨裏,張成橢圓形的嘴吐不出聲響。

是的,紅藍她,再次帶上極道魔尊頭銜→_→現在小偷眼裏的紅藍是大魔王,會弄死他的那種。

紅藍對稱號攜帶帶來的加成表示滿意,玩家給她捏的臉好看是好看,可太偏溫潤無害,有時候需要威懾時便顯得無力。

“你應該賠錢。”紅藍提醒他,小偷抖着聲:“賠賠賠賠賠多多多少——”

他賠!他賠還不成嗎!

然後他就發現光賠錢不夠,單雯是位性格固執的姑娘,拒絕要贓款,不得已他只得找車廂裏其他人借錢。

等賠償付完,小偷感覺腰上又有東西擊打的撞擊感,而後他發現他的腰腿重新恢複知覺,喜極而泣,低頭看到地上有兩顆小石頭,默默将之拾起揣口袋裏。

他以後絕對不會去偷雞摸狗,讓它成為年少無知時的舊業吧——剛剛的情況實在太恐怖,他不想沒腿_(:з」∠)_

——去碼頭搬麻袋比較好,至少不會莫名其妙癱瘓掉。

沒等小偷浪子回頭兩秒,很快被有好心乘客通知的警衛給控制住,等下一站送他去牢裏。

北平特別大,單雯提着手袋站在火車站站口,不知道下一步該去哪。

“你應該找家酒店住下,随後去找房子租住。”紅藍提醒她。

“好的……”單雯僵硬地邁腳,招來黃包車讓車夫送她去治安好的酒店。

[神壕系統,欠你的錢我會盡快還你。]單雯在腦中聯系紅藍,對她保證。

盡管她用的是神壕系統每輪任務需要花掉的數量,但單雯從不認為自己該理所當然拿去花。

[嗯,随你。]

頭等房每天住宿費需要兩塊銀元,以前的單雯何曾放兩塊錢在眼裏,現在她卻需要盡快找到合适的租房來節約這兩塊銀元的開支。

窮啊。

不是本地人,單雯又不懂找房屋中介,靠雙腿一點點找,花費好幾天功夫單雯終于找到一間出租的房間,一月房租是八銀元,房間大小僅有她閨房的一半,開火的大廚房以及茅房是與人共用,盡管如此,單雯請人給房間打掃一遍後,依舊開開心心打算将其裝飾起來。

小歸小,和人合住麻煩也是真麻煩,然而不會有人能鎖着她不許她出門,且是屬于她自己的房間,這兩個優點足夠讓單雯忽略其他缺點。

等賺的錢變多,她馬上去買棟大房子住。

夜色深了,單雯抱着對未來的期待陷入沉沉的睡眠,在她夢中,來年春光正好,女子自由地在街上笑鬧,裙擺飛揚。

不過美夢總要醒的,醒來的單雯必須面對現實,她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小姐,此刻仍得去賺錢。

“你想要實現理想,首先,你得有錢。”紅藍投射出虛影,頂着精致漂亮的容貌說出殘酷的現實:“成功需要錢,無一例外,畢竟哪怕是妖魔鬼怪,縱使不需要吃喝來維持生命,也要購買交換修煉物資,而你衣食住行,哪一樣允許缺少,不是必需品?且不說你不想欠我太多錢,便是你要用,規定的任務資金只給作用于你身上,之前所說,你第一步先想辦法存錢,之後開始經商,開工廠,之後才是建女校。不論是經商還是投資,皆不屬于任務資金允許動用的範圍。”

女校用來教導女子男女平等是她們該有的權利,喚醒她們的思想,而工廠是必須的。

——她們想獨立,尤其需要經濟自由,校方會給她們提供打工的機會。

當然,不一定是工廠,其他能賺錢的項目都行,但是工廠是比較方便接納大量員工的場所。

“好吧,賺錢……”單雯攤開報紙:“首先,我要找到适合我的工作。不過說真的,想要僅靠服務行業賺到開學校的錢財,不太現實。”

紅藍冷漠道:“看你自己,我僅僅負責給你提供方向,其餘不會多加幹涉。”該如何賺到錢是單雯的事,哪怕她去偷去搶。紅藍不管過程,她只看結果。

紅藍沉思片刻,向系統申請用剩下的任務獎勵來換取打開教學空間,開通金融課程開始學習。

——任務時間那麽長,不充分利用充實自己,簡直暴殄天物。

工作并不怎麽好找,大部分行業拒絕收女性員工,單雯的細皮嫩肉使她做不來傭仆丫鬟,紡織廠倒是收女工,可惜搶活的人多,單雯壓根排不上,人家根本不稀罕收她。

整整白跑三天,單雯什麽工作都撈不着。

到第四天,聽到路過兩人談論報紙上的文章後靈機一動,覺得自己去試試投稿是不錯的決定。

單雯買來幾份報紙,一張張研究,發現北平同樣出現有女報,而離她上次看女報過去許久,上面多加有一小塊板塊,不單單是時事和新體詩,更會刊登一些發人深省的故事。

或許……她可以寫……

單雯動用任務資金,買來紙筆。

她要寫出沈琴清的故事,告訴所有人,給她們敲響警鐘。

“我了解琴琴,她并不會介意我寫出來。”

亦如沈琴清了解單雯。若是死去的是單雯,那麽她同樣不會介意沈琴清寫她的故事。

單雯提筆落紙。

凰是江南水鄉的姑娘,融入早春的細雨,溫柔細膩。長長的裙擺藏住三寸金蓮,天藍色的袖子柔順乖巧貼着腕,說她是明眸皓齒是不對的,好人家的女兒,怎麽可以露齒笑呢?

……

他結結巴巴,半晌才憋出一句:你的牙齒白得真好看。

從脖子紅到耳根。

凰噗嗤一笑,後反應極快用袖口掩嘴。

真是怪人,哪有這樣誇女兒家的。

丫鬟呼喚聲刺破暧昧,凰臉色一白,孤男寡女,瓜田李下,她……怎如此不端莊!

男人閃身躲進帷幕後,黑壓壓一片沉得慌,偷眼去看,三寸金蓮急步,身軀微晃,不太穩當,好似下一瞬就要倒塌。

他舍不得眨眼,看着窈窕背影消失在金碧輝煌中。

……

凰捏着帕子,鳳凰圖案針腳密密麻麻,燭光羞紅臉。

匣子打開,一顆雨水沖洗得光滑的雨花石,春天裏第一枝桃枝,一張貓兒慵懶卧在牆頭的相片,現在再住進一塊親手繡得手帕。

——私相授受。

男人說,除他們以外,沒人知道幾樣東西原先屬于誰,她的名聲依舊比雪白,比泉清,在他來提親之前,沒有誰會發現他們有交集。

凰輕輕蓋上盒子,少女心事隐匿其中,不讓任何人知曉。

沒關系,她會藏好的。

哦,還有一條洋裙子,很漂亮,可不端莊,夏日穿定然清涼舒适,然而那不是好人家的女兒該穿的。

要藏好。

……

膝蓋重重擦在地上,凰的眼前晃着一排牌坊,母親尖銳的哭泣與父親憤怒的咒罵交織,貞節二字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接觸外男,是為不貞。

私相授受,是為不節。

那塊手帕揚進火盆裏,熊熊烈火中,鳳凰的眼睛似在盯着她。

“來人,押小姐到房裏關着,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放她出來。我沒有如此寡廉鮮恥的女兒!”

……

高高的閣樓,凰坐在窗上,火舌燎燒着她的腳腕,白花花的小腿和白花花的胳膊張揚在空氣中,紅豔豔的裙擺勉強蓋到膝蓋。

鳳凰昂首,看不到火焰外污穢的目光。

聽那脆聲念——

“我們能露齒而笑,我們能穿短袖着短裙,我們能自由戀愛,大大的腳丫踩在白砂上,讓溪水潺潺撫過。

我們能讀書,我們能上學,不似木蘭,不為祝九,光明正大紮着辮子行走在學堂,裙子靓麗。

我們不該任由灰色長裙鎖着青春,臉紅不是我們的錯,豐滿不是我們的過,袖口滑落不該罵,妝容妖嬈不該罰。與外男說話又如何,世道人心的枷鎖早該爛了——”

火光沖天,吞沒她的身影。

看,一只喜鵲落在枝頭。

單雯埋頭書寫,眼睛越來越亮,月光将她的臉顯出蒼白,恍惚間好似與某張臉重疊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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