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作家變奏曲:(2)
我繼續破壞起視野中的一切物品,好想連同自己也一起撕碎。
祖父、父親、誠、軒……這些人就像火焰在舔舐我的大腦一樣,将我灼傷得體無完膚。
其實自己早該發現了不是嗎?對于誠,自己早已不再是愛這種情感了。從高中的時候無藥可救地愛上誠,到現在這麽多年。那感情早已不似當初了,早就變成了一種愚蠢執拗的執着、一種習慣、一種戒不掉的毒藥。不是因為愛而無法停下;而是因為沉浸在那種扭曲的快感中無法停止,才告訴自己,對誠的感情是“愛”。
就這樣,就這樣……真的可以了嗎?
視線變得模糊,身體的力量被抽走。我頹然癱倒在地面,望着天花板上的燈。被軒推倒在身下疼愛的時候,看到的也是這樣的角度。但是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就在我準備徹底墜入深淵之前,我看見了連接着倒下的筆記本電腦的,是一個精致的鍵盤。
手指敲擊時發出的聲響特別清脆,回彈時舒服的手感讓人上瘾。不知不覺,自己已經習慣了啊。習慣了這個鍵盤,習慣了軒的存在,習慣了自虐般親近誠的行為。
多麽愚蠢而固執己見、高傲的愚昧生物啊。
為了尋求那份痛楚的刺激,自顧自地捏造出快樂的自己,真是太可笑了。
一次都沒有過,軒口中那樣美好的感情。我也想,逃出自己生活的怪圈,想要那樣溫暖地愛上一個人,想擁有那份美麗的心情。
可是,已經晚了,不是嗎?
在夢中出現的黑色鬥篷的男人隐隐約約地出現在我眼前,将我拉進絕望的泥潭。戴着手套的掌心躺着一顆藥丸。紅色的、閃着詭異的光。
我知道,那是喜歡的人的血肉制成的。沒有什麽理由,只是看上一眼,就知道了。
我擡頭才發現,那個黑色鬥篷的男人的臉,是祖父的,轉而又似乎是父親的,又模模糊糊地變成了誠的樣子。
我伸手,拿走了那顆小小的藥丸,火燒般的炙熱,烙印在我拿着藥丸的掌心,順着手臂燃燒到痛苦掙紮的心髒。
那個疼痛的熱度是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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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那紅色放入口中,充斥着鐵腥味的血液般的濃稠湧入喉嚨。
“喂,您好,是陸軒先生吧?我是君浩老師的編輯,以前我們通過電話,抱歉冒昧地打擾您。”
“嗯,我記得你,請問有什麽事情嗎?”
“我剛剛給君浩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接,信息也都沒有回複,已經有兩天沒有聯系上他了,有點擔心,因為已經是截稿日了,想問問您具體的情況。”
“兩天?沒有回複過嗎?君浩他回複文件的速度一向很快啊。”
“所以,我很擔心他出了什麽意外。”
“我并不在他身邊,不是很清楚情況,而且……”
“什麽?”
“以後君浩的事情大概與我沒什麽關系了,如果你要找人的話,我這裏有一個人的聯系方式,你可以聯系他……”
心電儀規律的電子提示音中,我慢慢睜開眼睛,白色的天花板上出現了點滴瓶,手指被一大堆儀器夾着有些冰冷和難受。醫院特有的消毒水的氣味在嗅覺恢複之後鑽進了我的鼻腔。
發現我清醒了的護士叫來了醫生。開始了一系列的詢問和檢查。不一會兒,誠出現在了我的視線範圍內。
“浩子!你這是怎麽了啊!要吓死我是不是!”
那樣生氣的誠真的很少見。
“你是怎麽才能把自己弄到脫水暈倒在家啊!而且你家是遭賊了嗎?亂成什麽樣子了!你是不是不讓我擔心死就不會罷休啊!”
我完全沒想到,出現的人會是誠。而且看起來真的很擔心我的樣子。
“浩子你怎麽這樣看着我?”
“只是奇怪怎麽是你。”
“你的編輯說你沒能交稿逃逸了,我就帶着他到你家,竟然沒有鎖門,我們一進去,結果……還好比較及時,不然你就是自己把自己餓死了!不過還好編輯在你的平板上發現了已經完成的部分,總算是趕上了截稿日。”
“謝謝你。”
“還有!編輯說你的合租人好像跟你掰了,怎麽了?為什麽你什麽都不跟我說?”
其實很可能誠并沒有我想象中那樣疏遠,只是我們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而已,只是我們長大了而已,只是我們改變了而已。
“誠,接下來我要說的,你做好準備。”
瀕臨死亡之後,人似乎是會改變的。我想我或許該換一種方式傳達,或許,他們理解我所想要傳達的感情,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要是臨終遺言我可不聽,你給我正常一點!”
“哈哈,放心好了,不是臨終遺言。”
誠松了一口氣的樣子拉出椅子坐下。
“首先,我是同性戀,然後……”
這次我能好好地傳達到嗎?
“……”
聽了我的話,誠沉默了良久,有些支支吾吾地說:“對不起,我之前好像說過同性戀很惡心一類的話,對不起!如果我知道,我就……”
“沒關系。”
誠沒有讨厭我,這讓我松了一口氣。
“那你是怎麽才跟男朋友鬧得這麽嚴重?”
“因為我喜歡你,曾經。”
“那……現在呢?”
“朋友的喜歡。”
看起來,我,好好地用話語傳達到了呢。我的心情。
辦完出院手續,誠送我回家。
我的手伸向門把手,卻發現家門是開着的。接着,裏面沖出來一個人。門被猛然推開,将我撞倒在地面上。
“浩!……”
是軒。
“對不起……對不起,浩,對不起……”
不顧一切緊緊擁抱坐在地上的我的身體的人,一直說着抱歉。
我擡頭看見了誠,他笑着搖頭,離開了。我想,誠的心意也到達了我這裏。
誠,謝謝你祝福我們。
“你真的要吓死我了啊!浩!看見家裏那個樣子,我真的要急死了啊。對不起我不應該那樣就走的,對不起……你要是出了什麽意外、對不起……”
“沒關系的,我沒事,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嗎?”
軒沒有留下任何東西,除了對我的感情;但是他帶走了一樣東西。
“軒,你帶走了呢……我家的備用鑰匙。”
軒的身體猛地一震,頓時有些扭捏起來。
“回家吧,雖然現在家裏很糟糕,但是至少還有地方可以坐下休息一下,再讓剛出院的人坐在地上,我可就真受不了了。”
關好門,讓軒坐到唯一能容身的床上,我坐到他身邊。
“為什麽,要帶走呢?”
軒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一開始并不是想帶走的,但是習慣了,走的時候就自然而然放在了包裏。發現了的時候,不知道怎麽還給你才好,随意扔掉又怕會不會被別人撿走,然後被人入室盜竊什麽的……想了一大堆,最後還是留下了。其實那都不是理由……我,還是忘不了你,所以才留着。”
我握住了軒的手,這讓他驚訝地擡起頭看我。
“那就不要走,好嗎?”
家裏又髒又亂,跟明亮的軒一點都不配。
“沒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對不起,跟你交往這三年,一直在做很過分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軒低着頭,不知道是什麽表情。那些說出口的話語,我再也不想它們的原意被扭曲錯誤地傳達。我不想活在獨屬于自己的夢裏,永遠的、永遠的,徘徊着。
“弄成這個樣子,是因為發現你不在我身邊,所以受不了。遇上了修羅場,沒日沒夜的工作,然後又因為軒不在了而大哭、發狂。對不起……很遜吧。”
軒沉默着,沒有回答我。
“我對誠早就是過去時了。”
我握緊了軒的手,希望這雙手留下的軒的熱度能夠重新溫暖他。
如果是軒的話,一定一定能夠傳達到吧!一定能夠理解我吧!就像他發現我對誠那樣扭曲的感情一樣,理解我對他想要懷有的那種美麗的感情。
“我們回不到從前了。我也不想回到從前了……所以,軒。我們重新開始吧,好不好?”
軒的眼眶紅了,他抱緊了我,點了點頭。
“我愛你,浩。”
“嗯,我知道。”
我的心戰粟着,感到了一絲疼痛。是我太幸福了,不得不生出一絲痛苦讓自己冷靜下來,否則我大概會在這份快樂中癫狂到死掉。
細想想,我和軒從來沒有這樣長久的留戀對方的擁抱。縱容着我的軒心裏一定積攢了很多的委屈和不滿,但卻從來沒有對我抱怨過,這樣的軒讓我不由得有些心疼。
胸口傳來鈍鈍的痛,是我在心疼軒嗎?原來我也可以擁有這樣美好的痛苦嗎?
“以後我想多抱抱你。”
聽到這句話的軒身體猛地一震,手上加大的力度幾乎要将我的骨骼粉碎一樣,緊緊地、緊緊地,像是抱着玩具的孩子一樣擁抱着我。
盡管這份痛苦與軒帶給我的那麽多幸福比起來微不足道,但是它讓我清醒,不至于失去能力思考。
這天晚上,我們在髒亂的房間中唯一能容身的床上盡情相擁。
用了整整一周的時間,才處理好被我弄得一片狼藉的家。軒也搬回了這裏,把他的物品擺滿了我的書櫃、抽屜還有盥洗室,添上了我心中那個巨大的空洞。
“這個,送給你。”
軒看着我賣下的一大摞游戲光碟和連接着超大尺寸電視的PS4,一瞬間愣住了,然後僵硬地轉頭看向我。
“我可是想着軒收到時的樣子,自顧自地很開心很幸福的買下的。你不喜歡嗎?”
“……太喜歡了,我不是做夢吧?我真的可以玩嗎?不會打擾到你工作嗎?”
沒有回答軒的問題,我遞給了軒那個他最愛的游戲手柄。
“軒,教我怎麽用吧,這個,我可是一竅不通。”
軒十分迅速地完成了連接,将那個很久沒有使用過的手柄放在手上靈活地把玩着。相信以後我們會很多地使用它吧。
明明是操控手柄移動,就可以讓兩只三維的小貓一起抽桌布的簡單雙人游戲,我和軒竟然玩得那麽開心。
我有多久沒有這樣笑過了?還有軒也是,很久沒看見他那樣開心地笑了。
“所以說,我這種久坐不動全身僵硬的人,實在是跟不上你的反應速度啊……軒?”
軒低着頭,撲進我的懷中。
“浩,你愛我的,對吧。”
“嗯,是的。”
“浩,你終于看着我了。你的眼睛裏……有我。”
“嗯,都是你,除了你以外沒有別人。”
我注視着軒的眼神,跟痛苦而扭曲地注視誠不一樣。我看着軒的眼神,大概跟軒一直以來注視我的眼神是一樣的吧!很溫暖、很幸福。
我擡手撫摸那個靠在肩膀上的頭顱,硬質的頭發手感像刺猬一樣。
“軒,對不起,我愛你。”
這句話的意思有傳達到軒的心裏,我知道。
我心中的荊棘不知何時已經全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快樂的泉水,滋潤我幹涸的心靈。終于那個無法說出真實心意的我,無法傳達出真實感情的我。在那個無邊無際的絕望的夢中找到了出口,也找到了去往幸福的入口。
軒的眼淚很燙,滴在我的頸窩上,滑進心髒,讓我滿溢快樂的心多了一份甜蜜的痛楚。那叫憐愛、亦或者是幸福的歉疚。這樣,在讨回我欠他的感情之前,他都不會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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