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夏日祭前奏曲：長兄在前（一）

作者有話要說： 夏日祭前奏曲與夏日祭變奏曲是關聯作品，故事都發生在日本，人物有機會也會互相客串。同樣一場夏日祭，會發生多少不同的故事呢？

（一）

“海鬥，晚飯已經做好了，快點來！”

飯菜的芳香和呼喊并沒有叫到人來，但是開罐頭的金屬碰撞聲卻叫來了三色的花貓。

“你看，ミント（薄荷）都來了，カイト（海鬥）怎麽還沒來？”

“吵死了。”

緊閉的房門只傳來了一聲冷淡的斥責，這讓吉田悠介的心情不免有些複雜。即便是過了一年，異父異母的名義上的“弟弟”還是沒能接納悠介。就算是在父母的面前會有所收斂，但是實際上海鬥還是無法接納這個不請自來的“母親”與“哥哥”，尤其對年齡相近又格格不入的兄長厭惡更甚。

“唉！重組家庭，都是這樣的嗎？”悠介只能悄悄地嘆息一聲。

薄荷已經順着悠介的腿和烤箱的把手攀上了桌面，粉紅的小鼻子已經探進了悠介手中的罐頭。

“抱歉抱歉，把你給忘了。”

悠介趕緊拿出薄荷專屬的食盆放在桌子上，舀起一勺罐頭倒裏面。小貓毛絨絨的臉埋了進去，尾巴筆直的翹起，顯然是開心極了。

今天父母去度周年紀念，早早就打扮好出去玩了。看着吃得噴香的小貓，悠介嘆了一口氣，雖然海鬥在父母不在時絕對不會跟悠介同席，但悠介還是決定坐下等待海鬥。

終于，門被推開，海鬥走出了房間。

海鬥只是瞥了一眼桌子上精心準備的懷石料理，随後打開冰箱拿出三明治，抄起薄荷和它的食盆，轉身走向房間。

“喵！”

吃得正開心的薄荷被迫抱離餐桌，發出了一聲不悅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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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鬥，還是一起吃吧。”

“不用。”海東頭也沒回，重重地摔上了房門。

海鬥回身放下食盆，看着繼續吃東西的薄荷狠狠道：“你個吃裏扒外的東西。還記不記得是誰養你的？”

不過的确是搬過來之後，細心的悠介照顧薄荷要多一些。這無疑讓海鬥心中更是不滿，母親去世後本就工作忙碌的父親有些疏于與海鬥的交流，再婚後有了悠介這個聽話省心的優等生兒子對比，海鬥心中的負面情緒簡直就要翻天了。

就在這時，海鬥的手機響了。

“是富美子女士？”

吉田富美子，海鬥父親的再婚對象，悠介的母親。

其實海鬥對于富美子女士并無太多反感，父親有權選擇自己的幸福，而且富美子女士是個十分活潑可愛的人。适度關心自己的富美子女士，雖然與已故溫柔的母親不同，但有時真的會讓海鬥似乎隐隐約約地找到了有媽媽在的感覺。

——诶？你看看這是什麽。

“音頻？”

LINE上富美子女士用一貫俏皮的語氣給海鬥發信息，并傳了一小段音頻。

——“海鬥……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怎麽對待海鬥。”

“是老爹？”

父親的聲音從音頻中傳來，看來是富美子女士錄下了二人的談話。

——“自從海鬥的母親走了之後，我們兩個都很悲傷，這成了我們共同的禁忌，誰也不敢提起。我們之間的交流太少了，我已經完全不了解海鬥了。我不清楚海鬥的喜好、不了解海鬥的心情。海鬥大概是恨我的吧。”

海鬥愣住了，他不知道為什麽父親會這樣想。

——“我不知道過生日買給他什麽禮物，甚至不敢跟他一起過生日。是我一直在逃避，造成了現在的後果。是我的錯。我知道海鬥并不是壞孩子，他逃課跟不良少年混在一起，也許是因為寂寞吧。但是如果什麽都給不了他，至少我應該給他自由。”

富美子女士的聲音響起。

——“既然這樣，為什麽上次飙車事件進警局的時候，失控了呢？我的小裕仔。”

聽到這裏，本來心情有些緊張的海鬥忍不住微微露出一點笑意。用“小裕仔”這樣可愛的昵稱來稱呼高大的父親，也只有可愛的富美子女士做得到了。

——“因為我真的不想失去海鬥，摩托車暴走追逐什麽的太危險了，同行人還出了那麽大的事故……沒了的那個孩子只比海鬥大一歲啊！我當時滿腦子都是海鬥倒在血泊裏怨恨我的幻想，快瘋了……我真不該那樣的。”

——“所以說，小裕仔，要好好跟海鬥道歉是不是？明天周日一家人一起去海邊的時候，我跟悠介會給你們制造機會哦，可不要錯過了。”

錄音到此停止，海鬥望着手機有些發愣，一時間萬千思緒在腦海中炸開，讓他有些回不過神來。

手機再次伴着鈴聲震動，将海鬥的思緒拉回來。

——嘻嘻，這下你就欠我兩次了。

看到這裏海鬥不禁有些心情複雜。

上次學校裏一個女孩被□□意外懷孕，在暴力團夥的脅迫下栽贓給海鬥。是富美子瞞下父親，并堅信海鬥是無辜的。為此富美子配合警方搜集了很多證據，還了海鬥一個清白。事後還約定這是海鬥和富美子兩個人的秘密。

正如富美子女士所說，海鬥确實欠了富美子女士兩個人情。

——所以，我想拜托海鬥一件事情。

海鬥自然沒有拒絕富美子女士的道理。

——請海鬥今天晚上，陪悠介一起去夏日祭典吧。如果實在是不想去，我也不勉強，下次再找機會讓海鬥幫我跑腿。

說着富美子女士還發了一張惡毒後媽的表情包。

“什麽啊，竟然是悠介那個家夥？”

雖然不是很想這樣，但是他不想這點小事都要拒絕富美子女士，否則就真的欠富美子女士太多了。海鬥還是給了富美子女士肯定的答複。

海鬥剛剛拉開門想跟悠介說，卻發現了地上的托盤，罩子裏面是溫熱精致的和風懷石料理，而且是自己喜歡的菜式。托盤上放着卡片，是提醒海鬥趁熱吃的留言，還有一同去夏日祭的邀約。

換做以前海鬥還是會抗拒，但現在那絲奇異的無名火卻莫名的消減了不少。

海鬥只得心裏有些別扭地端起托盤回去。鮮美的高湯炖菜的香味随着罩子被揭開鑽入鼻尖，厚蛋燒是自己喜愛的鹹甜兼有的口味，自己讨厭的多刺魚沒有出現在托盤中，茶漬飯的湯汁不用猜估計也是自己喜歡的溫度和味道。

“就是因為挑不出問題才讨厭啊！”

最讓海鬥覺得來氣的就是悠介真的是個挑不出問題的“完美”哥哥。

要是悠介的所作所為真的有冒犯自己的地方，海鬥的排斥才是名正言順。但巧的是悠介不會做這些事，只要知道不是海鬥的舒适區，都不會去冒犯。

海鬥經常帶不同的女孩回家，每次父母回來都是悠介掩護自己，說謊、帶着父母去外面就餐。就算聲音很大會影響隔壁的悠介學習休息，悠介也沒有如海鬥預想的那樣砸牆控訴，只是在第二天委婉溫和地提醒了他而已。甚至沒有表現出任何鄙視和不耐煩的情緒，甚至會有意回避，安靜地躲在房間裏，給海鬥和女伴制造相對私密二人空間。

上次飙車事件之後從警局回來，富美子女士都沒能攔住暴怒的父親。本來海鬥已經打算破罐子破摔了，但比自己矮小的悠介卻擋在身前，着實挨了父親一巴掌。父親也因此清醒過來停手。

海鬥當時只是覺得悠介虛僞，想要扮演好孩子、好哥哥的角色一石二鳥博得父親和自己的好感。現在看來，事實好像并不是這樣。

加上好吃得讓人來氣的料理，海鬥心中更是波瀾起伏，只好狠狠地咀嚼肉汁滿滿的炖肉發洩。

“可惡，一不小心就吃完了。”

海鬥默默地端着吃得幹幹淨淨的托盤推開門，薄荷趁着開門的縫隙，搶先跑了出去，沖到了正在客廳裏的悠介的懷裏。

悠介換了一身藏藍色的浴衣，三色的小貓在懷中溫順地撒着嬌，透過落地窗偏斜的陽光照在悠介的肩膀下，讓他的身上多添了一份溫暖色調。

這讓海鬥在擡起頭那一瞬間有些恍惚。

“……一起去吧。”

聽到這句話，悠介的眼睛突然瞪大，顯然為海鬥轉變的态度感到驚訝。悠介上前一步，整個人都走進了那塊陽光裏。瞳孔因光線收縮，使得虹膜的面積變大，在傾斜的陽光下映成淺淺的琥鉑色，閃着幹淨通透的水光。

“真的？”

海鬥只是有些木然地盯着悠介，點了點頭。

“好啊，正好媽媽也給你買了浴衣。”悠介的聲音高了幾個調值，顯然很高興的樣子。

深藍綠色的幾何風花紋時尚卻不花哨，很符合海鬥的審美，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富美子女士和悠介的共同選擇。

不會穿着浴衣的海鬥只能讓悠介幫忙

雖然搬進同一間公寓已有一年，但悠介從未進過海鬥的房間。海鬥知道，他個人隐私的空間不希望被侵犯，而悠介也有好好尊重這一點。看得出悠介雖然好奇，但還在克制，并沒有過多打量海鬥的房間。

脫下寬松的T恤衫和褲子，海鬥不免也有些別扭，雖說是名義上的兄弟，但二人的距離還沒到可以坦誠相見的地步。海鬥知道自己的表情并不豐富，不會暴露出此刻他內心的捉襟見肘，但回頭看見抱着和服面頰有些粉紅的悠介時，不免有些得意。

——原來優等生也有這樣的時候。

海鬥這樣想着，擡起手任悠介擺布。安靜的空氣中，衣衫摩擦皮膚的聲音格外清晰。悠介低下頭折疊腰際衣物的時候，海鬥看見了悠介的頭頂，這讓海鬥心中有些難以名狀的感受。蹲下身的悠介正好對着海鬥的下身，海鬥知道自己的臉頰已經開始發燙。想到自己就在這間屋子跟女孩子在一起的聲音會被眼前這個人聽見，原本為了報複和炫耀的幼稚心情全然不見，竟然生出了幾分羞恥感。

看着悠介全然變紅的耳尖，海鬥忍不住懷疑，悠介也在想同樣的事情。

好在腰帶總算是系好了，這樣令人難熬的時光總算是結束了。

“噗嗤，衣服上全是貓毛。”

整理好浴衣的悠介看着二人的衣着，忍不住笑了出來，趕緊取來滾筒為二人整理。海鬥瞥了一眼穿衣鏡裏面的自己，染色的金發竟然跟和服意外地搭，并不張揚，沒有戴亂七八糟的飾品反而更加好看。第一次和眼前的人生出了疑似“兄弟”一般的感受。

本來打算憑着外表在夏日祭約到女孩的海鬥，到了現場之後才知道這完全不切實際。湧動的人山人海過于兇猛，吉田家兩兄弟自顧不暇，更別提有什麽空撩妹了。

海鬥跟在悠介的身後，他對這類的祭典沒什麽興趣，但是看着悠介高興的樣子，也并不壞。

烤雞肉串、大阪燒、小份拉面、烤玉米……手上各種各樣的小吃多了起來，又被兩個正是長身體的高中生悉數消滅。

“海鬥……好像很久沒有帶女孩子回家了。”

被提到這個話題，海鬥也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這也是必然的，就在隔壁發生的事情，悠介怎麽可能不清楚呢？

“只是沒那個心情而已。”

“我們家的海鬥确實很帥，難怪女孩子會喜歡。真想看海鬥把女朋友介紹給爸媽的樣子。”

“認真交往的人會說的。”

海鬥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認真的回答悠介，而不是像以前一樣甩過去一句不管他的事。

悠介帶着一絲壞笑戲谑道：“那之前的都不是認真的？”

“知道就不要問了。”

又是這樣奇怪的感受，海鬥不明白為什麽會在這個問題上，對悠介有些擡不起頭的羞恥感。

“诶？有可麗餅買诶！”

海鬥順着悠介的視線向前看去，色澤鮮豔的可麗餅攤位圍滿了穿着各色浴衣和時裝的女孩們，點單和應答的聲音此起彼伏，熱鬧得很。看板上推薦的草莓和巧克力還有奧利奧碎的搭配，僅僅是想想就覺得很好吃。

悠介看着海鬥，露出了讓人感覺怪怪的笑容。

“吶，海鬥，陪我吃可麗餅吧！”

“……嗯。”

——該死，被他知道了。

海鬥在心裏大喊。自己想要吃甜食又礙于男子氣概不好意思去買，這些小心思全被悠介看透了。這讓海鬥反複出現在心裏的雜亂感覺更加強烈。

吃飽喝足之後，二人開始逛游戲攤位。

“海鬥，教我扔飛镖吧！” 悠介的眼睛在紙燈籠下閃閃發光。

“你是怎麽認定我會扔飛镖啊？”

“因為海鬥的氣質感覺很會的樣子。”悠介笑眯眯道：“跟酒吧、夜店相關的東西都很擅長。”

“喂，我還是未成年好不好，根本進不去這些店！”

“哈哈！知道啦，我去付錢。”

拿着飛镖，悠介努力的擺好姿勢，甩動手腕。

“咻！”

飛镖距離十環還有好大一圈距離。

海鬥不服輸地扔過去，沒想到距離靶心的位置比悠介還遠。

“我們三局兩勝？”悠介提議道：“比一輪玩下？”

“嗯。”

用鼻子冷淡地回複了悠介，但海鬥其實也有些躍躍欲試。可沒想到幾輪下來，更加高大健壯的海鬥竟然以大比分輸給了悠介。

“沒有關系啦，勝敗乃兵家常事。海鬥比我要更擅長力量型的游戲一些，不然我們去玩腕力機器試試，肯定是你贏。”

為自己找臺階下的悠介讓海鬥更加無地自容，自己一直以來的表現在悠介面前顯得無比的幼稚，一年來默默較勁的結果從來都是以自己的完敗收場。

跟悠介抱着扔飛镖的獎品走向撈金魚的小攤。兩個人都是弄破了巨多網子還是撈不上來一條。但這悠介與海鬥都是不服輸的性格，立即砸下一大筆“重金”又買了一堆網子。

海鬥的性格比較急躁，比悠介快一些用完了手頭的網子。他起身緩解蹲久了有些發麻的腿。就在這時，他看到了十指相扣走在祭典路上的兩個男子。對方與自己年齡相仿，他們帶着淡淡地微笑走過人群，交談着不知什麽開心的事情，離開了海鬥的視線。

海鬥愣住了，他的大腦似乎停止了思考。

回頭，悠介還蹲在水池邊撈金魚，浴衣後頸處的領子翹起，露出了修長的脖子和其連接的後頸，随着手臂的動作，牽動頸部的肌肉，改變了那一小方肌膚的光影。

嘩啦一聲，悠介終于撈上來了一條金魚。

悠介高興的起身，第一時間向海鬥分享這份喜悅，因為扔飛镖和撈金魚而變得松松垮垮的和服上衣露出了更多的身體，白皙略帶粉紅的膚色和藏藍的和服那樣相稱。

海鬥的心跳，明顯地錯開了一拍原本的頻率。

因為吉田家并沒有養金魚的打算，最後的戰利品還給了老板。

廣播中通知花火大會即将開始，人們向着兩岸的觀景區移動。悠介也跟了上去。

海鬥抓住了悠介的手腕，白皙肌膚的觸感比海鬥想象中的還要舒适。

“哥，我們一起去看煙花吧。”

話音剛落，第一支煙花的聲音在竄上天空爆開。

不是“喂”、不是“你”，海鬥第一次用“哥哥”這種稱呼來稱呼悠介。

悠介驚訝之下回頭，漂亮的眼睛倒影出炸開的花火。海鬥終于在心裏承認，無論是下午還是此時此刻，悠介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走吧，要不然可就全都錯過了。”

悠介快速收起了驚訝的神情，笑着丢下這句話，拉着海鬥向着觀景區開始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