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愛嬌
第二日清早, 強大的生物鐘使然, 皇帝一如既往的在卯時醒了過來。
換做是平日, 他自不會有任何拖沓,即刻便會喚內侍入內侍奉,起身用膳, 換上朝服, 準備早朝。
只是此刻, 溫香軟玉在懷,卻有些舍不得了。
小姑娘伏在他懷裏頭睡得正好, 長睫纖纖,紅唇嘟起,因着昨夜一通折騰, 神情中摻雜了些許楚楚意味, 可憐可愛的不行。
更不必說,此刻被褥底下, 二人正坦誠相見,無半分遮蔽,極盡親昵之能事。
清晨本就是男子容易欲起的時刻, 偏生又有這樣一只小妖精乖巧的伏在自己懷裏, 饒是皇帝自制力驚人, 也有些按捺不住。
只是……見小姑娘睡得這樣好,如此依賴的靠在自己懷裏,他到底還是不忍心驚擾。
無聲搖搖頭,皇帝輕手輕腳的起身下床, 仔細為她掖好被角,這才撿起地上中衣披上,準備到外間去更衣洗漱。
若是換了旁的時候,青漓或許不會有所察覺,可昨日才剛剛換了新環境,昨夜睡得又晚,難免會覺不安穩。
在皇帝坐起身的時候,她便醒了過來,只是頭腦中還有些迷糊罷了。
揉揉有些幹澀的眼睛,她沒睜眼,嘟囔着喚了一聲:“衍郎?”
“在呢,”皇帝于是又折回去在床邊坐下:“——朕吵醒你了?”
青漓也不答話,只迷迷糊糊半坐起身,問了一句:“上朝去?”
“嗯,”皇帝應了一聲,再看她困得眼睛都有些睜不開,既好笑又心疼,将她按回去,道:“乖,再睡會兒。”
“唔,”青漓聽話的躺回去了,稍過一會兒,又重新半坐起,拉住他衣袖道:“要抱一下,才許你走。”
“愛嬌。”皇帝輕笑着念了一句,卻還是抱了抱小姑娘,又摸摸她臉頰,這才道:“聽話,再睡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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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漓乖乖的應了一聲,躺回被子裏,重新合上了眼睛。
皇帝坐在床邊看她,越看越覺憐愛,明知時辰已至,自己應該離開了,心尖卻是一片不舍的挽留,連步子也有些邁不出去。
二人年紀相差甚大,整整十六歲的距離可不是開玩笑的,換做成婚早的人,兒女都生下來了。
昨日情濃時,小姑娘玩笑着喚他一聲小爹,從年歲上來看,還真是沒什麽問題。
也是因着這份差距,使得皇帝在面對小姑娘的時候,感情也稍稍有些複雜。
最多的,自然是男人對女人的綿綿情意。
其次,則有些長者對幼者的呵護與照顧。
最後,甚至隐隐摻雜着些微父親對女兒的疼惜。
幾種感情交織在一起,到了最後,他反倒說不出那到底是什麽了。
不過,那也并不是什麽非要搞得清清楚楚的問題。
人生有限,委實不必在毫無意義的事情上頭糾纏,只管憐惜眼前人便是。
看着合眼睡下的小姑娘,他微微一笑。
——睜眼見她在側,便覺此生圓滿,再無缺憾。
~
今天,絕對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雖然嘴上不曾說出來,可是在心底,宣室殿的所有內侍都是這樣想的。
強迫症一樣卯時起身的陛下,今日居然直到卯時二刻才出來。
別小看這短短的兩刻鐘——這是陛下的一小步,卻歷史的一大步啊。
能夠打破陛下十年如一日的晨起時間,這位小皇後,當真是有本事——也當真是得寵。
青漓是一個大活人,又不是一個泥娃娃找個地方小心藏好便是,她要吃要喝要人侍奉,是以,雖不會有宣室殿之外的人知曉她留居宮中,可對于宣室殿內裏侍奉的心腹而言,皇後留在陛下寝殿這樣的事情,卻是絕對瞞不住的。
自然,能混到這種地步的內侍心思都不是白給,也不會出去嘴碎說些有的沒的,給自己找難堪。
比起那些私底下的竊竊私語,他們更加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等到十一月,這位小皇後嫁進來,會給皇宮、尤其是宣室殿帶來怎樣的變化?
能夠近前伺候的內侍皆是心腹,消息也最為靈通,早知皇帝将那位小皇後看的像眼珠子一樣,隔三差五的書信傳情,偶爾得了空便出宮去相會,這一回請人家入宮,到頭來居然舍不得放走,直接給留在宣室殿了。
更不必說,昨日夜裏,這位小皇後便是與陛下同宿的。
這樣的架勢,在令人訝異的同時,也見到了機會。
帝後大婚事宜已經在準備,皇帝的意思也很明顯——自英宗朝起,指代中宮的長樂宮荒廢已久,接連幾位皇後都無善終,可見其地不詳。
因着這個緣故,皇帝也不曾下令整饬長樂宮,只繼續叫那裏荒廢着,世人皆以為皇帝是想在六宮中再擇一宮,令皇後入住,可眼見着到了六月也不曾動工,便使得一部分人生了些許別的心思——這位小皇後,其實也不是那麽得寵啊。
要不然,怎麽連宮室也不曾整修呢。
小皇後不得寵?笑話!
也只有近身的內侍才知曉,皇帝哪裏是想要再擇一宮,分明是想叫小皇後直接入宣室殿,連一應制物都備好了,只等大婚前幾日取出安置便是。
帝後同宿,這樣的恩寵,大秦開國以來,還是頭一份兒呢。
英宗時,元貞貴妃便是再得寵,也不能在宣室殿留宿,更不必說是像這位小皇後這般久居了。
如此一來,在暗暗驚異于皇後得寵的同時,也有人暗暗生了別的心思。
宮裏頭的人,除去正經的幾個主子,其實都是奴才,可奴才跟奴才之間,又是不一樣的。
像是皇帝身邊的陳總管,即使同他們一樣是奴才,可是又有幾個人敢把他當奴才?
便是幾位太妃見了,也是要笑臉相迎的。
人家那是自小跟在陛下身邊的情分,內侍總管的位子又只有一個,一個蘿蔔一個坑,他們自是沒辦法比。
只是,此刻見這位小皇後得寵,少不得要生幾分別的心思。
——皇後陪嫁的侍女,肯定是要從魏國公府出,可侍奉的內侍,卻得是從宮裏頭挑的。
作為皇後身邊的內侍總管,雖不比陳總管那般級位,卻也只比他矮一點,足以傲視宮中大多數人了。
即使是做不了總管,能早早靠過去,掙個心腹的位置,也未必比總管差多少。
若是有福氣的,将來被指到小皇子乃至于儲君身邊去,熬過年頭,指不定又是一個陳總管呢。
雖說皇後身邊的內侍宮人未必會從宣室殿挑,但在帝後同居一宮的前提下,部分職權重疊,挑選一些內侍宮人往皇後那頭伺候,也并不奇怪。
大家都不是傻的,如此一思量,一衆內侍心裏頭便有了底,對于那位小皇後,也就有意無意的關注着——人還在宣室殿呢,近水樓臺先得月,這樣簡單的道理,怎麽會有人不懂?
自然,即使是這樣的想法在心裏頭熊熊燃燒,他們也不會在面上表露分毫,見了皇帝,再想着昨夜內殿裏頭小皇後低低的嬌聲,一衆內侍們面上也是一臉“我什麽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恭謹,規規矩矩的侍奉皇帝用膳更衣,一聲不聞。
皇帝自然也不會對他們說些有的沒的。
直到起駕往前殿時,他才對左右吩咐:“——皇後還睡着,別去吵她。”
左右皆是唯唯。
青漓醒的時候,已是到了辰時末,她伸個懶腰,輕輕掀開帷幔,往外瞧了瞧光線如何,便覺得有些臉紅。
——好像……起得有些晚。
管他呢,誰叫昨夜折騰的晚,起的晚些,也不奇怪嘛。
嗯,青漓下意識的忽略掉了今晨早早起身的皇帝。
她懶洋洋的躺在床上,畢竟是皇帝用的,大得很,在上頭翻了三個滾兒,竟還是不到邊——統治階級的腐朽啊。
心裏頭這樣吐槽着,她卻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了另一側,也就是昨夜皇帝躺的那一邊。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在那裏,他的氣息仿佛格外濃郁些。
反正也無人在,青漓眨眨眼,便蹭到了那邊去,将臉埋在了裏頭。
也不知是想了些什麽,她微微笑了起來。
~
畢竟是皇後,走到哪裏都是有人伺候着的,青漓起身後便有宮人入內侍奉着穿衣洗漱,随即便往前頭去用膳,慢條斯理的用早茶。
日頭升的高了,她看一眼窗外透進來的光,估摸着早已過了巳時,便向一側侍立的內侍問道:“這個時辰,陛下可下朝了嗎?”
“回娘娘話,陛下散朝已有一會兒了,”那內侍有意獻好,答得也詳盡:“只是前朝事多,朝議後,每每召臣工議事,要到午時方歇。”
青漓覺他語氣中暗藏的殷勤,含笑看他一眼:“叫什麽名字?”
那內侍躬身施禮,恭敬之中頗有些不卑不亢:“奴才季寬。”
“我在這還不熟,”青漓站起身來,道:“帶我四下走走吧,也說一說哪兒是哪兒。”
“是。”季寬輕輕應一聲,便退到一側去,示意青漓先行。
陪青漓進宮的幾個侍女,都被皇帝送回魏國公府裝樣子去了,此刻跟在她身後幾個宮人,皆是皇帝安排的人。
青漓對頭一次進宮,對此地真真是兩眼一抹黑,與其自己去想一些有的沒的,倒不如相信皇帝的眼光。
——能被他安排過來照顧自己的,絕對是靠得住的。
像是面前這個季寬,雖說有自己的心思在,想着攀附自己,卻也于自己沒什麽壞處。
相反的,只有好處。
——季寬得到一個牢固的依靠,自己得到一個熟知宮中事物的地頭蛇,互利互助,有什麽不好呢。
說的難聽些,奴才便是奴才,他若是起了異心,青漓想要收拾,也是易如反掌,并無什麽難處。
皇後只有一個,地頭蛇卻有很多。
不過,大家都是明白人,不會去做蠢事的。
能夠巴上皇後這棵大樹,甚至于有機會貼上未來的小皇子甚至是儲君,誰願意放棄這樣好的機會呢。
青漓那邊也是同理。
等到入宮,她作為皇後,便要執掌宮權,管轄宮中事物。
礙于皇帝的緣故,宮裏頭的各個山頭可能不會為難她,可私底下會不會買賬,便就難說了。
皇宮的賬目之細致,宮務之繁瑣,也絕非魏國公府能比,董氏或許能指點她一二,卻也無法相助太多,能有一個娴熟宮中事物的人相助,便再好不過了。
說到底,還是青漓在這裏的根基太淺,既沒有任何人脈,也理不清絲毫關系。
她所能夠動用的,也只是皇帝的影響力,可對于她所要面對的事情而言,未免太過大材小用……也太過于不穩當。
——無論什麽東西,牢牢地捏在自己手心兒裏,才是最保險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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