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山雨欲來風滿樓(8)
夫人踮起腳親他時,蕭徹有些發蒙。
他念着夫人年紀小,性子又害羞,便一直慢慢引着她行夫妻之事,想着循序漸進也好……未想過她會這般主動。
可很快就反客為主,按着她的後腦勺就是一個深吻。
顧霜沒料到自己的蜻蜓點水竟被他折騰成這副模樣,眼睛一彎,不知為何就想笑出聲來。
可轉瞬便意識到眼下并非王府,略顯慌亂地推一推他,眼神四處亂瞟,片刻見四周并無他人,心下稍稍放松了些,掙的力度也連帶着小了許多。
不過她的力氣在蕭徹眼裏從來就算不上什麽,只下意識又将夫人攬緊了些。
半晌,顧霜害羞的性子開始作祟,粉頰微紅,微微偏着頭,身子向後仰了仰。蕭徹覺察出來,在她耳畔低低一笑。
今日夫人進步頗大,令他十分愉悅,自然是要随了夫人的意。
只仍覺意猶未盡,便蜻蜓點水地再來了一次,方才松松摟着她,将下颌放在她的頭頂上,慢慢等她平緩氣息。
兩人便這般相擁着靜默許久,對面即是彼此的呼吸。
日光與風溫和地環繞在他們身邊,再簡單不過的場景,可蕭徹心裏卻生出難言的安穩。
年少時滿腔熱血皆給了刀光冷箭,稍微老成些時又遇兄長驟離,待脫下戰袍,登上高位,人心算計已是家常便飯。
這一刻,他忽然就很想要一個孩子,一個長得既像他又像夫人的孩子,唔,或許一個并不足夠。
以往他提起此事,大多是為了戲弄調侃,可今次不同。
他想他喜歡上了倦鳥歸巢時的爛漫幽靜。
從離開皇宮的那一刻起便知道有人在家裏等着他,直到年華老去,白發蒼蒼。他确不是什麽酸腐的詩人,寫不出什麽意境深刻的句子,可他與夫人在一起時,總會忍不住勾勒着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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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霜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覺此刻安寧至極。明知身在宮中,處于大庭廣衆之下,卻不想維持什麽矜持,只想一直抱着他,将頭埋在他懷裏,深深地呼吸。
一旁的葉木本一直垂着頭,待覺沒有動靜後才敢偷偷擡眼一撇,見王爺與王妃正旁若無人地無言相擁,微微一愣,而後慢慢不自覺地擡起頭,嘴角漸漸浮出着笑意。
熟料轉身卻在餘光裏瞧見了太後的模樣,神色一僵。
撷漣見太後面色不定,忙道:“今日天氣雖好,可日頭仍舊有些烈,太後娘娘不如回屋歇息吧。”
韓悠看着前面的兩人,掌心傳來刺痛,撷漣低呼了一聲:“太後娘娘!”
韓悠冷冷開口:“哀家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撷漣不敢再說話,只得用眼神示意采漪。采漪卻朝她搖搖頭,撷漣無奈,只得躬身退到一旁。
韓悠身在韓家,從小就是心高氣傲之人,喜歡的東西活到如今也是屈指可數,遑論男子。
她曾以為,就算只憑着兒時的情分,她在他心中都該有一定的位置。可多年來他王府送到慈寧宮的壽禮不過同常人一般,讨個吉利罷了。
她于是便安慰自己,他從來就是那樣的性子,想不出什麽新奇的點子讨姑娘喜歡。
誠然,他現在還是這副樣子。可那些看似毫無新意的動作,連她這個離得遠遠的人見了,都能感受到安穩與綿長。
原來他不需要什麽新奇,他只需把人放在心上就可以了。
一時說不清自己的情緒。應當是嫉妒吧,她想,沒想到有一日,她竟然會嫉妒別人,還是那樣的一個小丫頭。
容貌确實算得了上乘,可身為攝政王妃,怕是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南國顧府又如何?說到底不過是她哥哥風流之後忘記的地方。
采漪瞥了一眼太後的神色,想到即将舉行的萬壽節,眸中閃過一絲擔憂。
“太皇太後,後日南國使團便就要到了。”蘭嬷嬷恭聲道。
韓素微微點頭:“哀家知曉。”
蘭嬷嬷見她難掩憂慮,寬慰道:“民間常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一切總歸是向着好的地方走。太皇太後只需養好身子,将來可還等着抱孫子呢。”
提到孫子,韓素心情好上一些,面上現出笑容:“是呀。仲達從來沒讓哀家省心過。若有個孩子,哀家的擔心便會少上大半了。”
蘭嬷嬷笑道:“奴婢瞧着王妃實在是個頂好的人。在內溫柔賢淑,在外能待人和氣,知曉進退。有這般女子在王爺身邊,太皇太後還有何擔心的呢?”
韓素贊同地一笑,但仍殘存些許的顧慮:“仲達的性子哀家最是清楚。入朝多年,看似将他在戰場上打出的棱角漸漸磨圓,可一根筋的腦袋終究還是沒怎麽變過。正因哀家極中意小霜,才不願他哪日犯起糊塗來,将哀家的媳婦兒氣跑了。”
蘭嬷嬷繼續寬慰:“就算王爺這般,依王妃的性子,想來以柔克剛并非什麽難事。”
以柔克剛?韓素眉梢一挑,細細琢磨,倒覺甚是有理,笑道:“還是你會說話。”
蘭嬷嬷但笑不語。
韓素對着空中某處不知又想了些什麽,半晌才嘆了一口氣:“算了,但願左相能看在她女兒的面上,手下留情些吧。”
蕭琉瞧着是在看書,眸光卻已在無意間散到別處。也不知他想到了什麽,臉上現出若有似無的笑容。
可待目光觸及面前的香爐時,笑意倏得褪去,眸光沉沉。
小小年紀,嘴角已有了冷笑:“這香是內務府送來的?”
穆東恭聲:“是。”頓了頓,“奴才已經換下了。”
“每月一次,倒是循序漸進得很呢。”
穆東眸中閃過一絲厲色,很快又被可惜所取代:“奴才辦事不力,終究晚了一步。”
蕭琉收起冷笑,目光冷淡:“若真會留下什麽線索,朕恐怕還得好好想想。”再次瞥了一眼香爐,低頭繼續看書。
半晌。
蕭琉突然開口:“穆東,你知道什麽事情最有趣嗎?”
“奴才愚昧。”
蕭琉擡頭,忽地一笑:“你玩過‘追藏’嗎?”
穆東笑笑:“奴才從小就進宮了,并不知陛下所提及的游戲。”
蕭琉将書合上:“‘追藏’其實和捉迷藏很像。唯一不同的是,你若想贏,不僅要發現對手藏在何處,還要抓住到他的衣角。若是嚴格些,便一定要抓住,若是松散些,便只碰一碰也是可以的。”
穆東想了想:“這般說來,第一次若是未能抓住對手,那麽當其再次隐藏起來,便須從頭來過了。”
蕭琉點點頭:“在這場局裏,每一個人都深知他人在什麽位置,甚至憑着對彼此的了解,已可以精确意料出下一步将是什麽。”
頓了頓,微微一笑,目光微動,“所以說,在關系如此親近明朗的局中,最重要的,是速度。——這恐怕是比陽謀更讓人入迷的棋局了。”
面前是被她或撕或蒸的月夜伽藍,可沈昙卻聞到了旁的味道。想是這幾日被萃取的月夜伽藍數量逐漸增多,所以味道也漸漸濃郁。
只是這味道,卻有些似曾相識。
沈昙眉頭微皺,想到什麽,取下手護,走出房間,尋一處稍僻靜的地方。待鼻尖的味道散去後,方才從腰間的荷包裏摸出那條檀木手串來,細細一嗅,味道果真相似。
沈昙眸光複雜地看着手串,心神不定。
此手串乃是南國和親之物,亦是攝政王親自所獻,無論如何都不該有問題才是。
轉念一想,攝政王府也未必就是銅牆鐵壁,心裏微微一沉,——看來她需得去一趟攝政王府了。
得知沈昙欲和他一談的消息時,蕭徹有輕微的訝異。當初他想與沈昙詳談之時,她算是拿出了所有顧左言他的法子。縱是之後發現了月夜伽藍,沈昙亦是半真半假。礙于人情,他不好相逼,沒想到此時她卻主動找了上來。
沈昙此次是借着替輕衣診脈的名頭而來,然而事情敏感,不好惹人生疑,便只長話短說。
蕭徹越聽眸色越冷,待沈昙說完後已是冷笑出聲:“将母後也牽扯入內,倒是所圖甚大。”
沈昙神色擔憂:“奴婢以為,王爺還是再徹查一下府中之人才好……畢竟此事并非只關乎鳳新國體。”
蕭徹自然明白,這也是他為何更加生氣的原因。檀木手串乃是南國所獻,可這手串裏竟藏有如此龌龊。後日南國使團便至,若被有心之人利用,想是牽連甚廣。
一瞬間,蕭徹忽然猜出地牢裏的小厮為何會去做那樣容易暴露的小事——是因為早就被放棄了。
那手串是直接從攝政王府送往壽康宮的,是以要麽是手串本就有問題,要麽就是在王府中出了差錯。而那小厮是府中家生子,雖職位不高,可若是有心,未必不能偷換手串。
謀害當朝太皇太後想必乃是大罪,若真是他偷換了檀木手串,便難以留命,不若再做一件小事,倒還算物盡其用——雖然并未得手。
只是,這中間仍有奇怪之處。雖真是被放棄,一早便該滅口,不該留着活口讓王府有機會拷問才是……莫非是有旁人從中插手?
仔細想想,那小厮偷換了手串都未被發現,應是個有手段的,如何會被安排到那樣的小事?畢竟就算夫人與韓曠提前見面,也未必會有什麽大的動靜。
倒像是有誰故意将奸細暴露出來。
還有,王府內部既能被安插一個奸細,那便就能被安插兩個。秦昇和葉木雖已開始新的排查,但弄清楚對方如何安插細作進入王府顯得更為重要。
沈昙見蕭徹斂目沉思,知曉自己該做的都做了,正欲告退,卻聽蕭徹詢問:“你方才說‘味道相似’?”
沈昙明白他的顧慮,神色嚴肅:“奴婢雖遍識草藥,可是在這氣味分辨上,着實與常人無異。”
蕭徹沉吟:“氣味若僅是相似,那麽一切就只是猜測,算不得事實。”擡眼看着沈昙,眸光沉沉,“本王需要的是,是一個肯定的回答。”
沈昙眉頭輕蹙:“這世間有辨味之能者皆是曲蘇國人。可多年前曲蘇便被南疆吞并,曲蘇國人不知流落到了何處。若是要尋得他們,恐怕耗時耗力還無甚結果。”
“曲蘇?”蕭徹似是有些意外,不知想到什麽,眸光微閃,“既然耗時耗力,那便交給本王安排吧。”
沈昙點頭,屋內安靜片刻,蕭徹說起了別的:“你上次說,月夜伽藍可以栽培而成,不知如今可有何進展?”
沈昙莫名覺得這話題轉得有些生澀,又覺蕭徹的神色間隐隐透着古怪,可是再細看他的神情,又并無甚不妥之處,只當自己多心了。
“奴婢還在試驗,恐還要等上一段日子。”
蕭徹頓了頓,又問:“不知夫人侍女輕衣的病可與此有關?”
沈昙不知他怎麽就想到了這處,可眼下事情并不明朗,便也不敢給出什麽肯定的回複:“應當是有的,可是奴婢現在還未能明白其中關竅。”
蕭徹點點頭,似有些心不在焉,可很快又叮囑她:“輕衣那處,你只需按時診脈即可,其他暫時不用插手。”
沈昙本欲反駁,可忽然意識到此事關乎兩國,若是處理不慎極易由私事變為公事,她一介醫女确實不好随意插手,便也就沉默着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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