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一往情深深幾許(5)
前幾日下了一場秋雨,将略帶沙黃的天洗得碧藍澄澈。大雁成行地從頭頂掠過,攜來無端的涼意。
葉木跟着顧霜看了一眼大雁,無意道:“今年的天兒好像要比往年冷得早些。”
顧霜想起什麽,頗有興味:“我聽聞,大安冬日是會下雪的。”
葉木笑道:“何止大安,鳳新除了南邊的遂城,其他地方都是要落雪的。”
顧霜生在南國,而南國從不下雪。她雖曾于詩詞歌畫裏知悉了一二,但到底比不上親眼所見。
葉木卻有些羨慕南國溫暖如春的氣候。
顧霜啞然一笑。許是未曾經歷,難免生出好奇與向往來。她淺淺開口解釋:“南國的冬日比不得春日溫和,只是沒有鳳新寒冷而已。”
葉木笑了笑,看了眼周圍,狀似無意:“沈醫女既将輕衣姑娘接到府上細細調養,王妃又有身孕,是否需要再甄選一個合适的丫頭?”
顧霜笑了笑:“我身邊已有了四位嬷嬷,其中吳嬷嬷與楊嬷嬷又随侍在側。實在不必再添了。”
依顧霜攝政王妃的品級,再添四個貼身奴婢亦不過分。但一切自是要按她的喜好吩咐。葉木聞言并不意外,笑笑便立于一側,不再多言。
吳嬷嬷與楊嬷嬷互相看了一眼,對這位主子的了解又多了幾分。
她們長于宮中,人情練達之能不知比旁人高上幾分。初來乍到時便明白了攝政王對這位王妃的重視。本就十分的誠心,足足又被擴至十二分。
幸得王府人口簡單,秩序嚴明,不似尋常後宅陰私甚多。她們四人只需打點好王妃的起居飲食,腌臜之事幾乎不理。較之皇宮裏的明争暗鬥,這攝政王府都能稱得上養老勝地。
何況伺候的主子亦是通情達理,對她們禮遇甚佳,未曾為難過她們。但王妃産子後,她們怕就要回去。一來二去,不免動了旁的心思。
這攝政王府自桂嬷嬷去後便只留了一位木姑姑。威望雖重,但年歲畢竟尚淺,比不得她的母親。
若能有望一直待在王府,于她們而言,确為更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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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也并非要争誰的寵,不過想要活得自在些。況都是些知機之人,對如何把握機會早已熟能生巧,否則也不會熬成如今的嬷嬷。
但眼下進府不過幾日,雖生了心思,一切仍需長久的計較。
顧霜這胎懷得算是輕松,孕吐的反應并不強烈,只是嗜睡,以及,人有些呆愣。這幾日,忘了蕭徹提了什麽理由,便讓她與他一道搬到書房的東側。
那裏有一處很大的廂房,一應用具亦是齊全。
她明白他應是想要時時守着她,心中很是感動。卻又擔心這樣的陣仗會不會過于隆重了些。
蕭徹啄了她一口,笑道:“我就是想寵着自己的夫人,誰又能說什麽?”
顧霜臉一紅。桃花眼中水波蕩漾,俏麗的鼻翼微微翕動,櫻唇輕抿,想到了什麽,忽然主動吻上了他。
都快當娘親的人了,技藝仍舊生疏。蕭徹低低一笑,很快反客為主。
兩人氣息相纏,紊亂而歡喜。偌大的房間裏只有他們,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與呼吸。
吻着吻着,蕭徹便有些不穩。顧霜覺察到他某處的火熱,迷蒙的眼漸漸清醒。
腹中還有個小娃娃。
顧霜忙向後躲着。蕭徹追了幾步亦慢慢消停。
将她抱在懷中,不知等了多久,身體才漸漸平息下來。捏了捏她的臉,輕哼了一聲:“下次要是再點完火就跑……”
她有些委屈地撇撇嘴:“我一時高興嘛。”
這個理由。蕭徹好笑地望着她:“有什麽事情值得這麽高興?”
顧霜撐起身子,換了個姿勢,趴在了他的懷裏。蕭徹忙輕輕托起她,摸了摸她的小腹,語氣有些緊張:“別把孩子壓着了。”
顧霜滿眼都是笑:“不會的,我手還撐着的呢。”
蕭徹輕啄着她水潤的眼睛,溫和地攬着她的腰:“恩。說吧,什麽事情?”
顧霜的嘴角已快要翹到天上:“因為你沒有隐瞞我。”
蕭徹先是一愣,才想起她指的是沈昙借人一事。
他知道她會高興,但沒想到,會到這樣的程度。他望着她的眼睛,那裏面的喜悅像是冒着泡泡,已經從眼眶裏飄了出來,溫柔将他包在裏面,舒适又美好。
然後不停地向上升。看到了更多的風景。
他一時有些複雜。她如今這麽開心,若是知曉他對另外一事的隐瞞,又會有何反應?
卻聽見夫人可愛的語氣:“就是不知,母後若發現她手中的那串珠子已被你們換了,又會作何反應。”
蕭徹一笑:“總歸是為了母後好。她自是不會在意的。”
他雖在笑,顧霜卻看出他在走神,模糊生出了些許奇怪,不過一瞬,又躲藏于虛渺的迷霧之中。
可那一瞬已是足夠。
蕭徹的手勁兒無意識地加大,顧霜蹙眉低低喚了他一聲。手上的力道頓時消散。他歉意地用唇碰了碰她的鼻尖。沒有再看她,起身背對着她,語氣依舊很溫柔:“還有些事,我先去書房了。晚上再來陪着夫人。”
顧霜瞧着他的背影,沉默着撫上了小腹。
一日前。
下雨時最适入睡。恰逢蕭徹有事晚歸,府中無人敢來擾她。顧霜用過午膳,便一覺睡至傍晚。
醒來時雨勢已小,落地聲清脆悅耳。顧霜慢慢起身,緩了緩,神思得以完全清明。将被子掀開,随手取了一件狐絨大氅披上。
天色陰沉,顧霜不願受人打擾,自去尋了火燭,點了一盞燈。屋內立時昏黃溫暖,顧霜低頭抿嘴一笑。立了片刻,被雨聲所引,慢慢走至雕花窗前,将窗戶微微打開,雨聲清晰了不少,但亦帶來寒涼。
她跟着雨聲用手指敲打了一會兒窗棱。漸覺指尖涼意,顧念腹中胎兒,不好貪歡。卻也不願一直悶着,便留着那條縫。只人又踱回燈盞處,手掌複溫暖如舊。
再轉身時,屋內已陡然多出一個人。全身黑色,只露出一雙眼睛。
顧霜驚訝地向後退了半步,但也僅是半步。來人看出她一瞬的慌張,自知失禮,忙跪下解釋:“屬下是顧府四衛之一,名喚南澤。”說着呈上了他的銘牌。
顧霜頓了頓,向前接過了那塊黑色的圓形鐵牌。
鐵牌制作的很是簡單,字跡亦是。
“顧府衛,南澤。”确是娘親所書。顧霜端詳了一會兒,将銘牌歸還,見他身上雖無雨水,卻帶着寒氣,淡淡道:“你先起來吧。”
南澤不敢違逆,聞言立刻起身,也不敢看她,目光落得極低。
“主上鮮少一人,故而一直未能尋着機會。今次唐突,還望主上恕罪。”
顧霜笑了笑。她就算是一人,亦多在休息,确實難為他。輕輕點頭:“我不怪你。但你此次來,可是有何要緊之事?”
娘親從未讓她與暗衛直接接觸,如今這樣的陣勢,不知背後意味着什麽。
“左相交待屬下,要将顧府一半的暗衛勢力交給主上。”
顧霜一愣。
顧府暗衛共四百零四人,有四部,分別由顧府四衛執掌。
百曉,由北渚轄制,負責各類消息的刺探傳送,多擅易容輕功。
戈矛,由南澤管理,負責兵器的制造分配,多擅暗器。
長命,由西汀掌管,負責刺殺與保護。極易折損的一處,卻偏偏起了個讓人以為諷刺的名字。
雜務,由東沚打理,西南北不管的事情皆由她管。四衛中唯一的女子,在明處露面最多的一位。
南澤細細解釋後,又道:“其餘三位仍在任務之中,恐要等段時間才能前來拜見主上。”
顧霜眸光微動:“不知他們在做些什麽?”
“北渚被派去查探鳳新地道,西汀守在左相身邊,東沚人在南國,替屬下等善後。”
顧霜想了片刻,覺察出些許不對:“西汀既在娘親身邊,前日娘親過來,便應與我見面才是。”
除非……
南澤垂眸:“如主上所料。”正是見顧霜發現了馬腳,他才現身将一切說清楚。這是左相的命令。
屋內靜默片刻,顧霜眉心輕蹙:“娘親人現在何處?”
“前往大赫的路上。”
既是前往大赫,那麽待在鳳新的這位真身是誰不言自明。娘親失蹤前去了慈寧宮,背後助力之人亦是一猜就中。
可她有些不明白,韓悠這樣做是為了什麽。
“我被人挾持進入鳳新地道,目的并不在我,而是在娘親,是嗎?”
南澤:“是。”
顧霜眸中閃過一絲擔憂:“他們要娘親做什麽?”
“左相猜測,韓悠是想将戰火引到南國。”
顧霜一愣:“可鳳新位于兩國之間,若是鳳新不讓,如何能……”還未說完便反應過來,語氣有些不可置信,“她竟然要鳳新借道與大赫?”
韓悠這是瘋了吧。大赫若是一旦攻破南國,鳳新難道能作壁上觀,漁翁得利了嗎?
不,這樣大的格局。顧霜揉揉眉心:“此事與韓國公又有何關系?”
南澤眼中露出羞愧之意:“屬下還未探明其中關鍵,懇請主上再寬限一些時日。”
顧霜想起刺探信息并非他所長,沉吟片刻:“速致信北渚,讓他派兩位暗衛前來助你。給你五日,至少應告訴我韓國公在娘親被劫一事上是個什麽角色。”
“是!”
“另外,挾持我進入地道之人的身份也要一并查清。”
南澤語氣間難得有了遲疑,但最終仍舊應下。
顧霜眉心輕蹙。
南澤似還欲說些什麽,兩人卻皆聽見了屋外的動靜。顧霜知曉是蕭徹回來了,淡淡道:“五日後的這個時辰你再來尋我。”想到什麽,又道,“另外,還有一事。 ”
攘外安內。府內之事,她需更了解些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今天沒有小劇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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