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衆裏尋他千百度(8)

盡管蕭徹将腳步放得很輕,卻無甚大用。因為顧霜已靜靜立在了他的面前。

她的聲音很低,似蚊蠅吶語:“事情,很嚴重嗎?”

蕭徹想起方才的問題她還未回答。頓了頓,沒有隐瞞:“耶律佑率兵二十萬攻打鳳新邊城。”

顧霜擡頭看他,帶着不解:“耶律佑?”

蕭徹伸手理着她的耳發:“大赫的習慣,統兵之人需是皇室血親。耶律佑篡位,其父耶律猛應被軟禁或身死,其兄耶律皓又下落不明。此次交戰,當然是他親自上陣。”

耶律佑既能親征,想必大赫境內已安排妥當,如此有備而來……還有娘親,不知眼下怎樣。顧霜只覺心思如一團亂麻。

蕭徹看出她的擔憂,忙抱住她:“放心,以左相之力,足能自保。”吻吻她的額尖,“不會有事的。”

顧霜低着頭,摸着他的衣袖:“那夫君會——”卻是沒有再說下去。她不能在此時幹擾他的判斷。

仰頭露出一個笑來,催促道:“夫君還是趕快入宮面聖吧。我去替夫君尋衣服。”說完便轉身向衣櫥走去。

蕭徹沒有攔她,只是看着她的背影,眸光映着燭火,忽明忽暗。

長樂宮。

蕭琉年歲雖小,面上正經神色卻不遜于在場的諸位重臣:“卿等以為,該當如何?”

鳳新大赫乃是戰場上的老對手,鳳新臣子也多知曉大赫的心性,是以皆一力主戰,倒無人主和。關鍵便是這統兵的人選,以及兵力的多少。

事關戰事,宋瞻不再縮着頭,難得首先開口:“微臣以為,大赫雖號稱有二十萬大軍,但實際應只有十萬左右。”

蕭琉淡淡看着他:“所以宋大人的意思是?”

“臣以為,調取平西關的十五萬駐軍便足以解憂。”

廣武将軍馮青插言道:“大赫此次算是奇襲,且對邊城只圍不打,其必有後招。若只撥十五萬兵力,恐并不妥當。”

宋瞻也不生氣:“若是馮将軍領兵,不知要多少人馬?”

馮青仔細想了想:“三十萬。”

蕭琉不置一詞,微微側頭:“衛将軍有何想法?”

衛紹回答得很快:“微臣贊同馮将軍之言。”

蕭徹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只默默聽着。蕭琉見差不多,這才開口詢問他的意思。

蕭徹沉吟片刻:“将平西關的十五萬作為前軍,先解去邊城的燃眉之急。嘉褐谷的十萬緊跟其後,作為援軍。另外還需曉谕張榷,令牧梁山下的十萬兵馬進入随時可開拔的狀态。”

蕭徹話一出,事情便幾乎是定下了,無人再有異議。

蕭琉唇角浮出一絲笑,似是欣慰:“依攝政王看,任誰作為大将軍更合适呢?”

殿內一時安靜,仿佛能聽見龍涎細燃的微弱火聲。

馮青忽然開口,中氣十足:“啓禀陛下,微臣願領兵前往。”

蕭徹眉頭輕皺,黑眸掃過宋瞻。他應已快到知天命的年紀。

“太尉以為如何?”

宋瞻朝蕭琉恭敬行了一禮:“臣以為,任馮将軍為主将,衛将軍為副将,或許較為妥當。”

蕭琉看了一眼蕭徹,見他眉宇雖緊,卻并未出言反對。眸中滑過一絲異色,微微颔首:“如此,便依太尉所言。”

次日早朝,亦無臣子有所異議。大赫尚能違背條約,幹戈以對,鳳新自不會輕易受人之欺。唯獨對這領兵人選,頗有微詞。

蕭徹的威名,大多來自與大赫的對戰。且唯有他一人,曾将大赫攻退至烏澪江。馮青當年雖是他手下一員大将,但此次大赫呈來勢洶洶之态,衆臣心中難免心存疑慮。然縱是如此,蕭徹今時不比往日,他若離開都城,大安的勢力變化只會更加微妙。

蕭琉将群臣的臉色盡數收入眼底,唇角牽起淡淡的笑。穆東低垂着頭,嘴邊亦是帶笑。

韓縢得知消息時正在潑墨恣意,字跡龍飛鳳舞,剛正遒勁。倒也沒有流露過多的情緒:“馮青?得先帝賞賜‘山河日月刀’的那個?”

“正是。”

韓縢筆下用力:“記得曾看過他的刀法,确實舞得虎虎生風。”

淡淡一句話,聽不出褒貶。孫喆不敢随意接話。

半晌,韓縢将筆放下,細細打量着字跡,未有言語。突然,不知瞧見了何處,眉頭輕皺,将宣紙幾把抓起,揉成一團,扔到一側的紙簍裏。

孫喆知曉這是他的習慣。但凡有一絲的不滿意,寧可重新來過,也覺不能将就的。

“馮青這個人不錯……但卻不是領兵的最佳人選。”

蕭徹夜裏回來得很晚。下朝後他便一直與幾位将領在一處,商讨具體的行軍計劃。若不是念着顧霜擔憂,照他以往的性子,恐就直接睡在了軍營裏。

顧霜知道他會回來,便一直替他留着燈。她本想等他,可府中的紀大夫并四個嬷嬷皆言晚睡對胎兒不好。她自是不再任性,乖乖用膳,按時洗漱歇息。

但卻睡得不深。蕭徹的腳步聲方起,她便睜眼了。

只是剛醒,仍舊有些糊塗,半坐起來,惺忪地揉揉眼睛,聲音中帶着初醒的低啞:“是夫君嗎?”

床側陷了下去,蕭徹克制地親了親她的眼睛,安撫道:“是我。在外待了一日,我先去換件衣服。”

顧霜忙不疊地點頭。蕭徹輕輕一笑,撫着她慢慢又躺了下去。

淨房裏很快傳來水聲,然後是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聲。

顧霜聽着動靜,神思漸漸清明起來。床側再度陷了下去,一股好聞的胰子味撲面而來。顧霜笑了一聲,駕輕就熟地滾進他的懷裏。

蕭徹自是穩穩接住:“孩子有鬧你嗎?”

顧霜搖頭:“他很乖的。”

蕭徹又親了親她的發頂,聞着淡淡的花香,慢慢将朝廷的安排一一告訴她。

其實白日裏,顧霜便已知曉了這些事。只是從他口中說出時,平白令人更心安了些。

……

顧霜想起嬷嬷的話,說她肚子尖尖,懷的是小王爺。

神思一松,忍不住戳戳他:“夫君是喜歡男孩還是女孩呢?”

蕭徹握住她的手,一笑:“男孩子我就教他習武,女孩子你就教她,恩,刺繡?”他故意将刺繡兩字拖得很長。顧霜想起他腰間的那個荷包,被羞得要去捏他的臉。

兩人嬉鬧了一會兒,蕭徹忽然将她抵到床角,聲音喑啞:“不許亂動了。”

顧霜覺察到他身體某處的不同,臉色一紅。幸得燈燭已滅。

蕭徹長長地喟嘆一聲,将額頭抵在顧霜的額頭上,呼出的熱氣撲在她的臉上,語氣很是委屈:“到底還要等多久呀——”

顧霜略有些驚詫地看了他一眼,呃,雖然什麽都看不到。

蕭徹覺察到她的反應,語含戲谑:“原來夫人與我所想相同。”

相同個頭!她只是以為……他早就知道了。顧霜努力想要推開他,這個大流氓,怎麽都不臉紅的。

蕭徹低低笑出聲來,顯然很是愉悅。不再逗她,柔聲哄道:“恩,是為夫多想了。”話鋒一轉,很是正經的語氣,“不過到底還要多久呢,不如明天——”

顧霜有些着急,随手一碰,恰好摸到了他的耳朵,順勢便是一扯,兇道:“不許去問紀大夫!”頓了頓,“也不許去問嬷嬷們!”

屋內是一陣極詭異的安靜。

然後是蕭徹毫不壓制的大笑聲。顧霜羞惱之下,欲将他的口捂住,奈何人卻被他锢在懷裏,幾乎動彈不得。

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動,顧霜先是不作聲,板着性子不理他。可許是這笑聲太過爽朗無暇,她的情緒亦随之漸漸松動,最後竟忍不住跟着他一起笑。

今次守夜的人是吳嬷嬷,乍然聽見屋內的笑聲,一時還未反應過來。本欲敲門,詢問幾句,卻被循聲而來的葉木攔住。

吳嬷嬷看見她時,先是一愣,很快明白什麽,諾諾回到榻上。

葉木心思玲珑,最近面見蕭琉時,覺察出些許不對。是以這幾日一直淺眠,警覺非常。方才笑聲突兀而來,不似兩位主子的性子,她擔心有礙,便起身過來瞧瞧。

還好只是多慮。她舒了一口氣,候到笑聲停止,屋內細碎呢喃漸起時,才輕輕離開。

顧霜笑完後,才後知後覺地以為丢臉極了。不由分說地将被子一拉,整個人都縮了進去。

蕭徹的手掌還在她的腰際。見狀也不着急,只不懷好意地在她身上慢慢游走。一寸一寸,勢要點火的模樣。

顧霜懷孕以後,身體比往日更敏感些,卻強撐着不吭聲。

蕭徹意味不明地一笑:“倒還挺有志氣的。”

顧霜哼了一聲,然後緊緊抿着嘴。

終歸是蕭徹怕她悶着,亦擔心再撩撥下去,自己會把持不住,傷了她和孩子。停了手上的動作,想将被子輕輕拉開,顧霜卻将被角攥的嚴實。

蕭徹樂了。只覺他的夫人是天底下頂頂可愛的姑娘。

于是哄道:“紀大夫說——”

熟料這個頭沒開好,被顧霜踹了一下。蕭徹忙咳嗽一聲:“沈醫女和我說過,孕婦悶着,對孩子不好。”

顧霜也知道,幾位嬷嬷曾和她說過。想想時間确實有些久,便有些不情不願地将頭從被子裏伸出來。

蕭徹抓住機會,親了她一口,誇道:“夫人真乖。”

又哄了幾句,顧霜便笑嘻嘻地躲到他的懷裏。

一夜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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